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的世界

第十二节 糖果屋Ⅰ


    林原莽莽,这里演绎着自然而原始的风情,时光在这里停滞,日月从这里路过,火种到这里熄灭,这里阴暗而寂静。高耸的松树,挺拔的白桦,巨大的橡木,如同擎天巨柱,直插云霄,重重叠叠的枝梢交错着如同撑开的巨伞,繁盛的枝叶如碧绿的阴云,遮挡了天空。阳光像点点细碎的金沙,穿过层层障障的枝叶,洒落在草地上。树叶无声自落,到处弥漫着腐烂的气味,草地上静静地躺着几朵小花,极细小的粉红花,倔强的开着。山路看不到尽头,似行走在暗绿色的海底,几人粗的冷杉顶端倏忽闪过松鼠的尾巴,如同一尾惊慌的游鱼,转瞬不见。微风过去,树木发出簌簌响声,如巨人的絮语。维克多行走在森林之中,乌鸦站在他的肩头。
    “维嘉,就这样放过他们吗?”乌鸦是个聒噪的主儿,一刻都闲不住嘴巴。
    “不然怎样?”他反问。
    “他们可是想杀了我们,如果不是我们有本领自保,换成普通人早死了。”
    “难道把他们全部杀光再一把火烧掉小镇?”
    “我不喜欢你这点。”乌鸦张开翅膀,围着他打转,同时说,“世人怎么说巫师的?!巫师受到魔力的侵染,无可避免地会逐渐堕入黑暗和邪恶,即使他本善良。混乱、狡猾、阴险、残暴、破坏、毁灭、死亡才是巫师。因为一句口角,毒死全城的居民,因为一时不高兴,到处散发瘟疫,才符合传说中的男巫。”
    “传说巫师都吃乌鸦炸酱面。”
    “不要!”乌鸦全身羽毛都立起来了,尖声喊道,“那是骗人的。”
    “你也知道是骗人的呀。”
    “什么东西?!”忽然,灌木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苍翠的叶子如波纹般抖动。乌鸦好奇的叫道,“狼还是野猪?”
    不一会,灌木中露出一个人,她浑身破破烂烂,裸露的两截细细胳膊分开前面的枝叶,赤着小脚,头发上粘满枯叶纤枝,脏兮兮的小脸上一道青色擦痕,不知是从那抹上的。显然,她在森林中走了很久。
    “玛丽。”乌鸦叫道,“你怎么在这儿?”眼前这个小人儿正是分别没多久的小镇中女孩玛丽。
    “维克多先生,克拉恩,我想跟你们一起,我想跟你们一起旅行。”小女孩擦了一把鼻涕,抬起头看着维克多和他肩膀上的乌鸦鼓足了勇气说出她的目的。她眼中满是期冀与不安。
    “旅行很辛苦的!”维克多皱着眉斟字酌句的说道。
    “我不怕,我再不想待在小镇了,我不知道怎么留在小镇了,我会拖累大家,我要看看外面的世界,我要去神官大人的密斯卓!维克多先生,求求你带我走吧,”她不住哀求道,“我会听你话的,你叫我干什么都行,我什么都能干,我绝对不会反抗的。先生,求求你了。”
    “是密斯卓诺。”他纠正道。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牵住他的衣角,仰着头看着他,她充满绝望与希望的眼神让维克多狠不下心拒绝,他感到为难和踟躇。
    “维嘉,带她走吧,伟大的克拉恩需要一个仆人。”这时,乌鸦说话了,“她是个孤儿,没人在乎她,让她继续待在小镇,迟早会饿死的。她可以喂我喝水,梳理羽毛,抱我……总之,很有用了。”
    “克拉恩……”
    “要叫克拉恩先生,”乌鸦纠正道,“你仁慈的主人,高贵的克拉恩先生原谅你的无心之失,但不会再有下次。”
    “克拉恩……”她的声音开始带了点哭腔。
