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弗的龙翼挽歌

    呈现在眼前的巴特祖格外丑恶，那是一条巨大水蛭或者蛆虫一样的生物。身材粗短浑厚，黄绿色环状身躯微微蠕动着，下身的一端，是一个布满细小利齿的环形口器。而另一端倚靠在柔软的绒垫上，长出三个脑袋。
    三颗脑袋一模一样，没有毛发和鼻子，只有两个竖直孔洞。嘴里探出一条长须，在空中摇摇摆摆。六只眼睛发出完全一样的冷光，森寒里带着点错愕。
    虚妄魔学名达拉维魔，地狱中的高等魔鬼，思想家和操纵者，他们不擅长正面作战，却喜欢成为一方势力的幕后黑手，用他们诡异的思维渗透凡人。
    这是一间华丽的客厅，门口冲进一批魔鬼，包围了列萨托斯和亚琴。而挡在金龙和虚妄魔之间的，只有一道魔法光幕，列萨托斯知道自己如果再进一步，对方就要逃之夭夭了。
    僵持了一会，列萨托斯一摊手，亚琴愣了下，随后领会过来给他倒了一杯冷饮。虚妄魔绷紧的口器也松弛了一些，嘴里的触须甩动，卫兵退下。
    “是我失礼了，请您见谅，毕竟凡世愚人太多，相信双眼所见胜过思考，先入为主给事物定性。”他念出一个字符，中间的魔法屏障消失，然后身着片缕的侍女们，纷纷端上奢华糕点和饮品，闭目低头服侍在侧。
    “您对我的课程有何看法？”虚妄魔的声音和形象有巨大反差，三颗脑袋音调各不相同，却格外悦耳温润，嘴里探出的触须完全不影响发音。
    “四百多年毫无进步。”列萨托斯不客气说。
    “呵呵，这可不是我们不思进取，凡人的愚昧和贪婪四百年前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价值观道德观的藩篱一推就倒，课程何必进步。”
    “凡世、愚人，真是高高在上的姿态。但不管怎么美化，你们的业绩依然萎缩。我记得以前随便一堂课，来的人足够组成种族博览会，现在除了人类，其他没几个了。”
    小魔鬼沉吟了一下，“您这话只对了一半，深渊的大粪确实很可恶，不过人类，则是我们的选择。近几千年来，这个寿命、力量平平的种族，已经成为费伦的主要声音了。偏偏人类的可塑性是那么高！啊，我真是感谢造物的伟大奇迹，给秩序的事业创造了未来。”
    列萨托斯嘲讽说：“听上去人类好像已经是魔鬼后院里的宠物似的。凭借一点点话术就妄想掌控整个种族吗？”
    虚妄魔听了，三张面孔同时低声笑出来，下身的口器也发出沉闷笑声。“看来，在谈正事之前，您有兴趣听听我的理论，这真有意思！和傻瓜们说话太久我也压抑很久了。”
    “随你，可别用粗浅的性恶论来侮辱我的耳朵。”列萨托斯放下杯子。
    “在表层争斗之前，意识领域开战更早。上界层的家伙们领先我们一步，他们创造出光暗对立，善恶仇视的二元论，先入为主。我们陷入被动，但是巴特祖领袖，伟大的阿斯摩蒂尔斯大人耐性很好，他在对方趾高气扬的时候默默等待。没多久，众生复杂的心灵就不满足二元论。于是修补工作成了主要。”
    “‘天堂’‘地狱’随之诞生，上界层的家伙们打算贯彻这条道路……”
    亚琴忍不住插口：“可天堂和地狱本就存在。”
    “在地理意义上是的，但意识领域中，最早的地狱不代表现在的意义，那是后人赋予的。”虚妄魔不急不缓回应。“随后是我们的反击，‘选择’是巴特祖对凡物的恩惠。接着一来一往，他们串联上古神祇，创造了‘真理’和‘信仰’，我们回以‘自由’和‘思想’，‘道德’对上‘欲望’，‘尊严’混淆‘荣誉’……啊，这些历史也许太上古了，小姑娘听迷惑吗？”
    亚琴完全有听没有懂。“故弄玄虚。”
    “那说点现实的，焚链之都解放奴役，奋战于第一线，但我们的触角已经延伸过去。很简单，用‘代价’偷换‘奉献’……”
    “胡说八道！”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会来交易呢？因为他们思考了：战争如此激烈，牺牲这么大，我们需要更好的待遇，把这些货物拿去卖吧，反正都是坏人的。这是我奋斗的代价，应该享受。”
    亚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可那行为不是正义的！”
    虚妄魔嗤的笑出声：“谁在乎呢？这是秩序的，而且他们也为此工作奔走了，难道善良和正义会教导人去放弃到手的奶酪么？那恐怕所有凡物都会饿死吧。噢，对了。你身为元素的使徒自然不会感觉饥饿，也从没体会过……凡人的欲望啊！”
