太阳神岛的傍晚,落日在地平线上只剩一片小小的光晕,天空被层次分明的色彩填满。
骋蛟从房间的窗口向外凝望,注视着光线如何在不知不觉间消散以及夜幕如何缓慢地将黑暗铺展开来。
怀中的赤骥轻轻地晃动脑袋,骋蛟一只手搂住它的脖子,另一只手温柔地捋顺它的头鬃。她学着家中马童的样子,在赤骥耳边轻声说:“不怕,不怕,一点也不疼的,很快就好了。”赤骥不耐烦地喷了个响鼻,热热的气息扑在骋蛟脖子上,她顿时觉得自己只是在自娱自乐,赤骥根本不需要她的安抚。她松开红鬃烈马的脖子,那马自在地微微摆头,骋蛟无趣地从木凳上跳下来。
“你说的对,我这样的确是多此一举。”
伊革菲正攥着赤骥的一只前蹄,用月牙刀为它清理马蹄底部的角质。他听出了女儿话语中的失望,不由得笑了起来。
“赤骥来自战神岛,是匹久经沙场的战马,看它这波澜不惊的样子,肯定是经历过大场面的,说不定……”他想了想,没有说出“血眼之夜”这几个字,“总之钉蹄铁这种事它肯定是习以为常了。”说着,他放下月牙刀,起身到旁边的柳条筐里翻找,半天才拿了一片蹄铁过来。
“它的蹄子上有好多个孔洞了,你看!”
骋蛟俯身过来,火光之下,她看到赤骥的蹄子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钉痕。
新蹄铁钉进旧钉洞里会造成松动。爸爸已经把马蹄修整过了,而且找了一片跟原来钉洞分布不同的蹄铁。他嘴里叼着几颗钉子,放稳蹄铁,把钉子一颗一颗地斜斜钉进去,再换一只小锤把露在外面的钉头打掉,锉刀搓平。一系列的动作流畅熟练,没有分毫停滞。
“爸爸,你工作起来真是太帅了!”骋蛟赞叹道,“让骸骨神匠钉马掌,千眼神殿工地的工人们要是知道了,还不吓掉眼珠子!”
伊革菲回手刮了下女儿的鼻子,看到她不躲不闪,甜甜地皱着带一道黑的小鼻子冲他笑,他又爱怜地替她把鼻头上的黑道儿擦去。
“金乌院有没有贫嘴这一科?我看你能拿满分。”
“当着外人可别这么问啊!人家一听就能知道你上没上过学。”骋蛟调皮地撇撇嘴。
“嗬~这就看不起你爸爸啦?是啊,你和你妈妈都是金乌院的天才!恐怕我这个自学成才的以后只能在家给你们钉钉马掌了!”
骋蛟赶忙上前帮爸爸解开给赤骥绑腿的绳子,“骸骨神匠您可别自谦了,您要再这么说下去,战神岛的雕像怕是会带着怒气来找我呢!”
伊革菲快速地将左右手的食指在空中交叉,做了个化解厄运的手势。
“小孩子,不要乱说话!”
骋蛟吐吐舌头。
伊革菲起身舒展一下腰背,对女儿说:“好啦,把你的箭袋拿来吧,我帮你把箭头磨利。”
“不用了爸爸,我都已经磨好啦。”
“全部么?你带了几个箭袋?”
“一个。”骋蛟想都没想,轻描淡写地回答。
一个箭袋只能装二十支箭,伊革菲心中暗想,“为什么只带一个?你不觉得…有点少?”还是得再问问她,这家伙可不是小孩子了。
“武学课都会提供武器的,在金乌院的第一年,课程设置不会要求学生实战。我带那么多箭干什么。”骋蛟看着父亲,她说的是真话,“我不打算花那么多功夫在武学上。祭祀也一样。我会在图书馆呆很久,神学、史学、药学还有艺术之类的科目我想多花点时间研究。”
“武学和祭祀怎么了?”伊革菲有些奇怪,他发现了女儿语调里有一丝失落,“这两科你很强啊!”
骋蛟自嘲地一笑,“只是在湖滨成学算强吧。不过更主要的是,这两门要争先的话,会比较出风头,我觉得……妈妈不想让我这样。”
“你妈妈跟你这样说过么?”伊革菲心中一动,难道妻子跟他有同样的担忧?
