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恋爱的季节

第12章


耳边的音乐变得越来越有劲儿,让我不可抑制地随着节奏扭动起来,我知道,这是酒精的作用。 
  我点上最后一根儿大麻,深深吸进一口,一丝丝地吐出来,然后起身离座,一步三晃地走进舞动的人群中间,闭起眼睛随着音乐晃动。我越来越热,心跳加速,浑身都在出汗,觉得自己正陷在漩涡的中心,湍急的声音完全把我包围,让我不能停下来,我把双手向上使劲儿举起,感到自己飘得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北京一夜(2)   
  身边的音乐离我越来越远,我不愿意睁开眼睛,只想随着那虚无缥缈的节奏漫无方向地飞走。恍惚中,所有的熟悉情景又蜂拥向我涌来,我好像又看到了她,她在干什么呢?是在向我微笑,还是在低头哭泣?—我看不清楚。我想飞得离她更近一点儿,可身体全然不受控制,我向她慢慢伸出了手,向她摇动,但她始终没有抬起头。让我看清楚一点儿吧,我无声地祈求,你还是我心爱的姑娘吗? 
  我隐隐约约还能感到大麻和酒精的香气在我身边围绕,我闭着眼睛也能觉出四周还是那么灼热和漆黑。北京,这个陪伴我度过青春和爱情的地方,离开你之前的最后一夜,我一飞冲天。 
  3 
  要不是她一个人就包圆了那首男女合练的《北京一夜》,我还真挺难从人堆儿里把她择出来。事实上,汤雨整个晚上都那么安静,除了在唱歌的时候闪烁了短暂的几分钟,就再无声息,也不和谁说话,只是偶尔抿一口眼前的“克罗娜”,纤细的身体淹没在人声鼎沸的包房里,如同不存在一样。 
  本来那次初中同学聚会我压根儿就没想去,接到电话通知的时候还感觉特别离谱儿:这么多年没见,谁还记得谁呀。好几十个生张儿骤然凑到一堆儿,除了死傍住自己身边的零星熟脸一通乱喷,还能有什么可说的? 
  谁知我的朋友们竟然一致对此事态度踊跃:“走呀,找姑娘叙旧去。” 
  “别扯淡了,初中,初中咱们毛儿还没长齐呢。” 
  “懂不懂啊?聚会就是一幌子,看见里面的馅儿了吗?—这就是‘姑娘大展销’。”姚远搂着我的肩膀帮我分析。 
  “对,‘由你随便挑’”,谢天接过话茬儿,“石光,必须去,多好一机会啊,咱们四个一齐上,看上谁擒谁。” 
  于是,那个夏天的晚上,我们又出动了,和一堆老同学聚齐在一个拥有无数分店的川菜馆儿里吃了两个钟头的饭,然后浩浩荡荡扎进了“麦乐迪”的一个大包厢,就着刺骨的冷气飚歌拚酒,各显神通,包间儿瞬间变得吵闹无比。 
  我拍了拍身边正忙着四处打量的姚远:“刚才唱歌的那姑娘叫什么呀,是咱们班的吗?我怎么完全不认识?” 
  “汤雨呀,原来和凌晨坐过同桌,忘啦?” 
  “是吗?”我仔细思索了两秒钟,茫然摇了摇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 
  “怎么着,有点儿想法?” 
  “瞧着好像还过得去。” 
  我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瞅着坐在角落里的汤雨,她真的那么安静,在我喝掉三瓶酒的时间里,她没主动和任何一个人说过话,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别人唱歌,一头长穗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出一种游移不定的暗蓝色,就像有天大的伤心事一样。 
  姚远绕了一圈儿又回到我身边,凑过头和我小声说:“打听着了,有门儿,听说刚和男朋友散伙儿—男的去国外给丫甩了。” 
  “靠谱儿吗?” 
  “废话,我谁啊?—著名的‘刨根儿王子’。” 
  “这不成心给我预备的嘛。” 
  “还等什么呢,麻利儿上吧。” 
  我抄上一瓶酒走了过去,挤出一块地儿坐到了她身边,单刀直入:“汤雨,还记得我吗?” 
  她抬眼看了看我,挺客气地冲我一笑:“当然了,你没怎么变样儿。” 
  “没你变化大,你变漂亮了。” 
  “是吗?” 
  “真的真的,保证不是假客气。”我说的确实是实话,要是她当初像现在这么养眼,我哪儿能记不住呀? 
