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尽苍茫

    “雷蒙师弟……”
    康师兄见雷蒙终于醒来，脸色一喜，刚刚可把他吓得够呛，唯恐雷蒙被敌人的精神攻击弄成了植物人。
    “我昏了多久？”雷蒙自觉时间应该不会很长才是，毕竟剧痛清醒剂的药效还很强烈，让放松下来的他一阵阵咬牙切齿，难以忍受。
    “还不到一分钟！”
    “不到一分钟？”雷蒙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旋即有所明悟，识海之中并无时间参照，纯以意念的主观感受为准，当然与现实时间有所差异。
    深吸口气，雷蒙强行压下剧痛冲击，起身走向数米外昏迷不醒的米娜。
    此时的米娜，面容苍白，眼角鱼尾纹的数量似乎都翻了一番，那饱满&胸脯起伏微弱，显然濒临呼吸衰竭。
    犹其令人心惊的是，她那一头原本咖啡色的披肩长发，此刻竟有三分之一泛着惨白，干涩，仿佛短时间内苍老了十多岁。
    “果然，她是透支了精神力量才能发出那般强横的念力风暴……”
    在康师兄不忍直视的目光中，雷蒙神色冷漠，缓缓提起拳头，运足劲力，狠狠一拳擂在米娜胸口。
    咔嚓！
    骨裂声中，米娜嘴角溢血，气息迅速弱了下去。
    雷蒙刚要收回拳头，忽然轻咦一声，“这手感……？”
    转手去解米娜的领口。
    康师兄吃惊道：“雷蒙师弟，你要不会是想要……”
    “别把我想得跟你一样龌龊！”雷蒙翻个白眼，从米娜脖子上摸索着扯下一根项链。
    透明蓝水滴似的吊坠湛然有光，漂亮而神秘。
    然而真正吸引雷蒙注意的，却是水滴内部那黑色东西，细看之下，竟是一册翻开的书本模样，书页中间隐约还有符文闪动，就像有人把一本黑色的魔法书封印在了水滴里。
    “这是什么？”
    雷蒙与康师兄面面相觑。
    “这是海澜王的传承信物！”
    一个温和的声音不知从何而来，却如同近在耳边。
    “什么人？！！”
    雷蒙和康师兄一齐大惊，顾目四盼，只见一个老者从山崖上空徐徐飘飞下来。
    此人峨冠博带，五缕长须迎风飘扬，容貌古雅朴实，白发披肩，肤色却红润光滑宛如童子，身穿宽厚古装道袍，比常人高挺的身躯伟岸如孤峰，颇有一派出尘飘逸的隐士味儿。
    而他浮空飘飞下来的姿势，更是奇特无伦，上身微微前倾，周遭气流翻涌引得光线扭曲，让他的身躯看起来略显虚假模糊，再配上那一身古朴道袍……
    直让雷蒙有种前世看西游记电视剧时，腾云驾雾的太上老君忽然穿出屏幕，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违和感。
    当然，这世界不像前世东方文明给西方文明借助科技代差打得支离破碎，以致服饰发式完全西化。
    这世界的东、西文明自大灾变时代以来便一直相互攻伐，数百年间掀起了五次世界大战，科技水平一直差不多，文化方面也分庭抗礼。
    所以即使到了现代，东大陆也随处可见一副古装长发打扮的男人，就连赤焰武馆的武道服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古装道袍到底比较少见就是，犹其是在南大陆。
    雷蒙暗呼邪门，强忍住做出防御姿势的冲动，断喝道：“阁下是谁？”
    不是他没有警惕，而是他感觉到，仅凭对方这种浮空手段，就不是他所能抗衡的，只因这手段并非是风吟语那样的异能，而是秘武者的真气手段！
    会飞的秘武者！
    前所未见的武道高手！
    老者没有理会雷蒙的无礼，扫了眼米娜的尸体，再俯视雷蒙时眼中闪过一丝莫名之色，轻叹道：“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杀伐果断么？大江后浪推前浪，看来我这把老骨头也该入土了……”
    “老朽离阳子，来自东大陆的云游行者！”
    老者说着悠然落地，一阵狂风向后吹出，带得满头白发后扬飘飞，气度非凡。
    “老朽在海上漂泊月余，甫一上岸便感应到这一带有两股惊人的邪气和刀气相互对峙，这才以浮空术紧急赶来看看……”
    “浮空术？”
    雷蒙和康师兄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陌生和好奇。
    离阳子显得很有耐心，淡淡解释道：“一种B级高段武者便能大致掌握并短暂施展，A级之后才能应用自如的轻功法门，各个门派的浮空术大同小异，原理都来自空气动力学，也就以自身气劲搅动空气，模拟飞机机翼的气流条件来获得腾空升力……”
