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恨

    转眼已经到了来年的四月，尹千阳看着窗外泛着绿意的枝头，悄然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许国宫中可有什么动静？”他终于出口问道。
    墨离自然知道他的主君想要问的是谁的消息，他恭身答道：“属下打探到，昙衣公主刚嫁入许宫之时，许王一见惊为天人，不顾流言，当夜便，便宠幸了她，可是当晚便怒气冲冲地离去，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临幸过公主，再加上那则流言愈演愈烈，没过多久便将她打入冷宫之中。”
    “是么？”听到这个消息，得知自己心爱的女子并不受她名义上的夫君宠爱，尹千阳也不知自已心中是何滋味，是喜是忧。“你可探知许王为何如此？”
    墨离迟疑了一下，道：“据说昙衣公主的初夜并未落红。”
    “什么？你是说——”尹千阳心中一时惊怒交加，转过身来，怒视着墨离。
    “许宫中所有人皆认为昙衣公主在嫁在许国之前已非处子。”在尹千阳灼灼的目光逼视下，墨离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
    “怎么可能，那一夜他并没有对她做什么，尽管他是那么的想要她，那么又会是谁，难道——？”尹千阳扶住窗框，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被他知道是谁夺走了昙衣的贞洁，他绝不会放过他。
    “你刚刚说有一则流言，是关于昙衣的吗？”
    “正是，不知那则流言从何处传出，说昙衣公主是一个不祥之人，她会为她所在的国家带来亡国之祸，所以纪国才把她嫁给许国，为的是嫁祸于许国，消亡许国的国运。”
    “无稽之谈，不过是为了蛊惑人心罢了。”尹千阳斥道，顿了顿，又道：“孤还有多少位未出嫁的王妹？”本来这件事情他应该是去问后宫中的女主人，他的正妻瑾姬公主的，但是，他总是避免一切去见那个女人的可能。
    “还有四位公主殿下待字闺中，她们之中年纪最大的是七公主千玉。”
    “她容貌如何？”
    “主君的每一位王妹都是万中选一的美女。”
    “那么，就长幼之序选千玉与纪国和亲罢。”
    一天之内，尹宫中的所有人便都知道了这个消息，七公主尹千玉即将嫁到纪国和亲，所嫁的却不是年老的纪王，而是纪国的世子纪子元，一时宫人纷纷前来给七公主道喜，今日嫁为世子的正妻，他日便是纪国的君夫人。
    然而最终身着一衣大红嫁衣步出丰城前往纪国和亲的却不是这位年纪最大的七公主，而是小她两岁的十一公主，尹千月。
    就在千玉公主出阁前的三天，她忽然全身上下都起了莫名的红斑。尹千阳一接到禀报，急忙赶去探视，只见原本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如今竟是惨不忍睹，而太医也诊不出这是何病症，更无把握在三日内将这红斑消去。
    尹千阳沉着一颗心从她寝宫中踱出，千玉这般模样如何能送出去和亲，倘若逼不得已，也只有重行挑选一位公主送去和亲，此次和亲，他和那人计划了这么久，绝对不容有失。
    他正在沉思，忽然一个人影一闪，一个小小的身影已跪在他身前。
    尹千阳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小身影，过了半天才认出他的十一王妹，尹千月。在他的记忆之中，他这位王妹只是一抹淡薄的身影，淡的几乎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他只隐约记得她的生母只是宫中一位身份卑贱的宫女所生，正如她的母亲是尹王最不受宠的女人一样，她也是尹王最不受宠的女儿。
    他扶起那个颤抖的单薄身影，柔声道：“王妹无需多礼，今日特意前来找为兄，所为何事？”
    “我，我，……”尹千月也不知自已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跑到王兄面前，但是一旦站在她这位不怒自威的王兄面前，她只觉心跳的发狂，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尹千阳等了良久，见她只是涨红了脸，嗫嚅良久，却说不出一个字，不免有些不耐道：“王妹若是没什么要紧事，为兄先去处理政事了。”说完举步便行。
