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

第75章


大地在瞬间被分割为两个截然不同的部分,染上不同颜色。
乌云很快压到头顶。一阵疾风刮来,卷起地面的尘土、草屑,又直冲天上。树枝在激烈地摇摆,一些盖着稻草的小棚子倾刻间被掀起翻倒在地,吓得那些鸡鸭猪狗四处逃窜,惊恐万状。紧接着,大滴大滴的雨点从天上落下来,地面顿时溅起一层蒙蒙的雾气。雨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紧,浓密的云迅速地布满整个天空,大地顿时暗了下来。一道闪电撕裂浓云,扑向大地,一个响雷,震得山川树木一阵颤抖。
又是几声雷响,天空像是塌下来似的,暴雨夹着冰雹铺天盖地地倾泄下来,打得屋顶“噼啪”作响,草木凋零,叶落遍地。地面顿时积满了浑浊的水,四处横溢,平时缓缓而流的小渠小溪,此时竟也“哗哗”地奔腾起来了。雷声隆隆,狂风呼啸,雨雹倾盆,大地仿佛就要被淹没了。
渐渐地,冰雹没有了,雨也小了,大片的浓云随风向前飘去,偶尔从天边传来几声断断续续的雷声,也因距离太远而显得有气无力。云更薄了,雨也停了,天似乎又高了起来,斜阳也从云隙间露了出来,放射着万道金光。而在东边,一道彩虹凌空出现,横跨南北,映衬着被雨水冲洗得更加苍翠的群山,显得壮丽无比。好一幅天上人间的优美画卷!
王莉莉终于等得雨停了。刚才的那一阵暴风雨,打得她有点心焦,可现在,雨过天晴,阳光明媚,空气清新,一个崭新的世界在向她招手。她像一个刚从地窖里走出来的人一样,贪婪地呼吸着那带有潮湿味道的空气,顿时觉得心旷神怡。
王莉莉小心翼翼地把已经盖了章的体检表折好,用手帕包着,装进口袋里。这一刻,她的心顿时感到踏实无比。那表格上一项项检查项目的后面,医生们已经一个个在上面填上正常、正常的字样,令她感到无比欣慰。因为这意味着她已经有资格跨入工人阶级的行列,成为领导一切的先锋队伍中的一员。至于领导什么?怎么领导?她根本连想也没有想。只要能穿上工作服,站在机器旁,那就够了。
公社卫生院里只有几个前来体检的知青,已经没有一个病人了,也许是刚才的那阵雨使得病人不能前来就诊。这就使得那些闲着没事干的医生护士早早地做着回家的准备,尽管离下班的时间还早着呢。也亏了那雨,使得王莉莉可以不用等待地走进一个个科室,完成一项项检查。当暴风雨最猛烈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从知青到工人的跨越。
不过,在检查过程中,王莉莉也有过一点小小的伤感。那是在磅体重的时候,她突然发现自已比原来轻了十多斤,这是因为母亲的去世给她留下的悲哀,而她也突然明了,为什么自已最近总是感到身子有点轻飘飘。但是,伤感很快就过去了,因为,巨大的喜悦已经充填进了那缺损的心。她怀着一种终于成功了的心情,走出公社卫生院。
自从王莉莉的母亲去世后,巨大的悲痛几乎把她打垮了。母亲的去世,使她的家庭失去了一个重要的经济来源。而且,她的妹妹初中已经毕业,按政策规定,很快也要上山下乡,到农村插队落户。这一来,两个姐妹都将在农村,家里只剩下父亲和小弟弟。一家四口,单靠父亲那点工资,今后日子的艰难,立马可见。作为长女,不但不能为家里分忧,反而是增加家里的负担,这使她终日陷在痛苦的海洋中。
也是时来运转,正当王莉莉还沉浸在一片悲哀与惶惶之中的时候,一个令她无比激动的喜讯突然从天而降,并将把她从苦海中解脱出来。这喜讯使她感到自己竟是那么的幸运,眼前的世界顿时明亮起来。
原来,由于“文化大革命”已经开展多年,这几年中,尽管报纸电台每每谈起社会主义的成就,总是千篇一律地使用“一年更比一年好”的腔调,但实际上,经济的发展几乎停滞,有些方面甚至严重倒退。这就使得就业机会极其稀少,而人口的增长又使得就业难的现象日趋严重。当然,有权力有门路的人还是轻易地取得了子女就业的机会。尽管反对“走后门”的声势造得很大,可大多数平民百姓却依然感到要就业比登天还难,普通百姓对此怨声载道。为了缓解这一日趋尖锐的社会矛盾,中央决定:近期内职工办理退休手续的、因公因病死亡的,其子女可以顶替岗位,招工进入父母原有单位,名曰“补员”。这一政策的下达实施,使得那些没有权势却有此条件的知青欣喜若狂。王莉莉碰巧也赶上了,真可谓因祸得福。为此,她还激动得好几天睡不着觉昵。
