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拉弗的龙翼挽歌

    迎接仪式后是宴会，这方面就没那么精致文雅了。
    流水一般的炙烤蝾螈，生拌炎蠕，还有特别大的巨蜥蜴后腿肉。饮品不出所料，焚链之都出口的火龙血。埃西铎娜在主位，列萨托斯在左侧台阶下，两只龙面前的石桌摆满餐碟。
    “在恶魔爆发前壮士断腕，舍弃地狱一层的经营，这需要勇气，而仅仅一百多年，就能经营起这么大而稳定的地盘，这就是智慧了。”列萨托斯说。
    “确实，刺镣堡原来是被一群红龙占领的，我把那群软蛋统统赶走，又东西征战，才有狱火龙现在的地位。”女族长嘴巴一张一合，一整只烤牛就消失了。
    “这么说来，狱火龙抛弃了九狱之主，选择毒火亲王作为新的靠山？”
    “哈哈哈！”狱火龙发出一串响亮的笑声，“虽然狱火龙是地狱的原生种族，但并非所有地狱居民都服从阿斯摩蒂尔斯。我就看不惯他的统治风格。所以不是我们抛弃了他，而是从未尊奉他！”
    “哦？”列萨托斯判断着真伪，接着说：“那邪鳞女士呢？”
    埃西铎娜咀嚼的动作变小了，“提亚玛特……祂是个相当强势的神祇，这点让我欣赏。但是祂有五倍大的胃口，供养龙后的贪婪相当不容易。”
    列萨托斯发现她提起五彩龙后时态度很奇妙，憧憬又不恭敬，鄙视又不漠视。
    埃西铎娜仿佛回过神来，扯开话题说：“最近有个新消息，深渊内战暂趋稳定，失去混沌至尊的美坎修特女王勾连多位奥比里斯领主，和格拉兹特的战事停止了，有人预言说这是狄摩高根即将破解封印再出的前兆。”
    狄摩高根，美坎修特，格拉兹特，连着三个恶魔之名进入耳朵，尤其是第三个，脑子里顿时回想起天堂山哀绝天地的最后龙吟。也只有他，只要提到名字就能激起金龙的滔天怒火。
    不过还不至于情绪失控，列萨托斯吞下一口肉，说：“无须理会，橡树之父的封印强度如何我不清楚，但是封印要破了，最先动作的应该是吓破胆子的诸神。一定有其他理由吧。”
    “精准的判断，另外一条消息：奥比里斯领主们有意寻找【七节杖】，释放被封印其中的前代恶魔王子——狼蛛密斯卡。”
    列萨托斯停止进食，仔细凝思。狼蛛密斯卡，第二任恶魔王子，奥比里斯最强大的战将，两万年前混乱—秩序双极大战的主角，打得天界联军节节溃败，直至被高等神器七节杖封印。加上狄摩高根叛变，才让那一战终结，狄摩高根也是这之后才成为第三任恶魔王子。
    他叹了一口气，说：“光明正大的谋划。无论这事是真是假，将之宣传出去的肯定是格拉兹特。狼蛛密斯卡是狄摩高根的前任死敌，美坎修特是狄摩高根的情人，而她有和狼蛛的主人奥比里斯领主们结盟。这明摆着是要拆散结盟，而奥比里斯领主不可能不动心，美坎修特也没法妥协，否则狄摩高根回来非撕了她不可。”
    “我可是想了很久才明白的，格拉兹特不愧是最擅长智谋的恶魔。有趣的地方在于，明知道这是计谋，美坎修特也无可奈何。”
    “狱火龙的情报网不简单啊。”桌面上送来一道新菜，五个烤熟的半身人用甘蓝和番茄装点，串成一串。列萨托斯眼睛一垂。
    “怎么，不合胃口吗？”埃西铎娜笑盈盈。
    “我尊重贵族的礼仪风范，也请你尊重我的道德立场。”
    “道德立场？以铲除邪恶为终生目标的金龙坐在狱火龙的城堡里，一边享受款待一边陈述道德，这不很奇怪吗？”
    “哈！这才是像样的谈话，我还以为咱俩要假装熟稔相互试探到吃完呢。”列萨托斯趁势一推餐桌。
    埃西铎娜用很夸张的动作抚摸心口，“真是剖心的利剑啊，我一向用诚意对待来宾。”
    “哦，诚意在哪里？”列萨托斯讥讽地说。
    女族长击掌，侍者顶着大托盘走到金龙身边——空的。列萨托斯眼睛一瞥，把灰烬放上去。
    埃西铎娜起身：“狱火族的秘术就不请你旁观了，在我把诚意展现之前，做一个全套的鳞甲护养吧，绅士要保持风度。”她带着灰烬离开，顺手拿走半身人烤串，一口吞掉。
    列萨托斯跟着引路的仆人到了一间类似澡堂的房间里，中间一个凹陷的大池，边上有供仆从上下的楼梯，还有高高的悬架。池子已经被清空，不过从岩壁的沉积色来判断，以前装的是鲜血。
    已经把心沉浸罪恶的龙，还会怕血污秽身子吗，他毫不在意直接趴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仆人拉动机关，房间上方的洞口发出隆隆响声，接着一道水柱冲刷而下，沿着列萨托斯的背脊流淌。他用爪子沾了点，发现这不是水，而是研磨地很细的矿石，有浓重硫磺味和轻微腐蚀性，可以杀死病菌去除霉斑。
    十多个带着项圈的火巨人进入房间，身后跟着几名半龙人女性，脖子上长满角质尖刺，身材高挑健硕。半龙人女性对着比她们高一倍的火巨人皮鞭连连，斥骂：“手脚快一点，不要让大人多等！”
    巨人拿起塔盾一样大的毛刷，顺着鳞片走向刷洗。后背的位置太高，他们用一条很长的毛刷，站在金龙身体两侧，锯木一样来回拉扯。
