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并不遥远

第80章


似乎只要一有电,什么东西都用得上。当然,人们在津津乐道电的作用的时候,也同时谈论着另一个与电有关的令人有点忧愁的问题,那就是——电线很难买到。
吃过晚饭,游清池独自一人不声不响地走进了张金发的家。这是他算定了的时间,去得早了,张金发也许还没吃饭,因为收工后还要忙些自留地里的事,吃饭总是比较迟一点;去得晚了,说不定又到哪里去了。而这时,肯定在家里。果然,他一进门,就见到刚吃饱饭的张金发正坐在靠墙的凳子上,静静地吸着烟卷,享受着劳累了一天后的片刻安祥。
“清池,来吃饭吧。”张金发见游清池走进来,便客气地打着招呼。
“我吃过了。”游清池说着,在桌子旁的一只凳子上坐了下来。
“那卷支烟。”张金发把放在桌上的烟盒推了过去。
游清池卷了一支烟。叼在嘴上,整个头向桌上的煤油灯凑过去,就着煤油灯的玻璃囱口点烟。火太小,他把捻子拧了一下,火苗一下窜出玻璃囱口,把烟点燃了,而屋里也顿时亮了许多。他重新把捻子拧回去,火苗又小了。
“拧亮点嘛。”张金发说着,把捻子拧了一下,火苗又大了些。尽管灯亮了油也多耗费,可怎么说在昏暗的灯光下与别人讲话总有那么的一点别扭。“过一段时间有电灯就好了。”他有点感慨地说。
“不是说电线已经开始架过来了?不久就要架到我们这大队了?”游清池接过话头,顺着势头谈起来。
“架是架了,可困难还不少。”张金发显得有点忧虑地说。
游清池知道,张金发所说的困难,就是买不到电线。因为电线是一种紧缺的物资,按计划指标分配,而山沟里的农村,从来就没有被列入计划内,因而也就买不到电线,而且,需要量又是较多,那就难上加难了。“什么事那么难?”他明知故问。
“还不是电线。”张金发显得有点无奈,“大队派了好几个人出去,只买回一点点,还差多呢。”
“那再叫人去找找门路?”游清池试探地说。
“叫谁?到哪里去找?能找的关系都找了。”张金发有点心灰地说。
“我这次回去,倒是问了一下,说不定还能解决一些,起码我们生产队要用的能解决。”游清池不紧不慢地说。
“真的?哪里来指标?”张金发瞪大眼睛,有点不相信地看着游清池。因为他从来就没听说过游清池有什么亲戚在管物资,可当他看到游清池那坦然的目光,便相信了。“你怎么不早说?”他既兴奋又带有抱怨地说。
“我不是今天刚来嘛。这事我也是昨天才说好的。”游清池扔掉烟头,用脚稍稍用力踏灭,似乎在为即将说的话增加份量。“是这样的,我有一个舅舅在外地工作,很久没回来。前天刚回来,我把我们这里的情况向他说了,他答应为我解决。
我想,我来这里这么多年了,一直平平淡淡,几次招工、上大学都排不上。所以,我想用这次机会为队里做点贡献。“游清池憋着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他本来想直接说,如果他拿到指标,以后有招工的机会要先考虑一下他,可又觉得这样太露了,像在做生意。尽管他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当交易做,可还是尽量说得婉转一些。
“那可太好了,这可真是解决大问题了。”张金发高兴得站起来,“那你明天赶快回去,把事情定下来。对了,你舅舅走了没有?”
“还没走。但后天就要走。”游清池回答说。
“那还来得及。你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了。走,去找树根,开张证明让你带回去。这算公差,路费可以报销。”说着,急匆匆地就要走。
游清池依然坐着不动。办这么重要的事,难道仅仅是为了那几块钱的路费?那还不如在家多住几天,这来回的车费不也省下了吗?显然,张金发并没有完全听明白他刚才话里的意思,而那却是关键所在。现在不把问题挑明,那以后可就难说了。
“报销不报销,那是小事情。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想过问的。来了这么久,你对我是不错的,这点我清楚。可大队从来没有考虑过我一下,我何苦去做这件事?可又想回来,现在大队正缺指标,我正好有这个机会,丢掉了确也可惜。所以,就算是争取一次表现吧。我舅舅说,在他们那里,如果解决这些东西,就是三个招工指标也换得到。所以我舅舅说,如果以后招工能照顾一下,那所有的电线他都能解决。”
游清池终于摊出了底牌。尽管屋里并不很热,可他却感到手心、额上津津冒汗。因为这件事对他来讲,何止是交易,简直就是一场人生的赌博。现在,他把赌注投下去了,可结果呢?他紧张地看着张金发,等待着从张金发嘴里吐出的话。
张金发听着听着,眉头慢慢地皱了起来。原来,游清池的舅舅帮助解决指标是有条件的,原来,游清池对招工的问题是深有怨妒的。虽然,他对游清池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成见,而且以游清池的年龄来论,二十七、八岁了,更是应该给予先考虑的。可是,他只是一个生产队长,而招工的大权主要在大队。而且游清池与大队的干部较少来往,受到冷落那是必然的。此时,游清池提出的条件虽然尖刻了点,但显然并不是针对他,而是要通过他去与大队交锋。但是,这条路行得通吗?他重新坐下来,又慢慢地卷起烟。
“这件事情我看这样,”张金发“噼噼啪啪”地打了几下打火机,才把烟点燃,“我先与树根讲一下。只要他同意了,那就好办。如果他不同意……”
“他会同意的。”游清池不等张金发说完,便急不可待地说。他不愿听到任何不好的预想。而且,他也担心,如果这件事情没弄好,反而会给人留下一个乘机要挟的印象,那以后可就更糟了。所以,事情既然讲出来了,无论如何,就只能成功,不许失败,没有退路。“我们现在去找树根,我跟他讲,你也帮着点,好不好?”
