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的世界

第八节 小镇Ⅷ


    第三天。
    在水源地我们陷入了包围!我和约翰拼死抵抗,但寡不敌众,我们被他们擒住了。魔鬼将黑色的毒液注入了他们的内心,染黑了灵魂的颜色。外边的人们无休止地相互厮杀、争斗、掠夺,看看男人们的奋力的挣扎,看看女人们的悲伤的哭泣吧,人世间的暴力和罪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只是黑森林深处孤独的小镇,我曾以为天真淳朴的居民啊,我的双手被缚,所看见的一切已然改变,我已经出离了愤怒!以晨曦和慈悲之名,你们将被打上罪孽的烙印,土地将受到诅咒,你们不得不艰辛的劳动却食不果腹,怨恨与恶念日增,直到疯狂将你们毁灭。
    约翰被永远的留在了橡木树下,拉卡托斯真是比铁还硬的人,我怕终于懂得了这话的意思。丧心病狂的人们挖掉了约翰的双目,割掉他的舌头,将他埋在六英尺下面。他活着时他们不曾有辩护的机会。他们甚至妄图剥夺他死后视与说的权利。愚昧的人们,你们真的以为神和你们一样需要看与对话才能洞悉万物?神永远不会被蒙蔽,他直接面对你的灵魂,你的一切语言在神的面前是那样的苍白无力,你们拙劣的表演在神面前是那样的滑稽可笑!为什么不将我一块埋了?如果将我和约翰埋在一起,我的心或许还好受。我想他们内心尚存有对神祗的一丝本能的畏惧,他们不敢亲手将神的仆人送上神国。我被带回小镇,接受了他们的审判。胡巴克宣布了我的罪状,进行分裂小镇、篡政夺权的阴谋活动,妄图架空彼得,玷污小镇对大地之母的信仰;在彼得病重期间,丧心病狂地迫害彼得;打击和诬陷狄克;阴谋推翻拉卡托斯,实行复辟。妄图使小镇变为贪婪的领主们的禁脔,使公民大会变为独裁专政,使大家做主的小镇重新沦为贵族、神棍横行的小镇--我是一个骗子、野心家、阴谋家,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反动派。
    我被关进了这间屋子,他们彻底封死了门和窗户。我明白了他们恶毒的想法,但我却只能被动接受,我突然痛恨自己的无能,我大声的呼喊,放肆的挑衅,我想他们气急败坏的冲进了一矛扎死我倒是我的解脱,可是我却没得法一丝回应,他们似乎把我遗忘了。可是我知道,他们没有,每天,无数次的,幢幢鬼影在外面窥视着我,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我的肚子内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让我直不起身子来,胃在哀嚎,声音凄凉而且深远,像是从哪个深不见底的洞穴里发出来的。三天后饥饿感逐渐消失了,第五天已经完全感觉不到饥饿了,忽然透过窗户的缝隙似乎遥望见阴冷的的黑森林,金色的光芒在墨绿色的森林如此璀璨夺目;周围无数细小的圆形状的彩虹;密里耳与数不清的张着洁白翅膀的天使正在演唱的赞美诗,天籁般的歌声回荡在耳内。那是我要去的地方;是我从密斯卓诺出发,一路经历千辛万苦,蒙混萦绕的地方;是我的神降下神谕,等待我载誉而归的地方!只是现在我觉得浑身无力,时不时还会陷入半昏迷状态,我想如果我再得不到进食,我就会逐渐走向死亡。可是谁会这时给我一丁点哪怕是长满绿毛的食物?
    我的翅膀在这里折断了,我不能前进和后退了。我无比怀念神殿,神殿的宿舍,神殿的伙伴,神殿的严厉的老师……无所不能的神,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惩罚我虽然每次都做功课,却心不在焉的缘故;惩罚我不能全心全意侍奉您,在心的一角仍旧还装着故乡的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她的缘故;惩罚我抵达了黑森林,站在了秘密的大门之前却心生胆怯,滞留在人群,不肯前进的缘故?现在我跪在屋子冰凉的地面上向你忏悔,全心全意匍匐在您之下时,您伟大的声息不能回应了我,就以任何的方式给迷途的羔羊以方向。这时,绑在我身上的笔记本松开了束缚掉到地上,我看着它安静的躺在我面前,缺处洒进来的月光洒满了它的扉页。泪水突然抑制不住的流出,谢天谢地,至仁至善的神没有对他迷茫的仆人关闭所有的门,在伟大的无所不能的神力的庇护下,他们竟然漏掉了!