    确实该洗洗了，列萨托斯想着。和风之神孽一战，铺天盖地的灾息之风在每片鳞上都留下破碎，血浆、泥土混杂进缝隙，一直没空清理。
    各种怪味的大小杂物飘满池子，换了三遍水。接着更多的半龙人少女进来，在他面前排成一列。这些狱火龙泄欲的副产品们打扮端庄，神态拘谨，可是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人高，布满倒刺的金属尖钩。
    “阁下，可以吗？”
    列萨托斯摆摆爪子，半龙人少女爬上悬架，仿佛杂技，用脚倒挂，身体降在列萨托斯背部半空。小心翼翼将尖钩探入鳞片的缝隙中，左右摸索，然后使劲一扯。
    一条足有半龙人少女小臂粗的大肉虫被扯了出来，长长的口器连着金龙的皮下血管。列萨托斯感觉背后微微一疼，回头看少女手上不停扭动的大肉虫。
    “啧，寄生虫都这么肥了。继续继续。”
    少女松一口气，要是被服饰的大人动作剧烈，悬架倒塌是小事，可她会落在龙背上。对于某些自傲心和等级观特别强烈的龙来说，一把捏死这些混血少女算是痛快的了。
    半龙人少女一笑，将整只虫子塞进嘴巴里，三口两口吃干净，分叉的舌头把嘴唇甜净。其他少女又嫉又恨，那可是含有真龙鲜血的！于是你争我夺将每片鳞清理一遍。接着用半融化的黄金修补鳞片，打磨毛刺。
    列萨托斯本以为到此结束了，但是埃西铎娜的享受水平给了他一个小惊喜。一名半蓝龙术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七团电蛇环绕的闪电元素。
    “埃西铎娜还有这个？真是稀奇，离开圣鳞城后我就再没做过电解抛光了。”他啧啧说。
    半蓝龙术士鞠了一个躬，嘶声说：“大人，您的法术防护……”
    “弄吧。”
    “是。”
    术士将一种电离液体均匀洒遍鳞片，指挥闪电元素飞到列萨托斯身周，同时发出极其细密的电光，围成半圆，从头至尾扫描过。在电流作用下，金属鳞片上无法为物理手段去除的表层污渍被消解，凹凸处变得平滑光亮。
    反光度达到最高的鳞片，仿佛热腾腾的金色熔炉，满室光芒闪耀。埃西铎娜进来的时候，一时竟被晃了眼。
    “啊，你现在真是荣光焕发。”
    “不得不说，你的享受水平出乎意料，看样子，我要的答案已经有了。”列萨托斯从池子里站起来，让给鳞片打蜡的仆人们退下。
    “确实有，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埃西铎娜遣退仆从，封闭了房间，布下防侦测的法术。
    列萨托斯冷笑：“消息确实有用，但还没到让我白痴的程度。大不了我转身就走，就当是白吃白玩了一趟。”
    母龙叹气：“想从金属龙嘴里沾点便宜真不容易，亏我盛情接待。”
    列萨托斯没说话，甩着尾巴等下文。
    “墨菲斯托费利斯。”
    金龙的尾巴不动了，呼吸声也暂停一秒。他牙疼般说：“确定？”
    “确定。狱火龙曾经是他的部署，我多次觐见，对于【永狱黑焰】绝不会认错。”
    列萨托斯头疼地闭上眼睛，第八层地狱之王，仅次于九狱之主的大魔鬼，永狱黑焰的掌控者，无比嚣狂的炼狱魔王——墨菲斯托费利斯。本来想知道一下自家鱼塘里来了只什么品种的食人鱼，结果是条大白鲨！
    “他怎么会还活着？”
    “怎么不能，炼狱魔王虽然是失去领地和手下的丧家犬，但他能和九狱之主正面对敌然后逃脱，全宇宙有几个能做到。看上去你惹了大麻烦了。”埃西铎娜幸灾乐祸地说。
    是啊，这么个家伙，来到萨拉弗想干什么呢？列萨托斯离开的这段日子，萨拉弗是不是已经被他掀翻了？魔网……不，他是冲着阿斯摩蒂尔斯来的，萨拉弗位面是九狱之主提供给列萨托斯的，而对于其中的计划，墨菲斯托费利斯了解多深？是想破坏还是摄取？
    烦躁无比，列萨托斯来火元素位面的任务完成，他恨不得马上回去。而狱火龙，能敷衍就敷衍吧，不管母龙想干什么都他都没兴趣了。
    埃西铎娜看出他的焦躁，反而笑意更盛：“急有什么用，炼狱魔王保有虚拟神格，要想对付他，你需要强大的助力。”
    “如果狱火龙是这个‘强大助力’，就太意外了。直说意图，我没时间！”
    埃西铎娜收回笑脸，严肃地说：“我要封神。”
    ……
    列萨托斯连惊讶都欠奉，确认母龙并不是欲火烧心疯了，打哈哈说：“唔，伟大的理想，每年初出茅庐的菜鸟冒险者，其中一半人都是这个志向，。你可以去找他们，一定有共同语言。”
    他转身准备开门，这时，一股震慑心魄的磅礴威势在身后爆发，狂烈如同洪水波涛，威凛如同天地轰鸣。一切器官都在哀抖，世界上只剩下身后的那一位。
    龙威？不，是神威！
    眉间的铂金圣鳞稳定精神海，让列萨托斯从震慑中脱出，他肃穆转身，看到那不可一世的熟悉笑容——提亚玛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