王莉莉走到供销社门口,拐了进去。她想买点什么,带回队里,让大家尝尝,分享她内心的喜悦。可柜台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令人感到新奇的东西,能吃的就只有些劣质酱油、劣质烧洒、腌萝卜,以及硬得像石头的饼,还有一些能吃出砂子的糖果。她不由感到有点遗憾,踌躇一阵,还是买下一瓶洒,几个饼和一大包糖。
因为,她还想到了娃娃班的那些孩子们,每人给他几个糖果,也算是一点心意了。
王莉莉把东西装进带来的挎包里,装得满满胀胀的。她总还觉得缺点什么,想了一下,对了,还应再买两包烟。她又掏出钱来,买了两包“红霞”牌香烟。尽管她不会抽烟,但她也知道这种二角二分一包的香烟不好抽,可是侯成宝有时也抽这种烟。男知青都会抽烟,既然没有更好的,只好将就了。她走回卫生院门口,把挎包捆在骑来的自行车上,然后,骑上自行车,一身轻松地向生产队驰去。
太阳就要落山了,柔和的阳光照在王莉莉那变得尖削而有点苍白的脸上,泛出淡淡的红晕;傍晚的风吹在她的身上,浑身爽畅。她看到路边的田野里,刚遭受暴风雨冰雹摧残的庄稼,东倒西歪,叶落枝折,满目疮痍,不由感到深深的痛惜。不过,她聊以自慰的是,这一切终究已成过去,她的明天已经充满希望。
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生产队里的人正在忙碌着,把灾害所造成的损失尽量挽回来。又近了,王莉莉看到,宿舍前的一棚瓜架已经塌倒在地,侯成宝与几个人正站在那里,不知在说什么。她不由感到一阵心跳。这瓜架,可是他们作为生活的点缀而搭的,那种下的瓜并不仅仅为了当菜吃。如今,委地成泥,怎不令她感到一股幽幽的哀怨?她用力踏了几下,自行车猛地冲开路上的积水,溅起一片水花,向前疾驰而去。                                             
第二十章 飞来横祸
侯成宝今天的心情实在好极了。前天,他刚从家里来。在城里的那几天,还真让他实实在在地领略到了爱的温馨。那是在月圆星朗的中秋之夜,已经在工厂当工人的王莉莉送给他的一个热吻。一个多月没见面,王莉莉依然初衷不改,没有因为当了工人而看不起他这个农民兄,并且主动吻了他,以表明爱心不移。这着实令他感动得不知所以,此刻回想起来,还感到脸上火辣辣的有点烫手呢。
夕阳融融,秋风习习,稻叶在轻轻地摇曳。偶尔一阵稍大一点的风吹过,叶片翻转,泛出叶子底面淡淡的白光,像一条波纹似的,在一片翠绿的稻田里缓缓向前荡去。
侯成宝背着喷雾器,一只手一上一下地不停压着手柄,一只手拿着喷管,一左一右地作着扇形摆动,把变成雾状的药液均匀地喷在水稻上,使得那些躲在稻丛里的蛾子惊恐地扑打着翅膀,四下里逃窜。他把喷嘴一转,追踪着蛾子,同时加快压手柄的速度,使得罐里的压力突然增大,喷出来的雾汽“吱吱”地响着。看着蛾子在这突如其来的袭击中,歪歪斜斜地掉下去,他的心里不由感到一阵快意。
喷农药的活儿,算不得很艰苦。但如果不停地压着手柄,那一天下来,也就由不得你的感到手酸背痛;而那二十来斤重的喷雾器整天背在背后,如果不卸下来,你就一点也不会觉得轻松。不过,侯成宝此时一点也不觉得累,相反,那机械的压手柄的动作,时缓时急,竟让他品味出那么一点音乐的节奏;而那为使喷管作扇形摆动而不停扭转的腰身,以及为追踪蛾子而上下翻飞的手,简直像是舞台上的婆娑曼舞,如果不是此刻脸上戴着口罩,他真想放开喉咙,高歌一曲,以抒发内心的欢畅。因为,他的招工梦想很快就要实现了。
那是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张金发亲口对侯成宝说的:上级分配给青龙潭大队几个招工指标。早上,各生产队政治队长都到大队去开会,研究让谁先走,基本定下侯成宝为其中之一。如果没有什么变化,那么,再过几天,招工的人一到公社,马上就可填表、体检,如果能通过,也马上就走。
这消息对于侯成宝来说,不啻是天降福音。他的心上人王莉莉刚刚回城,紧接着给他来个爱的表示;现在轮到他也要进工厂,那爱的道路将更畅通无阻,美妙无比。这简直是好戏连台,风波劫后皆坦途。一想起这些,他的心里不由甜滋滋的一片。
一块地喷完了,侯成宝走上田埂。他似乎意犹未尽,举着喷管上下飞舞,如同一个指挥家,在指挥着一曲热烈奔放的乐章。他感到背后的负重减轻了,而且从喷嘴喷出的雾汽时断时续,显然喷雾器里的药液快完了,便拉下口罩,沿着田埂,向前边的水渠走去。因为,农药需要用水稀释,而药瓶就放在水渠边。另外,一同来喷药的游清池此刻正在那里,正可与之说说话。此刻不论什么人,只要能够讲上几句话,他都会觉得是一种莫大的快乐。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