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尽苍茫

    几个呼吸之后，空气波动彻底平息。
    两人仍立在交手前的原处，似若根本没有交过手。
    黑匕静静躺在两人之间的地上，再不复之前的鲜活气息。
    伊诺克脸上泛起恭敬之色，平静的以东大陆雅言说道：“阁下自创【映月刀法】，假以时日必可直上A级，跻身武道家之列，我输得心服口服，痛快无比……”??
    一道血痕先在他额际现出来，缓缓延下往鼻梁，再落往唇间和下颔处。
    伊诺克两眼神色转黯，吃力的道：“生命终将死去，万物终将消亡，而我的灵魂，必将与黑暗之影永恒同在……”
    语音中断。
    分成两半的身躯左右倾倒，却在落地之前，迅速化作一粒粒漆黑光点，凭空消失。
    黑崎凉子一言不发，长刀斜垂，刀锋竟滴血未沾。
    出于对对手的尊重，她静静目送着伊诺克生命消亡。
    即使以她的刀道境界，此刻也不禁心湖生波。
    “家族秘传记载，黑暗之子死亡时，他们的能量和灵魂就会回归黑暗之影的怀抱，成为黑暗本源的一部分，没想到竟是真的……”
    ……
    “这……这……”
    五六公里外的树林中，雷蒙和康师兄握着望远镜的手不约而同的颤抖着，喉咙滚动，欲语无言。
    这是两人首次观摩这种层次的高手交锋，其中震撼，难以言表！
    黑暗祭司头领那飞舞盘旋、遥控伤敌的黑色匕首，虽然让雷蒙有种驾驭飞剑的既视感，但毕竟是与秘武南辕北辙的另一种力量体系，他看不明白究竟也就算了。
    可黑崎凉子的刀法，明明是纯粹的秘武力量，他竟然也看得半懂不懂，只大概感觉那刀法、步伐具有奇诡莫测、虚实难辨的特质。
    就像明明水里实实在在有个月光，却只是真月反映出来的幻影。
    雷蒙酒窝苦涩，“我与她的层次差得太远，根本无法体会她刀法真正的精妙之处……”
    此时的他，并未意识到，这种不同力量体系的强者交锋，其实本就无法发挥各自技艺的微妙之处，更多的还是力量与力量的直接碰撞、境界与境界的无形碾压。
    如果与黑崎凉子交锋的是一个秘武高手，甚或刀法高手，那他观战的感受将大为不同。
    就在此时，庄园前的情况又是一变。
    枪声爆响。
    一辆卡车撞开铁栅门，冲了出来。
    车厢里站着十多个人手持微冲向黑崎凉子疯狂扫射，金属幕如风暴般吞噬了黑崎凉子孤高冷傲的身形。
    与此同时，高立于墙头的四个黑袍祭司却第一时间隐没在了围墙之内。
    黑崎凉子无动于衷，似乎漫不经意的挥了一刀。
    仿佛巨大弯月的弧形刀气斜向上呼啸横扫。
    不仅扫落尘埃般轻易掀飞了无数子弹，还像切豆腐似的瞬间掠过卡车驾驶舱及车厢，惨叫不绝，血雾喷洒半空，却又给翻飞砸落的半个车头顶盖压了下去。
    黑崎凉子这才轻叱一声，整个人跃往高空，任由卡车顺着惯性从脚下冲了过去，但见她手中长刀猛地模糊一下，再出现时，已然收归鞘中。
    但却有四道刀光几乎不分先后，匹练似的激&射出去，分别袭向园子里四个不同位置，瞬间引爆四蓬血雾。
    而她看也不多看一眼，娇躯凌空一折，带着象牙色武士服衣袂翩翩的飘出老远，落地后瞬移般几个忽闪，便到了两公里外的黑崎狂夫及家族私兵面前。
    车队调头，不多时已从雷蒙望远镜的视野里消失。
    “这就走了？”
    雷蒙回过神来，又把望远镜对准庄园前那被削掉半个车头的卡车，不由暗暗咂舌：“原来之前两人交手时力量内敛，这才看似声势不大，否则若是招招气劲纵横，岂不是会拆掉半个庄园？”
    掀开透明伪装布，转头推了推仍在愣神的康师兄，“快点开启卫星监控，别让那女人溜了！”
    “哦……哦……”
    康师兄后知后觉的打开工具箱，飞快的调出卫星监控投影。
    这时候，庄园里的二三十个非战斗人员才驾驶着各种交通工具，争先恐后的冲出后门，四散逃离，就像预感到末日降临的慌乱兽群。
    米娜的银色超跑就混杂其中，既不超前，也不落后，表现得相当低调。
    “果然是心机&表一枚，知道让别人打头阵，试探前面有没有拦截……”
    雷蒙冷笑一声，“跟上！”
    康师兄直接将车控系统与工具箱的智能系统链接，开启自动驾驶模式，车子加速冲出树林，追向银色超跑，抽空道：“那柄黑色匕首应该是好东西，我们是不是……？”
    雷蒙哂笑：“别说黑崎凉子已经用隐蔽的手段把它带走了，即使没有，那种邪异莫测的东西，也不是我们能够染指的！”
    康师兄大失所望，扫了一眼监控投影，急切道：“坏了，那女人不再遮遮掩掩，跑车速度全开了，我的车子可跟不上！”
    说着不等雷蒙接话，他就从工具箱里起出个头最大的一架无人机，那是盆口大的银色空心圆碟，就像是电影里外星飞碟的微型版。
    淡蓝电源灯亮起，飞碟发出微弱的引擎噪音。
    康师兄如同甩飞盘一样抖手就将银色飞碟甩出车窗外，旋转抛飞中飞碟微微下沉，便又升空而起，疾速远去。
    雷蒙酒窝一抽，刚刚似乎没看到飞碟有螺旋桨，更没有什么喷气尾翼，那飞碟是靠什么动力的浮空飞行的？
    难道是黑科技？！！
    康师兄一边将投影切换到飞碟的航拍视野，一边感慨道：“这东西的飞行引擎完美结合了喷气式飞机引擎和汽车涡轮增压中的最新技术，最快可达三倍音速……为了它，我可是押上了八成的身家！”
    雷蒙若有所思，“飞碟的功能，应该不止飞得快一种吧？”