    尹千月急忙伸手抓住他衣袖，怯怯地道：“别，王兄别走，千月有事相求，还望王兄成全。”
    尹千阳回身，看了一眼她拽着他衣袖的小手，温言道：“你所求何事？”
    “我，我，”尹千月一咬牙，如今已到了这个地步，不论结果如何，她都只能放手一搏，为了那个人，只要能再见到那个人。
    一想到那个人温暖的笑容，所有的勇气重新回到她心中，她抬起头，仰视着她的兄长，颤声道：“求王兄准许我代替千玉王姐前往纪国和亲？”
    尹千阳没料到他这看上去如兔子般胆小的妹妹竟会提出这个要求，他正在心中盘算此种可能，就已有人迫不急待地毛遂自荐了。或许他这个王妹并不如看上去那般简单。
    “你，为什么想要去纪国和亲？”
    尹千月垂下头，不敢再看向尹千阳，“我，我刚去看过千玉王姐，她这个样子肯定是不能再去和亲了，千月只是想为王兄分忧，还请王兄成全。”
    尹千阳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将她面上所有的神情全都收入眼底，继续问道：“告诉我你心里真正的想法，为什么想去纪国和亲？”
    在他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逼视下，尹千月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全都无所遁形，她继续口不对心道：“千月，千月只是想为王兄分忧，并没有别的心思。”
    “是吗？难得你有这样的心思，长幼有序，既然你千玉王姐因病无法和亲，那就由你千秀王姐代姐前往，等你的姐姐们都出阁了，为兄自会安排你的亲事。”尹千阳说完，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出，转身便行。
    尹千月一咬牙，重又拦在他面前，扑通跪下道：“如果我告诉王兄实情，王兄会成全我吗？”
    尹千阳抱着双臂，吐出三个字：“不一定。”
    然而对尹千月来说，只要有一丝希望她也绝不会放过，“我想去纪国，是因为，因为一个人。”
    “谁？”
    “他，他三年前曾经，曾经前来丰城小住。”尹千月的声音已细如蚊吟，几不可闻。
    尹千阳看着她本来苍白的一张小脸此刻满面绯红，一副女儿家的娇羞忸怩之态，心中已然明了，原来这小妮子是对纪国的某人动了春心，而三年前到过丰城小住的，难道会是那个人。
    尹千月等了半晌，见他始终一言不发，一颗心越来越忐忑不安，想要看他神色如何，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我并不敢痴心妄想，也绝不会做任何对不起尹国的事，我只是希望，希望可以再见到那个人一面，可以远远地看他一眼就好，只要再看他一眼，……”想到这三年她日日夜夜的刻骨相思，尹千月再也无法抑制地哭了起来。
    “再看她一眼，只要再看她一眼。”尹千阳喃喃念道，想起那个清冷孤艳的女子，嘴边微露一丝苦笑，他对昙衣所想所盼，也不过如是。
    他长叹一声，蹲下身来，重新抬起尹千月的下颌，年轻女子莹白如玉的面庞上珠泪宛然，犹如梨花带雨，他第一次发现他这位妹妹居然长得很美，比起尹千玉还要美上几分。也许让她代替千玉前往纪国和亲，会更合适一些也说不定。
    “好，我成全你。”
    “啊！”尹千月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
    “你对千玉所做的事为兄可以不追究，但是从现在起，你一定要按我的吩咐行事，如果你想顺利嫁到纪国去的话，不管发生任何事，都不可以惊慌失措，明白吗？”
    跪在地上的女子早已激动的说不出一句话，只是拼命的点头，再点头。
    大雍历太上348年二月，尹、纪两国议和，许结秦晋之好。五月，尹国嫁王妹尹千月与纪国世子，尹王亲送至尹、纪两国边境，纪王及世子亦亲往边境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