“那倒是没有。不过……我觉得她是这个意思。我在初学和成学都是只用单名注册的,并没有加上姓氏。我本来以为考上金乌院后,妈妈会提出让我加上‘骸骨’的姓氏,但是……”骋蛟低着头,“可能我的表现还是不能让她满意吧,她不想让人知道我是…嗯…她的女儿!毕竟,她是温泉殿大人,什么事都能做到。她说五岛会落雨两天,第二天晚些时候转晴,让金乌院的开学式有个好天气。爸爸,你看到刚才的晚霞了么?《祝祷祭祀事宜》里面说‘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妈妈她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骋蛟叹服地摇摇头。
随着她身体的微微晃动,伊革菲听到“格楞格楞”的细小声音,是她发辫上的珍珠璎珞发出的么?
伊革菲借着摇摆不定的火光看向女儿。光影在她饱满如花苞一般的脸蛋上变幻不定,她的睫毛忽闪,一双大眼垂下看向地面,穿着薄皮靴的脚不安分地把散落在地上的小铁钉一一踢开。不知不觉间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他在脑海中描绘骋蛟小宝宝时的样子。那时他们还住在战神岛的老房子里,他在一张大桌子上画草图,裹在小被子里的骋蛟就睡在桌上,躺在他的草稿纸上。他画一会儿,抬头看看她,结果发现这小婴儿已经醒了,正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的图纸看。他本以为婴儿是不会全神贯注地观察某样东西的,但他的小女儿看上去却像在冷静地审视他的作品。他望着婴儿那乌黑溜圆的瞳仁,觉得她正在思考,他甚至觉得这个宝宝好像随时会挣开裹被,坐起身来,开口对他说:“这条线的位置是不是应该向里挪一点?”婴儿的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他连忙冲她笑,小宝宝呢,也马上报以微笑。
不是普通婴儿那种纯真的咧嘴大笑,而是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笑。
这个瞬间他一直记得,因为小骋蛟的行为举止给他很特殊的感觉。他确定,不是身为人父的幸福感让他觉得自己的宝宝与众不同,而是他确实有个与众不同的孩子。
不过,这种感觉很难描述出来,特别是对着已经长大的当事人。
“蛟儿”,伊革菲经过一番思索后开口对女儿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妈妈的时候曾经以为这世上不会有比她更特别的人了。但是,你出生以后我知道我错了。你知道你小时候第一次开口对我说的是什么话么?”
看到女儿微微皱眉、认真思索的样子。他笑了,刚以为她长大了,就又犯孩子气,她怎么可能记得呢!
“十六年前的六月十六日,你一岁生日那天晚上。我抱着你,指给你看天上的月亮。那天晚上的月亮又圆又亮,白中透金,美丽非凡。我说‘看,蛟儿,今天的月亮多么美!’你看着我,说出两个字,‘甜的’。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因为我和你妈妈都没发现还是小婴儿的你能说话了。我对着你又说一遍,‘蛟儿,看,那是月~亮~!’你也伸出一只小手,指向夜空中的圆月,吐字清晰地说‘月亮,甜的。’这次我听得很清楚了,你是在告诉我月亮的味道是甜的!”伊革菲骄傲地说,“女儿,那时候你才刚满一岁啊!”
骋蛟记得那天晚上。
当时妈妈已经按神谕荣任了温泉殿镇殿巫女,他们是在神佑大道的这所大宅里过的生日。晚餐是管家乌兰达婆婆精心准备的。她记得妈妈用亮晶晶的小银勺让她尝了一小口黄澄澄的蟹肉羹,鲜香的味道在她口中弥漫,那晚的一切都栩栩如生——爸爸抱着她走下台阶,温热的晚风抚着她的脸,他们来到西厅的花园,喷泉的水流哗哗响,木绣球初开,簇拥的花团在月光下还微微泛着绿色,几朵雪球一般的花朵在深蓝的夜空背景下围成一个圆形,月亮恰好处在中间。木绣球在暖风中散发阵阵甜香,让她以为那是月亮的味道,因此说出话来。她本想接着说的是,‘爸爸,要咬一口。’但看到父亲吃惊的表情,她害羞起来,扑到父亲的肩头。他的小辫子搭在那里,扎她的脸。
骋蛟看着父亲闪闪发亮的眼睛,十几年了,那双眼睛周围增添了细纹。此刻的他显然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骋蛟不愿讲述自己婴儿时的完整记忆让父亲担心。
于是,她小声嘟囔道:“小孩子说的傻话而已。”
“我从没听说过谁家一岁的小孩子能说这样的傻话!”