    “叫先生,该死!”乌鸦飞到她面前,“该死,别哭!欧……该死,放开我……”它惊呼起来。
    “克拉恩!”小女孩猛地抱住乌鸦,小脸颊不住蹭着乌鸦,一边哭,一边喊着它的名字。
    “好吧。”维克多念得她的好心,也不忍丢下她了。小镇真的不是她理想的栖息所,或许,到前面的城镇,找户好心的人家收养她,他暗暗这样想着。“要不要回去和米考伯说一声?”他问道。
    “不用,他只是父亲的朋友,不是我的教父,也从没收养我。”她说。
    “好吧,”维克多听了就算了,“走吧。”
    “出发!”乌鸦尖叫。
    “是!”小女孩欢快的应道。
    麻雀、鹧鸪、画眉、啄木鸟把这里当做自己的王国,发出叫声,森林充满了生机。
    “当奇幻的钥匙开启糖果城堡之门,天使洒下眼泪,流落黑森林,糖果屋,糖果屋,漫过千年石子路,形成两条小溪”一路上玛丽欢快的唱着。“两只小白兔经过小溪,一只喝了清澈的酸味溪水,化作俊俏的男生,另一只喝了浓郁的的甜味溪水,化作美丽的女生。小女巫坐着扫把在清晨呼啸而过,魔法手杖上挂满金属骷髅头做为饰物……”
    “玛丽,你唱的乱七八糟的是什么?”乌鸦停在她的头顶,和着节奏身体随着歌声一动一探的,十分兴奋。广袤的森林中有一条静静流淌的小河,蜿蜒着流向远方,哗哗的流水清澈见底。他们经过那儿,在溪哪儿息了,玛丽趁机小溪隐匿的地方清洗沐浴。沐浴后的玛丽仍旧穿的破破烂烂,但看起来却完全变了一个人:亚麻色的发丝柔和地垂下,有阳光的照耀的时候闪烁着迷人的光泽,瘦小的瓜子脸,黄黄的,没有润红色,这是缺乏营养的痕迹;眼睛却水灵灵的呈的淡绿色,不杂一丝儿的茶褐;淡褐色的、松软的、弯弯的的眉毛,又细又长,唱歌时一动一动的;鼻子微微上翘,下面是小巧的嘴巴,两颗小虎牙齿格外引人注目。由于赶路的关系,她的脸蛋通红,微微凸出的前额渗出细小的汗珠。
    “糖果屋之歌,大人们说是糖果屋的主人编的。”玛丽回答道,“糖果屋的主人是一个吃人的女巫,她住的房子是用糖果、饼干做成的,就在镇子南边森林里。他们都不许我们离开镇子,进入森林。镇上的班吉尔和科兰蒂兄妹不听话,偷偷跑进了森林,都没有回来,他们的父母去森林找,也没有回来,大人说他们都被糖果屋主人抓住吃掉了。”
    “你信吗?”乌鸦问。
    “不信!他们都是坏人,坏人天生会骗人。”玛丽认真的回答。
    “哈哈哈,我的下仆就是聪明。”
    天渐渐暗了,靠近夜晚的黑森林这段时间太过于安静。麻雀、鹧鸪、画眉已销声匿迹,只有空荡荡的不时扩散着几声呜咽声的猫头鹰。月亮爬上乌蓝的天空的一角,静静悬挂在山峦上方,高大的树木遮敝了月光,使得森林格外地神秘诡异。树木间弥漫着飘忽不定的迷雾,却出奇地安静,仿佛所有生灵都未曾涉足此地。忽然,月亮被涌来的黑云遮盖,厚厚的云层边缘透出一圈黯淡的光晕。森林静谧得如同死去,粗壮的巨大的黑影阴森可怖,一行人像一只只蚂蚁在巨人脚下缓缓穿过,高高的树顶摇晃着,放佛他随时醒来。地底沙沙爬行昆虫,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
    慢慢的刮起了风,呜呜咽咽的,吹打着树叶,击起一阵阵涟漪,忽然又像于军万马,俄顷奔腾而至。夜风使山谷呼啸,使松林发出海潮似的吼声,茅草、枯枝摇曳颤抖,互相击碰摩擦,发出萧萧飒飒的响声。乌云早已撕碎,树冠翻腾着,时不时撕开一道道罅漏,一束束白色死光射进森林内部又迅速湮灭,维克多站在树底,抚着树干,风从头顶尖啸而过,摩擦着巨大的树冠,感受着树木的颤栗,心中只有异样的奇怪的平静与宁和。
