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能复兴

    奥姆巴巴波从城西张寡妇家出来时，月亮已经爬上了祭祀塔的顶端，就算是这样他也要趁着夜色回去，不然再晚一些，天际有了微光，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张伯伦寡妇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说来真是令人唏嘘。
    奥姆巴巴波身为城西有名的捕鱼能手，当然偶尔要对街坊邻居表达一下慰问，这慰问的感情来的如此强烈，以至于虽然夜间的奇琴伊察陷入恐怖，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前往。
    鱼人沿着狭窄街道下的阴影回家，他不敢走太快，怕被什么东西注意到，也不敢太慢，怕在外耽搁的时间每多一秒，危险就加剧一分，他知道被魔鬼抓到是个什么样的下场，虽然没死，但也去了半条命，不久之后，剩下的半条命也不属于你自己。
    新的魔鬼会从这具躯壳中诞生，去祸害其他生命——最可怕的是，中了诅咒的人无能为力，只能一天天体会变异带来的痛苦，直到最后一刻的到来。
    在大祭司的命令下，所有中了诅咒的人都会被放逐出城，这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诅咒的蔓延，每当祭祀或者士兵抓到了魔鬼，总会放在火上烧死，那种凄厉的惨叫，半座巨城都能听得清楚。
    但即便如此，夜幕中的魔鬼不曾有半分减少，甚至越来越多。
    这也是令人觉得疑惑的地方。
    那些魔鬼，白天都藏在哪里？
    奥姆巴巴波握紧了腰侧的短刀，尽量使自己鼓起勇气，不过今晚的热血和激情都送进了张寡妇那里，这会儿脚步发飘，底气不足。
    街角几盏灯散发着昏暗的红光，把他的影子斜斜长长在街道上拉开来，两侧屋脊后面仿佛随时可能出现张开翅膀的影子朝他飘来。
    奥姆巴巴波终于忍受不住压力，撒腿狂奔。
    不跑还好，这跑起来动静一大，终于有夜色中的东西注意到了他。
    后面传来为不可查地翅膀扑棱声响，缓慢但是节奏清晰，奥姆巴巴波扭头一看，顿时魂飞魄散，之见两头魔鬼从屋顶滑下，朝他俯冲而来。
    跑，祭祀神殿出现在不远处，那是鱼人之城奇琴伊察中最安全的地方，强大的祭祀和神官掌控一切，他们普遍拥有二到三阶的实力，保卫着古城的安全。
    “唰。”
    奥姆巴巴波听到脑后一声怪响，就像是盘起来存放的绳子被瞬间抖开，于是鱼人本能向前一扑。
    一条肉质口器从他鳃侧划过，尖端锋利，几乎把它钉死在地上。
    两头魔鬼在身后，鱼人用脚蹼也能想到下一次攻击如何发起，他扑倒后并不立即起身，而是就地打滚，果然另一头魔鬼的口器随后射到，深深扎进街道上的砖石。
    奥姆巴巴波哪里敢停，干脆直接缩成一团，朝神殿侧门滚去，侧门离自己还有十来米远，是某位神官处理事务的场所，此时门口连个神殿卫兵也没有，似乎也是害怕黑夜中的魔鬼，不敢站岗。
    距离侧门还有两米，鱼人的翻滚停下了。
    他一看身下，不知是谁白天扔了个劈开一半的大椰子，此时正好把自己卡住。
    天空暗了下来，奥姆巴巴波抬头，那几对巨大的绒翅遮挡住了月光。
    奥某人今天这是要载，鱼人一瞪眼，当然鱼人没有眼睑，无法眨眼，所以想闭上眼等死都不成，这使他看起来异常硬气，就差大喊一声来呀战个痛快。
    事实上奥姆巴巴波连颤抖都做不到了，他浑身僵硬，等待死亡降临。
    魔鬼环绕飞了两圈，似乎在忌惮什么，转身离开了。
    自己是第一个从魔鬼嘴里活下来的鱼人？！奥姆巴巴波激动到无以复加，他虔诚看向神殿侧门，门半开着，里面透出橘红微光，鱼人满脑子都是感激的念头，他现在就要进入神殿，好好向祭祀们祈祷一番。
    说什么无颌之神沉睡了，或者抛弃了我们，这都是谣言，否则为什么魔鬼会在神殿门外停下，放过我这个可怜的渔夫？
    一定是无颌之神护佑。
    奥姆巴巴波绕开半个椰子壳，走近侧门，伸手去推，手却停在了半空。
    透过门缝，渔夫看到了侧门内房间发生的景象。
    那是祭祀团第三位成员，大祭司下举足轻重的高等祭祀，名为恩津加，他半个颅骨都裂开了，脑壳中有个巨大的脓包试图挤出来，而他的背部下面的鳞片也扭曲翻腾，似乎皮肤下面有活物在颤动。
    奥姆巴巴波本能想要拔腿跑开，可这时候已经吓得腿软，完全定在了原地。
    恩津加显得极度痛苦，事实上无论旁观者是谁都能想象出其中的切肤之痛，高等祭祀手掌张开，用力在桌子上摸索着什么，可是诅咒愈发剧烈，他的两颗鱼眼都被挤得变了形，只能通过烛火的方向来判断东西的位置。
    背部裂开了一条缝，有片软软的东西在往外挤，变异进入了最后阶段。