“是啊!这样的怪事还少么?说一些怪话,做一些怪梦,梦里走来走去带给别人不好的事!所以别人都要离我远一点!”骋蛟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身为五岛最年轻、最特别的一位温泉殿镇殿的女儿,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该是个普通人?”伊革菲也提高了声音。他停顿了一下,接着,他决定说出来:“蛟儿,你与众不同,而且拥有特殊的天分,这是我和你的母亲早就知道的。”
你和妈妈并不知道我到底有多么不同!骋蛟暗自想着。
“我见过你不用任何礼器,完全不按祭祀的程序,只是因为自己心情不好就让晴天下起雨来。那时你还小,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所引起的变化。”
骋蛟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父亲。
伊革菲也严肃地注视着她,“诸神给了你母亲特殊的天分,她按照旨意运用它,为五岛带来荣耀与安宁,这就是崇拜诸神最好的方式。你也一样,要相信诸神自有安排,并会降福于充分发挥其才能的崇拜者!”
看到女儿乖乖地点头,伊革菲的语气缓和下来,“五岛时局动荡,你妈妈要应付来自各方的压力,偏偏这个时候你又要到金乌院去。她没让你以全名注册,肯定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你要理解她。到了金乌院,言语、行事都要谨慎,好么女儿?”
“我知道了,爸爸。”
“有两件小事我要提醒你。”伊革菲走到女儿面前,爱怜地抚摸垂在她背后的长辫子,辫稍那里只扎了一根简单的金色头绳,并没有用璎珞装饰。“你以前也有好几次提出要剪头发,你妈妈都没有答应,你应该知道为什么。”伊革菲轻轻地点点女儿的后脑勺,骋蛟吐了吐舌头。“这次如果一定要剪的话,也不要剪得太短。你的头痛病虽然有几年没有犯过了,但注意一些总没错。还有,我听说有些金乌院的学生喜欢到诸神广场那所叫做“第九圣”的酒馆里聚会饮酒,我希望你不要这样。酒精会钝化我们的感观,放缓我们的思维,梦魇会在醉酒的夜晚袭来,它是邪思忧虑在暗夜疯长的帮凶………”
每当父亲开始使用一堆叠字和排比讲述规矩、神旨之类的事情时,他就有可能滔滔不绝地讲上一个小时。骋蛟一声不吭地听着,心中却开始不耐烦起来。她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大了,这些事情她完全可以自行决定了。她把左手悄悄伸进口袋里,打开装在那里的锡制小盒子的锁扣,轻轻地把里面的两颗牙齿拨弄出来。刚才牙齿撞击盒子发出的声音好像引起了爸爸的注意,这事儿绝不能让他发现,她得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发和返回。想到这儿,她开始烦躁不安地估算起时间——必须在午夜之前赶到妙法山万一寺前的小路上躲起来,那样才有机会在爷爷从寺中出发时偷偷把两颗牙齿交给他。一会儿她就该动身了。
看到女儿心不在焉的样子,伊革菲拽了一下她的长辫子,骋蛟夸张地啊呦一声。
“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啊呀,我听到了!”她要想点办法对付说教的爸爸,“但是我觉得这种话你也该对你心爱的妻子讲一讲。昨天我还看到她写信的时候用装水的玻璃杯子大口大口地喝酒!在你们的床脚后面,她藏了好几种口味不同的酒,有一瓶灵神岛产的金珠风暴烈酒都被喝掉一大半了!你敢不敢猜猜看,在这宅子其它不为人知的地方还有多少她的藏酒?”
“这种事可不能在别人面前提起!”伊革菲轻戳女儿额头。
骋蛟心中暗暗好笑,她眼看着父亲的表情从严肃认真转变为无可奈何,并且已经开始坐立不安地想要离开了。她决定给他个台阶下。她把赤骥的缰绳从绊索上解开,“我要带赤骥回马厩,给它喂点水和燕麦,爸爸你不用陪我了。”
伊革菲躬身亲吻了女儿的脸颊,“祝你在金乌一切顺利!愿诸神保佑我最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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