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煤

第66章


   
  33、地主不好当(2)   
  天未黑之前,父亲和表哥领宋长玉在农场转了一圈。农场在宋家庄的西南方向,离宋家庄有七八里路。那里原是一片湿地,是长满荒草的湖坡。湿地干涸后,乡里派人用拖拉机把地翻起来,就成了乡政府的机动地。地的深层是积攒了许多鱼的尸体和鸟粪的黑泥,的确很肥沃。按照宋长玉的安排,农场里没有种庄稼。庄稼不管长得再好,收入总是有限。当地农民都种庄稼,如果他的农场也种大豆、玉米等庄稼,就显不出他的高明,也体现不出所谓农场的价值。农场农场,虽然没摆脱一个农字,但重要的在于还有一个场字,一个场字就与农村拉开了距离,就意味着要有规模经营和多种经营。农场里种的是药材、果树、蔬菜和瓜类。表哥拄着一根竹竿,一歪一歪在前面走,让宋长玉先看的是药材。停下来时,表哥就拿竹竿指点着,说这是芍药,那是生地,中间那一片是薄荷等。表哥说,春天时芍药的花子开得很大,有白的,有黄的,有浅红的,有深红的,好看得没法说。表哥掐一片薄荷的叶子让宋长玉闻,说薄荷已经熟透了,马上就可以割下来,卖给别人熬薄荷油。农场种的果树主要是葡萄树和梨树。葡萄树是那种矮棵子短秧的新品种,去年刚栽上,今年就开始挂果。梨树挂果要晚一些。农谚说,桃三杏四梨五年,杏树栽上就见钱,意思是说,梨树要长到第五个年头才会结梨。父亲不同意种梨树,嫌梨树见效益太慢。宋长玉说还是种梨树吧,他喜欢看雪一样的梨花。宋长玉心中有一个秘密。小时侯有一次到姑姑家走亲戚,路过外村的一片果园时,见到树上的梨子很多,把枝子压得很低,看看周围无人,他就快速把梨子摘下一个,装进口袋里。不料看梨园的人躲在暗处,人家发一声喊,朝他追去。他赶紧把梨子掏出来扔掉,并一口气跑了一里多地,总算没被人家捉住。那次偷梨的遭遇对他刺激很大,以至后来多次做梦都梦见有人对他紧追不舍。他要把梦中的梨园变成现实的梨园,自己的梨园。当梨树上挂满梨子,他想吃哪一个就摘哪一个。再也不必担心有人追他。宋长玉把菜园和瓜园也看过了 。他穿一身白色的名牌休闲装,腰里扎着名牌皮带,手里拿一把黑面描金字的折扇,走一步把扇子摇一下,是城里人的穿戴和做派。来到瓜园里,一位被雇来种瓜的老人从瓜庵子里弯腰走出来,对宋长玉笑着,问宋长玉要不要吃一个瓜,是吃小瓜还是吃西瓜。宋长玉已闻见扑鼻的瓜香,他把扇子哗地折起来,插在裤子后面的口袋里,要自己挑一个西瓜。他把一个又圆又大的花皮西瓜拍了拍,说就摘这个。种瓜的老人用一根指头把瓜弹了弹,夸宋长玉很会挑,遂把西瓜摘了下来。浑身晒得很黑的老人用长刀把西瓜杀开,宋长玉只吃了两块就不吃了,从手包里抽出带有暗花的白纸巾擦嘴擦手。宋长玉看过一些老电影,在电影里,一些老人被叫做仆人,像他这样的被称为少爷。在老人眼里 ,他是不是有点像旧时代的少爷呢!生活就是这样,以为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远去,谁知道呢,类似的生活说回来就回来了。 
  天黑下来后,星星出来了,星星越出越多,不一会儿就星光满天。农场的小屋门前,一侧栽了一片竹子,另一侧栽了一棵石榴树,这也是按宋长玉的授意栽种的。竹子长得很旺,已是黑苍苍一片。石榴树还在开花,在星光下,石榴树上的花朵不再是红的,而是有些发白,像落在树上的一些星星。天气不是很热,小风阵阵吹来,捎来的都是瓜香、花香和草香,让人舒服得想唱。蚊子也很少,倒是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虫子,在这边唱,在那边唱,似乎满地里都在唱。有一种小虫子,唱得幽幽的,像是一咏三叹。听着这样的虫子唱,很容易让人想起遥远的过去,遥远得无边无际,没有尽头。宋长玉他们没到屋里去,就坐在门前的小凳子上在星光下聊天。宋长玉说:“这里空气真好,真安静!要是不愁吃,不愁喝,也不缺钱花,其实在农村生活也很不错。” 
  父亲说:“我做梦也没想到会过到如今这一步。” 
  表哥不大同意宋长玉的看法,他说:“农村再好,也比不上城里好,不然的话,农村人不会争着到城里去做工。你是成了城里人了,回来住三天两天的,觉得农村还不错,要是在农村住得时间长了,你该受不了啦!” 
