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人的不归路

    煤渣路上，一个人正拼命蹬着三轮车飞奔，一辆城管车紧追不舍。城管车里伸出一个扩音喇叭高喊：“快停下！快停下！停下！”前面骑车的人并不听招呼，只是更加卯足了劲，拼命地蹬着三轮车。素红恰好从另一个路口拐车过来，蹬三轮车的人哪里顾得上是不是红灯。“嚓！”素红的车和三轮车擦肩而过。要不是素红来了个急刹车，这辆三轮车早已是人仰马翻，后果不堪设想。蹬三轮车的人意识到了刮擦，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还是拼命往前逃窜。
    素红惊吓出一身冷汗，她庆幸自己没有闹出人命来。不过，这位骑车人侧脸回望的一刹那，素红一愣，难道是他？素红紧跟了上去。骑三轮车的人急于脱身，“咯噔”一声，脚用力过猛，链子断了。很快，三轮车就被城管车逼到了马路边上。城管车上下来三个人，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两个人想把他从车上拉下来，骑车人却死死抓住车把手不放。“下来！下来！你给我下来！看你再往哪儿跑！”城管边嘟囔着，边往下猛拽商贩。另一个城管在三轮车后面敲打着，把面盆、油罐，还有几张煎饼果子统统砸在地上。骑三轮车的人眼红了，他冲到后面，朝那个城管一顿拳脚。前面的两个城管很快跟了上来，把这个商贩摁倒在地上，拳脚相加。
    “住手！”素红愤怒地呵斥。她发现这个小贩就是厉琼。
    三个城管听见有人这么一喊，抬头见是一位姑娘。城管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正在执法，你少管闲事。”
    素红说道：“你们这是执的什么法？执法就可以打人吗？我的行车记录仪已经把你们给录下来了。还有，你们刚才闯红灯，已经违章了。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们要是还不住手，我就把录像送到电视台，曝你们的光！”
    三个城管看看素红的宝马车，都停住了手。有城管说道：“这个小贩胡乱摆摊，必须收了他的车。”厉琼躺在地上，紧紧抱住城管的大腿，央求道：“不要收我的车！不要收我的车！”
    素红说道：“你们收了他的车，他以后怎么活？他这车破成这样，顶多值几百块钱，我替他交1000块钱，放他走吧！”素红从钱包里掏出1000块钱，递到城管手上，小声说道：“不用开罚单了。”
    城管倒是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们也得依法办事。这钱就当是押金，我们先收着，你让他明天早上把车送过去，我们再把钱还给你。你看这样好不好？”
    “好吧，明天一早准送到。”素红痛快地答应，城管便随之离去。
    厉琼看到素红，尴尬不已。他实在不愿意再见到素红，更不愿意在自己失魂落魄的时候见到她。
    “你没事吧？”
    “嗯。”厉琼低声说道。
    素红便弯下腰去搀扶厉琼。厉琼一把推开素红的胳膊，自己爬了起来，“他们让我把车送过去，你凭什么替我答应？”
    素红看着满脸是血的厉琼，顿感心痛，叹了一口气，“哎！”素红无奈地摇摇头，“你不用去送车了。以后别去大路口卖煎饼果子，找个小区门口卖就行。”
    厉琼大惑不解，“不用去送车？那你的钱怎么办？1000块钱就白给他们了？”
    “不给他还咋样？他们巴不得你不去送车呢。”
    “我不会欠别人的钱，更不会欠别人的情。”
    “你不欠我什么。”
    厉琼不再说什么，低着头，拖着受伤的腿，扶过车把手，硬要推着车往前走。可是，走路一瘸一拐的，哪里还能推得动车？素红说道：“我帮你拖回去吧。”厉琼实在走不动了，只好找了根绳子，把三轮车拴在宝马车后面。厉琼坐在车上一言不发。素红问：“你现在住哪里呀？”
    “小井胡同。”厉琼不再多说一句话。他感觉自己如坐针毡，男人的尊严荡然无存。
    到家了，厉琼解下绳子，把三轮车推到胡同边上。“你等我一下！”厉琼对素红说道，便拖着伤腿冲到屋里去。厉琼住的地方是居民楼下的一排平房，平房本来是用来放杂物的，估计是房主改造成居室用来出租。厉琼进屋之后翻箱倒柜，从抽屉里摸出几百块钱来，又从床板底下摸出一叠钱来，有50的，有20的，有10块的。厉琼老婆放下针线活，问厉琼这是干啥呀，厉琼也不吭声。厉琼来回点了两遍，还差30，就问老婆：“你身上有30块钱吗？”厉琼老婆从口袋里翻出30块钱，问厉琼这是怎么了。厉琼说：“还人家钱。”便一把抓过老婆手中的钱，出门塞给素红：“这是1000块钱，你数数。”