“也好。”张金发想了想说,“不过,招工的事情你别讲,由我来讲,他的脾气我知道。再说,这件事情对大队有好处,而大队只不过是让谁先走后走罢了,我看问题不会很大。走,我们现在去找他。”
游清池只觉得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只要张金发出面,那事情也就成了一半。
只要再花点力气,那就大功告成了。他带着一种轻松和喜悦的心情,与张金发一起,向大队部方向走去。
“出工了,出工了。”张瑞祥大声吆喝着,一路吹着哨子。他走到知青宿舍,见马聪明正蹲在门外走廊的柱子边,便走了过去。“你今天去拔稗草。”他对着一直低着头的马聪明说。
马聪明似乎无动于衷,依然低着头看着地面,好一会才抬起头,用一双充满忧愁的眼睛看着张瑞祥:“我今天不出工了。”他的脸上露出非常痛苦的样子。
“是怎么啦?是不是胃又痛了?”张瑞祥问。
“胃痛是老毛病了,那不要紧。只是今天不知怎么的胸口闷得很,手脚软软的。”
马聪明说着,突然大声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利害,似乎胸口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连脸都显得有点泛红。终于,在一声发自肺腑的大咳以后,一口痰“呸”地一声被吐到他前面的地上。
张瑞祥顺眼看去,只见地上还有其它的两三个痰迹。那痰似乎不稠,可却隐隐约约的好像带有血丝。这使他感到有点吃惊,因为带血的痰决不是好兆头。“你如果累就别出工了,[奇sjwx.info书]休息一下,或者去拿点药吃。”他有点怜悯地说。
马聪明慢慢地站起来。刚才的那阵咳嗽似乎耗尽了他的所有力气,使得他的脸上满是倦容。“怎么会吐血丝呢?不知道肺有什么问题没有?”他显得忧心忡忡地说。
“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吧,也许是火气大了些,过几天就好了。”张瑞祥安慰着马聪明。
“但愿不是什么大问题。不然,本来一个胃痛就够受了,再来个什么可就完了。
来这里没得什么,就得一身病,那就太倒霉了。“尽管还是一脸的苦相,可马聪明的脸色却已经平稳了,”我得好好地检查一下,可别再落下什么病根。“
“是应该找医生看一下,有什么病要及时治疗。”张瑞祥说完,便转到别处去了。
马聪明见张瑞祥去远了,便伸展着手,扭了下腰,踮了踮脚,因为刚才蹲在那里太久了。活动了一下,筋骨活络了,满身轻松,刚才的那一脸痛苦,顿时无影无踪。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秘的微笑,走进房间里,趁势在竹床上躺了下来。
门外传来侯成宝与石兰等人的说话声,那是他们正在准备着出工。马聪明知道他们并不会来叫他,因为他已经说过今天不出工了。而对于他出工与否,大家早已不把它当一回事了。
马聪明躺在竹床上,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大家都出工后,他就要去大队合作医疗室,实施他所预想的计划。一想起那计划,刚才的那一幕不由重新浮现在眼前。
他不由为自己那出色的表演而沾沾自喜。那愁眉,那苦脸,那撕心裂肺的咳嗽,以及那含在嘴里的红药水所变化成的血丝,和那算定好了的时间,无一不是天衣无缝的令张瑞祥相信,这是真病,而且不轻。马聪明这次来,主要的一个目的就是要制造出一种严重的疾病来。因为只有严重的疾病,才可以办理病退。而作为第一步,就必须先让生产队里的人知道他有病。所以,他就选择了张瑞祥每天必来的时候,让张瑞祥“偶然”地看到了病情,这样,以后就多了一个明证。现在第一步已经走出去了,那第二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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