    亚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转头看列萨托斯，却发现他面沉如水，不发一语。
    虚妄魔却接着越发说的起劲：“我们的行为也是正义的。毫无疑问，以前被奴役的他们得到的是什么？痛苦，被鞭打的尊严，没有丝毫荣誉可言，受到歧视，不拥有任何财产。那时候他们会想到正义么？会知道什么是善良么？不会。但我们带领他们解放了。他们虽然继续为我们工作，但他们得到了更多……尊严，财富，荣誉，他们也有资格站起来说：我是个人，我可以去思考正义了，我可以去施舍善良了。你看，多么正义。”
    他总结性说，“我认为：一切观念都是可以随着立场和阶级变化而变化的，通过物质影响，以近义观念代替原本的思维，能大幅度改变世界！光暗可以对调，善恶可以互换，所有思想都有其中心规则，只要稍稍扭曲，万念可变。”
    短暂沉寂，列萨托斯说：“极致规则中的混沌理论，万物变化不止，万念随之转化。”
    “精辟！就是这个意思！”
    “那你一定是魔鬼中的异类。”列萨托斯想起“崇善守序小魔鬼”，原来是这个意思。
    小魔鬼显得有些兴奋，口器发出咔哒摩擦声。“很多自称地狱学者魔鬼博士的凡人们，整天都在研究巴特祖有多少种，类法术多强，阶级多少层。却不知道思想才是我们最有利的武器！即使是在同类中，我的理论也不被认同，但是伟大的阿斯摩蒂尔斯慧眼识真，所以我在这。明日之门不过是实验理论的工具。您的看法呢？”
    “无聊的空想主义。”列萨托斯说道，小魔鬼三张脸僵了一下。
    “看来即使名声广布的残阳之龙，也有盲点啊。”
    “万物易变的规则不是你可以洞彻的，人心和现实的转化变数太多，就算你把明日之门开到极星营帐去，也是如此。只有恶魔才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从魔鬼的观点来看，你已经走了歪路了。”
    “哼！是吗。”虚妄魔口器摩擦地更急切，让人听出焦躁和恼怒。“既然谈不到一起，那就说正事吧。您有何贵干？”
    “那是我的事。”
    “请不要把礼貌当软弱，爝焰大人，纵然毒火亲王不在城里，凭借迷锁和城内的兵力，驱赶一条传奇龙不是问题。”
    列萨托斯插进一句话：“在我夷平小半座城以后。”
    小魔鬼没说话，算是默认列萨托斯的说法。“万物易变，万念不休，共赢才是正确的道路。请说出来意吧，我可以在一定程度内代办，在这座城市里，大苏丹办不到的事情也许我能办到，当然，您需要付出一定报酬。”
    “哦？听上去我没有其他候选人？”
    “事实如此。”
    列萨托斯一笑，“我不这么想。”他抬头看房顶。虚妄魔先是迷惑，随后面色陡变。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声音，接着房屋颤动，仿佛要坍塌，接着火元素界昏暗的天光照射进来，整个顶被掀掉了！
    一股硫磺的气味涌入，接着是一对昏黄的大眼睛，仿佛海胆般布满尖刺的头颅和短吻，还有赤红中带橙的龙翼。
    虚妄魔四张嘴——包括下面的一张，同时发出尖利的声音：“埃西铎娜！你怎么敢闯入我的领地！”
    “啧，小心眼的虫子。”狰狞的龙头发出一串炼狱语，硫磺味顿时浓烈好几倍。龙头转向列萨托斯，“遥远的亲族，无论你找他干什么，我都比这只水蛭大方。”
    列萨托斯仰头说：“金龙和狱火龙血缘太远了点。”
    “有什么关系！刺镣堡比虫窝宽敞多了……”
    “埃西铎娜！”虚妄魔大吼一声，森冷地一字一顿说：“别找事……”狱火龙转过头，和魔鬼对视起来，气氛浓重无比。
    混乱，有时候便于取利。列萨托斯说：“我需要一个精通各种火焰的知识库。”
    “大苏丹图书室我可以疏通。”虚妄魔说道。
    “疏通？疏通！”狱火龙哈哈大笑，隆隆回音。“刺镣堡内有很多古老的火术士，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那就说定了，怎么称呼？”列萨托斯做下选择，恶霸比官僚好对付。
    龙头高高昂起，桀骜地说：“狱火龙族族长，埃西铎娜。刺镣堡在城市最西边，我等着你。”说完她瞪了一眼虚妄魔，砰地一声把房顶盖回去，烟尘四射。
    列萨托斯带着亚琴转身就走。
    “大人，我们现在去拜会那条龙，看上他去来意不善啊。”
    “是她，不是他。地狱的狱火龙是母系社会。还有，我要先送你离开火元素界。”
    “啊？”亚琴脚一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