    “维嘉,找个地方宿营吧,温度马上就降下来了,我的仆人可受不了。”一丝光又将缝隙射穿,映在了乌鸦的瞳孔中,红色的,泛着鲜血的红色。他低下头正好看到玛丽颤抖的稚嫩的后背,她不知何时已把大半身子埋在了他的斗篷里。
    维克多点点头,一行人绕过几株松树和白桦,又经过一株橡木,一棵巨杉突兀拦在他们面前,它是如此的巍峨,树冠大到可以遮蔽数千头牛,打量树干,直径足足有一百英尺粗,树梢高似山巅,树干离地面八十英尺处方才分枝,树梢末端风中激荡,整棵树发出砰湃巨响,四壁虫声唧唧,如助叹息。在树冠所及之地,树冠所不及之外数百英尺,全无一株松树,橡树、白桦树或其它别任何的树木,都远远围绕在它的周围,像卫士拱卫着它,又像臣服匍匐在它的脚下,文弱温驯的站在它的近处,桀骜不驯的在它远处,它统治着这一块地区。巨杉底下密密麻麻生满了不知道名字的蘑菇,发着莹莹光芒,白色的光与黑暗的交接有一层蓝色的隔膜,不受风的左右,不受巨树的干扰,静静的,悄悄的,以自己为中心,发出光,连成一片,照亮了这片区域。
    “好美。”玛丽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她忘记了恐惧,喃喃地发出由衷的赞叹。
    “原来不是座山。”乌鸦说道。
    “走吧。”维克多说。
    说罢,他率先走向巨树,玛丽跟着他的身后,乌鸦停在玛丽头顶,一行人迤逦而行。树荫下杉树腐烂的针形叶子极厚,也极松软,上面长满蘑菇,蘑菇发出的荧光照在他们腿部,暗褐色的腐土却朦朦胧胧看不清楚,腐臭味残留在风中,进入他们的鼻子,头部有微微有眩晕的感觉,每一脚踩上去,好像有一种不真实的错觉。巨树树干有着大大小小的树洞,时间流逝,树心虽然死去腐烂,但维克多仍然感觉得到它沛然的生命力在勃勃流转,永不停息。
    他们在背风处找到一个树洞,由于树洞位置偏高,所以还算干燥。树洞入口却很小,进去才发现它的空间很大,比小镇的房子都要宽敞,维克多都可以直起身子来。头顶上,四周围,都是松软的,垂垂欲坠的木屑,摸一把簌簌直落;脚下也是厚厚木屑,但有些湿润,一跺脚,蜷缩着的手臂粗细的蜈蚣与色彩斑斓的毒蛇纷纷逃窜。幸好,玛丽看不见。
    维克多的召唤下,空气中的火元素迅速集结,突然豆子大小的火点凭空出现在他们眼前,火点逐渐变大,很快变成一团篝火。篝火逼退了黑暗中蠢蠢欲动的爬行类动物,温暖了整个树洞。他将斗篷垫在地面上,让玛丽躺好,而他坐在旁边,照料着篝火。
    突然,外面传来脚踩地面的沉闷的声音,维克多暗度:“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难道镇民的传说是真的?”
    “好心的先生,能让我在这里过一夜吗?我迷路了,冻得快要死了。”这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入口响起,维克多抬起头来看他,是一个衣着褴褛的男孩,他的脸冻的红通通的,两边腮已经发紫。他的手扶着入口一侧,可怜兮兮的看着维克多。
    “班吉尔?怎么是你?!”维克多旁边,被惊醒的玛丽惊讶的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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