  宋长玉说:“也许吧。” 
  一阵摩托声由远而近传来,宋长兴骑着摩托车到农场来了。宋长兴说过晚饭由他安排,他从镇上的饭店里买来了好几个菜,分别装在几个塑料袋里。那些菜有酱牛肉、烧鸡、猪肝、豆腐丝、花生米等。宋长兴还带来了一瓶酒和几个热烧饼。在地上铺了一块塑料布,把食品在塑料布上摆开,他们就吃开了,喝开了。宋长兴烫了头发,他的头发卷曲着,显得头比较大。宋长兴还戴了戒指,黄金戒指在他手指头上也很显眼。在农村,女人烫头的都不多见,作为一个男人,宋长兴却把头发烫得都是弯儿弯儿,可见当了支部书记的宋长兴够时髦的。宋长玉对堂弟烫头有些看不惯,或者说有些反感,认为堂弟把头烫得像个鸡窝,不够严肃,不像一个支部书记的样子。因堂弟入党和当支书是他一手安排的,他对堂弟就很不客气,回来一见长兴,就对长兴皱眉头,说:“宋支书,你怎么把头发弄得像个娘们儿似的,这不太严肃吧,跟党支书的身份有些不相称吧。”宋长兴嘻笑着,说他的头发并没有怎么烫,是自来卷儿,太阳一晒就成这样了。宋长玉说:“胡扯,以前我又不是没见过你,你的头发以前是直的,难道一当上支书就变成自来卷儿了?我建议你今后不要烫头了,村里人都看着你的一举一动,做什么事都要注意影响。”宋长兴答应下次理发就不再烫了,剔个光葫芦。宋长玉还听母亲说,长兴当上支书后,有些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表现得很不像样子。长兴三天两头到镇上跟人喝酒,把脸喝得像猴子屁股。一喝多了酒,就跟人吹嘘他哥宋长玉如何如何,说他哥随便拔一根汗毛,就比乡长的腰粗,再拔一根汗毛,就可以在乡里树一根旗杆。既然他把牛吹得那么大,参加喝酒的人都不花钱,都是让他花钱。他没有那么多钱,就给饭店打欠条,以宋家庄支部书记的名义,把欠款记在宋家庄的帐上。据说宋长兴已欠镇上几家饭店好几千块钱。更让村里人指脊梁骨的是,宋长兴在男女方面很不检点。村里有一户外姓人家,人家花钱从人贩子手里买回一个外地的女人,他见哪个女人长得不错,动不动就往人家家里跑。母亲对宋长兴的评价是:“我看那孩子是死猫扶不上树。”把酒喝了一会儿,宋长玉对长兴说:“一个村的党支部书记,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你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不能让人家揪住你的尾巴。你的尾巴在自己老婆跟前怎么翘都可以,不能到别人家里乱翘,翘多了就会出问题。我说的尾巴指的是什么你明白吧?”   
  33、地主不好当(3)   
  宋长兴笑了一下,说知道。 
  “我再问你:“你在村里有没有对立面?” 
  “从目前来说还没有。我在群众大会上讲了,谁敢在村里捣蛋,我就对谁不客气!我还在大会讲了,过去有人无缘无故骂俺大娘,今后再骂一句试试,我饶不了她!我指的是宋海林的老婆王梅英,虽然没有直接点他的名,我指的就是她。” 
  “还说没对立面,宋海林就是你的对立面嘛!宋海林的支书被拿下了,换上了你,他肯定不甘心,不服气,人家背地里盯着你呢,你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人家都一五一十地给你攒着,等攒多了,遇到适当机会,人家就该跟你算帐了。” 
  “我走得正,站得正,四面光,八面净,宋海林抓不着我什么。” 
  “我发现你老是说过头话,说话老是不留余地,这就是问题,说明你还年轻,还是缺乏经验,真让人为你担心啊!别人不会跟你说这些,我是你哥,必须给你指出这些问题。我是希望你把支书的位子稳稳当当坐下去,再也不要被远门儿的人抢走。只要你当着支书,别人就不敢欺负咱这门儿的人。你当了支书,还要注意培养你的儿子,以后让你儿子接着当,一代一代把支书传下去。” 
  宋长兴叫了一声大哥。 
  宋长玉说:“有话你就说。” 
  宋长兴说:“以后我也想让我儿子到城里工作。在农村干来干去,顶多只能当个支书,不会有啥出息。你看,从县长,到市长,到省长,再到国务院总理,哪个当大官儿的不是在城里。就拿你来说吧,你要不是到外面去,也当不上矿长。“ 
  宋长玉说:“我只是打个比方,表示一下咱们的志向。你儿子将来要是能读大学,当市长,那当然更好。我的意思是我们这一代人先要干好,要给儿子孙子们作一个榜样。” 
  夜空中突然飞过一个萤火虫,让宋长玉十分欣喜,他说:“快看,萤火虫!我好久没看见萤火虫了。”他站起来,眼睛追着萤火虫看。萤火虫发出的微光蓝莹莹的,在空中起起伏伏地飘动,如会飞翔的小蓝花。“小蓝花”只开了一小会儿,倏地就熄灭了,再也找不到了。 
  宋长玉回到矿上不久,农场就出了麻烦。附近农村的一个偷瓜贼半夜到农场的瓜园偷瓜,被守夜的老人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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