    “原来如此！”雷蒙貌似松了口气，想到刚刚对方落地时那阵前后气压对流，顿时了然。恭敬道：“前辈来晚了，那位黑暗之影祭司和黑崎家黑崎凉子的对决已经结束了……”
    “黑崎凉子？”离阳子神色一动，“看来她刀下又添一缕亡魂！”
    雷蒙一怔：“前辈如何知晓是黑崎凉子胜了？”
    离阳子抚须微笑：“黑崎氏是扶梨半岛的著名武士世家，数百年来高手辈出，黑崎凉子年纪轻轻一身武学造诣便胜过了诸多长辈，跻身半岛年轻一辈的顶尖之列，有着‘月夜之刃’的偌大威名。”
    “可惜扶梨半岛一惯重男轻女，否则前不久黑崎家的权力交替中，就属她最有资格执掌家主之位……”
    “半岛最有名望的两大剑道盟会——剑武士联盟和一刀流会馆都曾郑重邀请她加盟，却给她断然拒绝。”
    “这种众望所归的武道家种子，别说斩杀一位黑暗之子，就算陷入两三位黑暗之子的夹击围攻，取胜未必有十足把握，可全身而退还是不成问题！”
    “月夜之刃？”雷蒙心下沉吟，回想着之前所见黑崎凉子那仿佛水中映月一样虚实难辨的刀法，不由暗暗点头，这个名号的确与她颇为匹配。
    倒是武道家种子的说法，让他很是吃惊——所谓的武道家或格斗家，可不是一般秘武强者所能获得的荣誉称号。
    事实上，绝大多数秘武者，包括部分S级秘武强者在内，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这一殊荣。
    唯有A级以上，并在武学上有独特建树，有资格开宗立派的宗师级武道强者，才会被武道界公认冠以武道家之称，也就是武道专家。
    这其实是将武学视为一种与科学并列的学术，武道家在武学界的地位，就像某一有资格带博士生的学科顶级专家在其圈子里的崇高地位。
    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
    ……
    或许很久没有与看顺眼的后辈倾谈，离阳子话匣子一开，就有种滔滔不绝的趋势。
    “年轻人，如果你能修炼到一定层次，就会明白，黑暗祭司那种黑暗之力毕竟是得自黑暗之影的外来力量，容易速成，却隐患重重，不像我们武道中人，自强不息，一身力量都是一点一滴苦修而得。”
    “初期还不好说，可到了高深阶段，两种道路在力量的精微掌控方面差距只会越来越大，而对自身力量的掌控程度，恰恰又是自主攀升更高层次的关键一环。”
    “正如东大陆第一强者金空前所言，如果我们能够控制体内的每一颗原子，那么仅仅我们身体质量转化成的能量，便相当于数十颗核弹，谁可与我匹敌？”
    雷蒙酒窝颤了颤，这种豪气干云的口号，也唯有凌驾于整个东大陆之上，像神魔一样受正道强者尊崇、邪道强者畏惧的金空前才喊得出来。
    不过，这话听听也就算了，如果当真就是傻叉了，恐怕就连金空前自己，都未必能够掌控体内的每一颗原子。
    离阳子一直暗暗留意雷蒙的神色，见这小辈的心思不知不觉便给自己的话语引导，不由暗暗得意。
    尽管雷蒙于他而言只是随手就能捏死的微末角色，但这种通过言语挑动他人心理，让对方跟着自己的思维走的手段，正是他年轻时忽悠信众，赖以崛起的拿手绝技。
    虽说以他在教里的身份，早已用不着靠这种手段混饭吃，可其中那渡人入教的独特成就感，数十年来一直让他乐此不疲。
    沉吟片刻，雷蒙神色愈发恭敬，拿出请教的姿态道：“果如前辈所言，黑暗祭司们不仅无法自主晋级，而且达到一定阶段后，近乎于前进无路？”
    离阳子饶有深意的微微一笑，“正是要他们前进无路，无论生死，永远归属于黑暗之影，否则这世上岂不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增添一个黑暗之神？那黑暗教会可就乱套了！”
    雷蒙神色剧震，隐隐然把握到黑暗之影、光明之翼这两个西大陆神明的共同本质。
    一直默默倾听的康师兄，终于忍不住问道：“明知一旦接受黑暗之力就会万劫不复，还有人愿意主动……？”
    离阳子轻轻摇头，“小子，你对人心的了解还是太肤浅，这世上为了力量而飞蛾扑火的人海了去了！”
    似乎不愿与康师兄这种连秘武门槛都没跨过的外行多说，老者再次上下打量了雷蒙一眼，煞有介事道：“年轻人，你的武道之路，已经误入歧途了！”
    雷蒙再次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