  她又笑了笑,向我晃晃手里的酒瓶,我赶紧配合着喝下一口。我得说,从第一次看见汤雨到以后的日子,我一直愿意看到她的笑容。她一笑起来,就能把脸上的忧郁一扫而空,就能让我觉得这正是那个让我不假思索就愿意跟她混在一起的姑娘,可惜,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笑得太少了。 
  那天我和汤雨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喝完了那瓶酒,我朝她点点头,知趣地抽身而退。自然,接下来我一点儿也没闲着,而是摇身一变当上了总指挥,把我的哥们们轮番发到了汤雨身边。半个小时后,谢天帮我弄到了她的电话号码,姚远替我打听到了她们家地址,凌晨给我探到了她在哪儿上班,瞧瞧,团队作战就是这么事半功倍,自然,当时谁也不会想到,我们的得意洋洋有多愚蠢,事实上,我只是顽强地把自己拖进了一堆麻烦里而已。 
  4 
  我忍着头疼艰难地起了床,来到公司,继续编写手头的一个程序,这个程序我写了三天了,不知道在哪儿卡了壳儿,运行总是出错误。我心神不宁地到走廊里抽了根儿烟,又回到死气沉沉的办公室接着编程,每一天都是这么无聊,真他妈的。 
  大学一毕业我就来到了这家软件公司,一直没挪过窝儿,两年下来,我得说,编程生涯的枯燥乏味已经完全把我打败了。天天周而复始地上班、编程、下班、睡觉,我知道,这么下去,我早晚得变得和办公桌上的那台电脑一样方头方脑。2001年的夏天,我整整25岁,工资微薄,缺情少爱,一天比一天更明白所谓豪情壮志有多么不值一提,整日垂头丧气地周旋在光华路的小窝儿和中关村的公司中间,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自个儿毫无起色,想想未来立感头大如斗,全然不知方向,那种感觉别提有多操蛋啦。   
  北京一夜(3)   
  如此情形之下,我也不由得开始悄悄为自己忙活起来。我的意思是说,我开始留意为自己物色合适的姑娘,一门心思想谈个认认真真的恋爱,借以改善困境。 
  说来不怕人笑话,从小到大,我可没少在谈恋爱上下过功夫,当然,结果令人泄气无比,栽过的跟头倒是数不胜数。除了在大学里和一个娇小的南方女孩儿混过半年,尽管刻苦,我还真没从任何一个女孩儿身上占到过什么便宜。要说起步我可不比谁晚,想当初放学我拉着同桌女孩儿轧马路、钻树林的时候,凌晨、姚远他们还只会嘬着“冰葫儿”跟学校里瞎晃呢。谁知混了这么多年,我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并且在朋友们当中赢得了个“面霸”的美誉,想想着实一点儿面子也没有,唉,我怎么那么面呀! 
  头一次练的姑娘是只鸡,那还是我刚工作不久的事儿。那天下班,我和公司里的几个同事一块儿吃饭,酒喝得恰到好处,饭局一散,我们几个刚来的大学生就在公司著名“老炮儿”刘哥的率领之下,迷迷糊糊地扎进了一洗澡堂子,一人花500块钱练了一炮儿。我摊上的是刘哥帮我挑的一个东北姑娘,当时我还嫌那姑娘长得一般,只见刘哥短粗的胳膊“啪哒”一下落在我的肩膀上,然后语重心长地为我解惑:“小石,你当这是挑媳妇儿呐?跟这种地方玩儿,你就记着一条—活儿好才是真的。这姑娘哥哥使过,包你没问题。” 
  我就这么半信半疑地被那个姑娘领进了包房,三下五除二把事儿办完了,由于毫无经验,其实我是片刻就败下了阵来,当然,事后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过这是我的头一回。 
  此后有那么一段儿日子,我倒是再接再厉,隔三差五地光顾一回洗浴中心这类的色情场所,操过一个个或纤细或粗壮,或龇牙咧嘴或一声不吭的大江南北各路姑娘,事后想想,折腾半天也不过就那么回事儿—混个把钟头,完了事儿拍拍屁股就走,连对方叫什么都懒得打听,这炮儿打得有什么意思呀? 
  要知道,在我看来,干巴巴的性交和找一姑娘好好谈个恋爱这两件事儿简直有天壤之别,不可同日而语。找鸡对练除了让我这种长期吃素之人偶尔沾回荤腥儿,看见了猪跑也终于尝了两次猪肉,并无什么其它价值。于是,几个月下来,嫖妓这个小爱好也像小时候我迷恋过的打乒乓球、下象棋等等游戏一样,终于没能逃过从沉迷到厌倦,最后不了了之的规律。 
  5 
  我一大早就找谢天借了他的那辆捷达,吃过午饭后又绷了一会儿,然后去和部门经理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有事儿,不到三点钟就离开了公司。我冲过烦人的中关村,绕上三环,一路向东,开上了机场高速—汤雨就在高速路边上的一个私立幼儿园当老师。 
  这几天我心里像长了草一样躁动不安,脑子里时不时晃过那个一头长穗的女孩儿的身影。从上次一见面,这个朦朦胧胧的姑娘就再也没离开过我的脑海,我想说,她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安静忧郁的劲头儿让我迷恋,让我心疼,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她,我总有一种能够拿下的小预感,尽管冷静的时候我也明白这预感毫不可靠,仅仅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的胡思乱想。 
  我下车打听了三四次才找到那个幼儿园的大门,然后把车停在离门口不远的一片阴影里面,熄了火,打开车门,歪在靠背上抽烟。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照射在我的墨镜上,让我感到一种柔和的温暖,心里也慢慢变得同样温暖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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