    康师兄点了点头，“那是当然，它可是不久前康州军方动乱时流落出来的机密产品，集侦察、巡逻、预警、电子对抗功能于一体。”
    “现在它已经进入目标银色跑车百米范围内，随时可以发射一束电磁脉冲，令跑车的智控系统瘫痪，自动停车……”
    雷蒙眼睛一亮，“先不急，等她到了前面那个弯道再出手！”
    康师兄心头一寒，这法子不可谓不阴毒，以银色跑车的超快速度，一旦在弯道处失控，只凭惯性也能让车子在山崖上撞个粉碎。
    那女人一个不慎，就是化作一滩肉泥的凄惨结局！
    ……
    呼！
    跑车狂飙。
    米娜心头的不安越来越强，尽管她念力全开到极限的两公里范围内一直未能发现敌踪，但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被盯上了。
    就在跑车即将驶入弯道的刹那，心头的不安感急剧攀升。
    “不好！”
    米娜惊呼一声，毫不犹豫的摁下了座位下的一个隐蔽按钮。
    噗！
    蓦地车顶洞开，米娜整个人被一股白色气浪喷了出去。
    车速快极，米娜腾空的身形本该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向前狠狠抛飞，跌个筋断骨折，但在这股白色气浪的巧妙缓冲下，她竟轻飘飘安然落地。
    除了浑身肌肤给气浪冲击得有些刺痛之外，再没有其他不适症状。
    “仅凭这独特的安全系统，这辆超跑就对得起它那昂贵的价格……”
    米娜念头未绝，在智能驾驶模式下继续疾速驶入弯道的跑车就毫无征兆的失控，径直撞向路外的崖壁。
    砰！
    前半个车身轰然爆开，各种碎片四溅飞射。
    “好狠的手段！”
    米娜后背发凉，妖媚的面容毫无人色，若非自己见机得快，此刻自己的身体也已随着那半个车身支离破碎了。
    直到这时，她才不经意间瞥见半空一闪而逝的淡蓝微光。
    “无人机？！！”
    念力瞬间追袭过去，也只勉强捕捉到一个银色飞碟的模糊尾影。
    米娜咬了咬诱&人的红唇，第一次感到像此刻这般无助，也第一次痛恨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这看似奇异，实则狭隘，无力的念能力天赋。
    精神力量是个大家族，念能力充其量只是其中一个大分支，其下又可细分为诸多小支，甚至某些小支下还可以再细分一次。
    不同于那些精神强者自己苦修出来的，可以演化出各种奇异能力的念力，她这种偶然觉醒的念力天赋，大多只有单一的一种专属能力。
    而她的念能力，除了所有念能力都具有的半吊子感知力、第六感等基础能力之外，专属能力就是在人意识深处塑造幻觉，再藉由幻觉间接操纵人体行为。
    这是操作系的分支能力之一，操纵幻觉，或可称为念幻力。
    相较于操纵实物的念动力，念幻力的用途相当狭隘，对付意志坚定的人往往效果不佳，现在更有不少科技手段可以隔绝或抵抗念幻力。
    如果她具有的是念动力，就能控制那个无人机反击敌人，让敌人自食其果，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当然，这也与她修炼不力有关系。
    十多年前她觉醒念幻力时就被评为C级异能者，直到如今她人过中年，还在C级层面徘徊，只是念幻力强度和应用经验有些进步而已。
    这是她心底永远的痛！
    曾几何时，她也一心一意想要修炼到B级，完全掌握念幻力，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即可令千百人为她舍生忘死，任凭驱使。
    甚或更进一步达到A级，开始探索念能力的各种奥义，未必不能脱出念幻力的桎楛，自行领悟念动力，念魔力，操控实物和能量，再无一丝短板。
    可惜一直停滞不前的能力，让她的希望变成了失望，再由失望变成了绝望。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一发现雷蒙身上藏着有关精神系的秘密，就像苍蝇闻到臭鸡蛋似的，一直念念不忘，甚至冒着被州府当局羁押的风险靠近州立大学。
    可她没想到的是，那个没有异能天赋的毛头小子，只练了小半年秘武，就敢肆无忌惮的向他们两个C级异能者发起反击，并且一出手就悍然击杀了拉普特。
    她这才幡然醒悟，死亡居然近在咫尺！
    可惜已经迟了。
    托庇于伊诺克麾下的打算，在那鬼神难测的冷艳女刀手突然现身后，就注定了会走向破灭……
    ……
    视野尽头，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车子姗姗来迟，不疾不徐的驶了过来。
    米娜跌宕起伏的心情恢复了平静，无论她如何不甘心，此刻已逃无可逃，避无可避。
    唯有拼命一搏！
    放弃了一切幻想和杂念，米娜忽感身心一阵轻松通透，近些年再无寸进的念幻力竟出乎意料的一点点提升着。
    “可惜，我已没有时间了！”
    米娜一脸决然，凝聚着淡蓝精光的剪水双瞳直视那个下车漫步走来的身影。
    那个名叫雷蒙的高中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