    这时高等祭祀终于摸到了一个瓶子，直接举到头顶，痛苦激发了他所有的潜能，三寸长的水晶瓶竟然被生生捏破，里面的药剂唰啦啦洒在躯体上，仿佛被强酸淋上去，祭祀的躯干冒出一阵暗黄的烟雾，整个身躯抖了几抖，趴到桌子上不再动静。
    奥姆巴巴波看着祭祀身体中要钻出魔鬼，却不知用什么东西压制住了。
    这种秘密根本不是自己这样的平民应该知道的，渔夫轻轻抬腿，打算开溜。
    “是谁在外面？”房间内传来恩津加的声音，他拿起桌子上的烛台，朝门口走来。
    奥姆巴巴波环顾四周，空旷一片，完全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只有那半个椰子壳似乎还在嘲笑他的愚蠢，他不敢想象自己被发现后会遭遇什么样的下场，是被挖出心脏献祭，还是……被祭祀传染这种诅咒，变成怪物？
    等等，椰子。
    “叫你绊倒老子！”奥姆巴巴波几步上去，一脚把椰子踢飞，半个椰壳咚咚在街道的石板上滚远，发出沉闷但清晰的声响。
    神殿侧门吱呀一声打开，恩津加的鱼脸阴沉出现，他凝视着奥姆巴巴波，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
    渔夫却仿佛没看到高等祭祀，他晃晃悠悠，东踩一步西颤一下，不时还用手扶一下地面：“不错啊不错，不过今晚你可赢不了我，这种马尿似的酒，我，我特么还能干上三瓶！”
    恩津加疑虑未消：“孩子，到我这里来。”
    “哟，翠花儿，是你！”渔夫一瞪眼，不过立即甩了甩脑袋，“今晚就算了，明天再来照顾你的生意。”
    一边晃悠一边嘀咕，奥姆巴巴波蹒跚离去。
    是个醉鬼，恩津加收起蜡烛，准备回房，可眼角却瞄到了什么东西。
    那个椰子壳，如果按照渔夫在街上行走的路线，应该是向他前进的方向踢的，可是现在，却被他踢向了另一边，而这一边的反方向，正是自己的房门。
    醉了？哼。
    第二天中午，奥姆巴巴波被全副武装的卫兵从被窝里抓起来，绑进了放逐者的队伍。
    这就是鱼人在奇琴伊察所见的全部。
    斯特恩的眉头皱成一团：“此行凶险啊。”
    卢克虽然听完了全过程，可他不能暴露光脑翻译的存在，只好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快说说，他都告诉你什么了？”
    斯特恩把鱼人的见闻说了一遍，然后问：“你之前说诅咒从祭祀塔传出来，可事实上你只看到了高等祭祀用合剂压制诅咒，这还说明不了问题。”
    “不，那个合剂我见过，”奥姆巴巴波咬牙，它的鱼鳃都焦急地变了色，“我之前去祭祀的时候，每个，对是每个高阶祭祀的桌子旁，都放着一瓶！”
    斯特恩倒吸一口凉气：“看来我得好好和霍莉导师汇报一下情况了，事实上任务难度应该远超D级，而且就算这时候增加酬劳也没用，因为我们这团人马就这样的水平，按照鱼人描述来看，古城中的东西实在是太凶险了。”
    卢克听了斯特恩的解释，让斯特恩再问鱼人拿瓶合剂有什么特点没。
    “瓶子略有区别，不过那液体的颜色，那种红色，”鱼人回忆之间兴奋地挥舞拳头，“以无颌之神的名义起誓，我在别的地方从来没有见过类的红，没有一朵花汁液，没有一种生物的血液会有那种绚烂的淡红。”
    斯特恩还在考虑如何劝说霍莉放弃此次任务的时候，卢克已经陷入震惊。
    妖灵的血液，几乎所有高阶鱼人祭祀都拥有血液，林中神秘的女巫也有，放出这么多血液，就是当初那头无羽者也要虚弱上好一会儿，可是这血液如此之多，按照之前女巫给的水晶瓶，蕴含的能量如此之纯粹，那就预示着这里存在和诅咒一样危险的东西。
    奇琴伊察的丛林中，潜伏着一头近似伊欧拉的大妖。
    霍莉听了斯特恩的解释，把奥姆巴巴波叫来使劲训斥了一顿，可怜鱼人说我本来就向你示警，说那里危险不要去，现在又来骂我不和你说明实情，这真是天大的冤枉，当然霍莉才不听解释。
    老女人只是有些脾气，并不意味着她蠢，当时就决定全员撤回黑岩村，届时再向学院求援，让他们派遣中阶导师或者高年级学院前来相助，同时选了个同学去给林迪传令，让他也及时撤回。
    卢克总算松了口气，妖灵强归强，只要不靠近送死就好，他收拾行李返回，一路上脚步都显得轻松很多，甚至还想拉上伊莎贝拉去林中女巫家里，向对方道个别。
    可怜的女巫，没能解除犰狳的诅咒不会成为她一生的心病吧。
    等等，连女巫都没能解除那诅咒。
    那凭什么被我砍死的违神者就能！？
    如果说营地里数十个被放逐的鱼人都是中了所谓“诅咒”，被怪虫寄生，凭什么拥有妖灵血液的女巫做不到的事情，一个打着解除诅咒名义，实为砍躯体献祭的违神者就能做到？
    见鬼，得把它们隔离开来。
    卢克急匆匆往营地跑，刚接近入口，就听到里面几声惨叫，剑刃出鞘声，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哭喊和翅膀扑棱的声音，一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