    我将一切的经过写在上面,并把它藏在玛丽的小小的‘宝藏’中,留给有缘人。仁至善的主仍旧给我留了一扇窗,让希望的光照了进来。倾听我诉说人啊,愿晨曦、复兴和活力与你同在。”
    “读完了。”维克多轻轻合上笔记,对玛丽说。
    “特蕾莎嬷嬷说父亲是在黑森林里迷了路,再也出不来了。”玛丽说蜷缩成一团仿佛自言自语,苦难的生活过早磨砺掉了她的天真与幼稚,她就枯坐着,泪在投降,人在伪装。
    “她在保护你,”维克多说道,“你知道了,又能怎么办?反而会丢掉性命。”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她说,“去年冬天大雪刚过嬷嬷忽然穿上准备了很久的新衣服,她把我叫过来,跟我说要坚强,要好好活着。我知道肯定又遇到不好的事情了,但怕她担心,我强忍着没表现出来,只是点头。然后她就和好多同样穿着新衣服爷爷奶奶一同出门了,从此再也没有见他们回来。小镇上护着我的人没有了,他们开始对我越来越坏了,动不动就骂我,我饿的没办法就偷东西吃,他们更加打我。昨天,我以为我快要死了,我不想死。”
    “可怜的小姑娘,他们虽然不是强盗,但比强盗更坏!”乌鸦从维克多的帽兜里飞出来,站在他的肩膀上忿忿不平。
    “一只会说话的乌鸦……”玛丽吓坏了。
    “不要把那些普通的蠢家伙和我相提并论,我是伟大的睿智的克拉恩先生!”乌鸦认真纠正道。
    “克拉恩……”
    “先生,要叫克拉恩先生,要加上后缀,这关乎礼貌问题。”乌鸦补充道。
    “好的,克拉恩。”
    “先生,”乌鸦不满的叫道,他飞到玛丽头上,重重的踩了几下,发泄自己的愤慨。忽然的,它停止下来,侧着小脑袋凝神静气,几秒后,它扑棱着翅膀回到维克多肩膀上,“有人过来了,维嘉。”
    果然,过了不久,他们就听到了脚步声,接着是粗声出气的询问声:“玛丽,你在这里吗?”那人声音很亲切,没包含着恶意。
    “没事,是米考伯。”玛丽听出来是谁了,紧张的神情一下子也就放松了。她出去和那人说话,没多久,她把那个人带进了破屋中。那是个长着黑胡子的男人,穿着宽松的粗呢短装,但显得非常寒酸。他温和地看着维克多,努力表现得有礼貌并善于交际,玛丽向维克多介绍说:“米考伯是父亲的朋友,私下里会偷偷的给我吃的。你不知道,镇上的人都怕狄克他们,为了讨好狄克,都跟着一起欺负我。他们如果遇到给我面包的人就会羞辱、挖苦威胁,并想方设法让他们倒霉。久而久之,镇上没有敢对我好的人了,只有米考伯会悄悄的趁人不注意塞给我点吃的。”
    “日安,先生。”他头歪向一边向维克多微微鞠躬致意。
    维克多点点头,报之以微笑。他很好奇他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来的。
    “昨晚他们折腾一夜怎么都找不到你,我就猜测你可能跟小玛丽在一起。因为我听说在旅店里你给了她吃的,还有热汤。玛丽是知恩图报的人,她一定不会对陷入危险的你弃置不管。所以没等天方白我就赶过来看,我果然没有猜错。”他同样找个地方坐下了,只不过他要讲究的多:他先掸掸地上灰尘,发现怎么都掸不干净后,就抓过一把干草垫在地面上,再把破旧的宽檐礼帽子放在干草上,才慢慢的将屁股放在礼帽上。他又继续说:“他们已经封锁了出口,道路,布下了天罗地网,不但你很危险,玛丽也变得危险。他们知道后,绝不会放过她的。怎么办呢?”他苦恼着。
    “嗨,还能变得更坏吗?我一头扎进无谓的漩涡,碰到了在生与死挣扎的玛丽,刚才我们还一起读了牧师遗留下来的笔记,真是个精彩的故事。”维克多用无所谓的口气说着,“现在坐在风暴的中心和你聊天,而我和玛丽,似乎又包括了你,即将一起步牧师的后尘了。”
    “神官先生还留下了遗物吗,我们竟都不知道。”米考伯说道,“那么,先生。现在你知道小镇发生的事了,他们更有理由不让你活着了,就连绝大多数镇民也不能容你了。”
    “这种事你们做的不是最得心应手的吗?”他讽刺道。
    “不要这么说,先生!大多数人是善良的。”米考伯说,“这三年我就像活在梦中一样,多么希望第二天梦醒了,起床了,彼得带领大家一起去田野劳动,修筑水道,到森林边缘开垦新的耕地。我们被裹挟着,身不由己的前行,看着眼前的一切却无能为力,我们的痛苦一点都不比玛丽少。”
    “大家不是说这一切都是彼得造成的吗?”
    “你知道这些话都是谁说的吗?”米考伯问,他不待回答就继续说,“是胡巴克,他是拉卡托斯的舌头,狄克是拉卡托斯的大棒,两人正是依靠拉卡托斯才能作威作福。镇民们有怨气,这怨气不引导宣泄,爆发出来的能量会把他们冲的粉身碎骨。他们要把这不满嫁接到一个波及不到他们,又绕不过的一个人,谁最适合?当然是彼得了。彼得是小镇的精神支柱,只有彼得背得起黑锅,把一切归咎于他,他们才能在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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