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

第79章


其中,作为中国知青第一号新闻人物的张铁生,本是一个担任农村生产队长的知青,于一九七三年六月二十八日参加高考。由于自知在这种特殊的开卷考试中连最低分数线都不可能达到,他唯恐失去这次上大学的机会,便于六月二十九日在理化考试只答了化学六道题即只能得六分的情况下,将一张事先写好的信抄在考卷背面。信中除了抱怨自己因为工作忙没时间复习,希望领导格外开恩,以让他能了却上大学的愿望外,还指责其它能考上大学的知青是“不务正业,逍遥法外的书呆子”,是“为个人努力的大学迷”等。这正好迎合了江青等人的政治需要,成为所谓反击“修正主义教育路线回潮”,反对“分数挂帅”的“白卷英雄”。
另一个知青人物朱克家,从上海到云南省西双版纳勐腊县插队,自愿到条件艰苦的山寨,当一名小学教员,并帮农民缝补衣服,修理东西,以及搞一些小革新等。
后来被公社推荐上大学,但他却放弃了机会,表示愿意留在农村成为知青扎根农村的典型。
还有一位出身高级干部家庭的原知青钟志民,在通过“走后门”参军以后,突然认识到这是资产阶级法权的表现,毅然要求退伍,回到原先插队的农村再当知青,继续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种种迹象表明,知青中的一些人正在从平凡的土地里登上变幻莫测的政治舞台,但毕竟这些人极少,如风毛麟角,大多数的知青对此是可望不可及。而且,大多数知青的愿望依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回城。为此,他们做出了各种各样的努力,以实现最终的目的。
马聪明背着大包的行李,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汗涔涔地走在一九七五年五月的乡间小道上。和煦的五月之风,吹拂着大地,田野里一片翠绿。马聪明的心里,也像那风中摇曳的庄稼一样,生长着一片绿色的希望。
自从“四届人大”提出要把中国建设成为一个“工业现代化,农业现代化,国防现代化,科技现代化”的社会主义强国的宏伟目标后,国家开始对各行各业进行全面整顿,以改变以前的混乱状况,并把提高经济效益摆在了首位。这一政策得到了广大人民的拥护,人们相信,国家会因此而富强起来。知青们更希望,经济的发展会提供更多的就业机会,使他们从农村中解脱出来。但是,由于积重难返,知青进工厂的机会依然很小,这就使得一些知青在政策允许的空隙中想方设法钻出一个空子来,马聪明就是这其中的一个。
马聪明走进村子,一路上,不时与遇见的人打招呼,说上几句话,很快走到了宿舍前。
“聪明,你来了。”刚从这里路过的张金发瞧见马聪明,便走了过来。
“刚到,刚到。”马聪明在门口站住。他一边把门打开,一边说:“进来坐会儿。”说着,领先一步走了进去。其实,他心里有数,就是不请,张金发也会进来的。因为,最近一个时期,每次从家里来,他总要带点什么东西送给张金发,几乎成了惯例。即使张金发没有来,他也会找个时间送过去的。
屋子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显然,县水电站的工程已经结束,李卫东又回来住了。
马聪明把东西往自己竹床上一搁,随即掏出烟,自己抽出一支,便把还有大半包的烟给张金发递过去:“这几支都给你。”
“不要不要,你留着自己抽。”张金发推辞着,但却把烟接了过去。
“我这里还有,你拿去抽吧。”马聪明显得大方地说。
张金发抽出一支烟点燃,同时稍稍地捏了捏烟盒,感觉里面还实实的,显然还有十几支,便把烟装进口袋里。“你这次回去有快半年了吧?”他问着,浓浓的烟雾同时从嘴里喷了出来。
“没有啦,顶多四个月吧。”马聪明敷衍着。他知道,张金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而已。如今的知青回家住上三、五个月的,比比皆是,谁也不会担心队里会对他们怎么样。“不过,这次来可要住得较久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袋里的东西一一地拿出来,摆得竹床上,桌子上到处都是他的东西。似乎这么多的东西就是要证明,他这次来,决不是像以前那样,只住上十天半个月又回去。
“这两连肥皂你顺便带回去,还有这瓶花生油。”马聪明说着,把要送给张金发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的一边。
“不要啦,不要啦,你留着自己用吧。”张金发脸上带着一丝明显的喜悦,再一次推辞起来。
“你还客气什么?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马聪明显得很随意,一副熟人莫客套的样子。他把东西稍加整理一下,问:“成宝近来怎么样?”
“看上去是好好的,有时也去出工。不过,比以前差多了。”张金发显得有点惋惜地说。
尽管张金发说得似乎含糊了点,但马聪明却感觉到了,侯成宝的状况显然不妙。
自从侯成宝被毒蛇咬伤后,在家里住了半年才把那因蛇毒造成的指头糜烂治好。
可伤是治好了,精神却因招工机会的失去而日渐低落。为了给他治疗,家里更是耗尽所有,东挪西借,使得本不宽裕的家庭陷入困境,这更加重了他的精神负担。加上长期吃药,营养缺乏,他的身体变得非常虚弱,不论做点什么,都感到力不从心。
所有这些,使得他终日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压力,迟早会把他挤垮。所以,为了寻求另一种解脱,他从春节过后来这里,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对这些,马聪明是很清楚的。
“他今天去哪里?有没有去出工?”马聪明探询地问。
“没见他出工,也不知道去哪里。”张金发摇了摇头说,然后站起来,把那瓶花生油和肥皂拿在手里,“老是拿你的东西,都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马聪明把东西都整理好了,便拿了条毛巾,也走了出去。他要到江边把身子洗一洗,因为浑身粘糊糊的实在不好受。他走到侯成宝与游清池住的那间宿舍门口,见门没有锁,便推了一下。门虚掩着,被轻轻一推就开了,只见侯成宝一个人正坐在竹床上,双手抱膝,眼睛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并没有因为门被打开而有反应。
“成宝。”马聪明叫了一声,走了过去。
“谁?”侯成宝身子微微一震,仿佛刚从梦境中被惊醒过来似的。他抬眼看着马聪明,好一阵才像想起似的,说:“噢,是你来了。”
“刚到。”马聪明回答说。他仔细地端详着侯成宝,只见侯成宝那长得很长了的头发像堆乱草似地盖在头顶上,使得本来瘦削的脸显得更为狭小,脸色一片腊黄,嘴唇暗紫而干燥,眼眶微陷,两只眼珠无神而暗淡,缩着脖子偻着身子,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往日的机灵与风趣荡然无存。
“你……近来好点吗?”马聪明只觉得心里一阵凄楚,俟着侯成宝坐了来。
“总觉得头有点晕,想睡又睡不着。”侯成宝淡淡地说。
“那你有没有吃点药?”马聪明接着问。
“吃了。是合作医疗那里拿了点镇静药,但并不大管用。”侯成宝忧伤地说。
马聪明知道,从大队的合作医疗室里是拿不到什么好药的,真正的想要治好较严重点的病,还得靠自己掏钱去买药。可是,没有钱,也就只好将就了。再说,在这个地方,除了合作医疗室,还有什么地方能拿免费的药?他转了话题,说:“你家里寄十元钱给你,我去给你拿来。”说着,起身就要走。
侯成宝一把拉住马聪明,说:“别急,坐嘛,又不是现在马上要用。”
马聪明重新坐下来:“你最近有出工?”他握着侯成宝那瘦削的手问。
“有,反正呆着也没意思。只是今天早上头晕得历害,还有点痛,所以没去。”
侯成宝回答说。
“其实,应该回去检查一下。如果是小问题,那就慢慢来;如果是真问题,另做打算。市‘知青办’最近要办理一批病残知青回城,条件放得比较宽。以你这种情况,可以试一试。”马聪明诚恳地说。
“我……”侯成宝犹豫了一下,“这些我也听说了。我不想办‘病退’。”
“为什么?”马聪明看着侯成宝问。
“因为‘病退’回去没有工作。单单把户口迁回去,那以后怎么办?而且,‘病残’,说起来也……所以,我想等身体好了以后,等以后有招工再走。”侯成宝显得沉重地说。
“你这人……真是……只要把户口迁回去,还怕会饿死?我这次来,也是想碰碰运气。只要能回去,管他说什么,就是把我当疯子送回去,我也愿意。”马聪明认真地说。他停了一下,又说:“不过,真的要办也不是那么容易。你自己说有病人家就相信了?还要费很大的劲呢。”
“以后再说吧。”侯成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马聪明也不再多说了。人各有志,如果人家不愿意,你说得再多也白搭。他站了起来:“走,一起到江边洗洗。”说着也把侯成宝拉了起来。
侯成宝站在地上,伸了伸手脚,弯了弯腰身,与马聪明一起走了出去。
“要装电灯了。”接连几天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无一不在谈论着这将给山村的夜晚带来光明的大事。县水电站试机成功,标志着山区人民即将告别点油灯的历史,跨入点灯不用油的新时代。尽管离真正用上电还有些时日,因为单单把电线架到村里就需要很长的时间。但是,人们依然兴致勃勃地谈论着有关电的问题,想象着通了电后的情景,展望着有了电以后就能办一些以前连想也不敢想的事:什么用电煮饭啦,用电卵小鸡啦,甚至夏天还可以用电做冰棒吃,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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