    素红看厉琼这么认真，很是伤感。“厉琼，过去出的一些事儿，是你误会我了，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
    厉琼老婆从屋里追出来，问厉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家里就这么点钱了，你全拿出去，咱们以后还怎么活啊？我还怀了你的孩子，要是孩子生下来，怎么养活？”
    厉琼的手开始发抖。
    素红对厉琼老婆说道：“我是他老乡，刚才，他让城管给抓住了，我替他交了1000块钱，他非得要急着还给我，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干嘛这么客气呢？帮帮忙是应该的。”
    厉琼老婆一把抓过来素红手中的钱，“呃……按理说，这钱是应该还给你的，只是……只是家里就这些钱了，要是现在还给你，我们就没法过日子了，就当我们先借你的，等以后有钱了，再还给你，行吗？”
    素红笑笑，“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们是老乡，不用还。噢，刚才你说怀孕了，几个月了？”
    “三个月了。”
    “噢，这么巧，我也怀了三个月了。这时候可千万别累着，多吃点好吃的。”
    “嗯，是，是。”厉琼老婆答应着，“进屋来坐会儿吧。”
    “不了，我还有事先走了。”素红从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厉琼老婆，“这是我的名片，以后有事给我打电话。”素红开车离去。
    厉琼老婆问厉琼：“这个人到底是谁啊？咋这么热心肠？刚才，她还说你误会她了，到底是咋回事？”
    “她是……她是……她是我以前的老婆。”厉琼怯怯地说道，生怕自己老婆生气。
    “她就是你说过的那个不害臊的烂女人？看着干头净脸挺本分的样儿，怎么会干那行？你看她穿的、戴的，还有她那车，一看就不便宜，怪不得她这么有钱，原来赚来的钱不干净！你们离了，那就对了，看这种女人，谁敢要？！”
    厉琼一屁股坐在地上，懊恼地流着泪，“都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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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厉琼老婆把油罐子、油擦、油条收拾到三轮车上，对厉琼说道：“都给你准备好了，骑车慢点，早点回来啊。”
    厉琼却不声不响地把东西一件一件地搬回屋里。厉琼老婆觉得奇怪，问厉琼：“你这是干什么？不出去了？”
    “我把车送到城管那里，要回那1000块钱，还给她。”
    “什么？你车没有了，不做煎饼果子做什么？你这个人咋这么犟啊，我都怀了你的孩子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吗？你到底是咋想的？是不是觉得人家替你付了钱，你就没面子了？你的面子到底值几个钱？你就愿意看着我和肚子里的孩子跟着你受苦？你说，你还算是个男人吗？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厉琼咬咬牙，骑上三轮车，一溜烟出了胡同口。
    厉琼老婆在后面叫骂道：“王八蛋！”“你不是男人！”“我跟着你算是瞎了眼了！”“人家跟你离婚就对了，你这种穷酸男人，谁愿意跟着你？！”“厉琼，你这个自私的畜生！”
    厉琼把车交给城管，要回1000块钱，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素红家。素红一开门，厉琼便把钱塞给她，“还给你！”说完，扭头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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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红临产期日近，王炆良便安排她去住院。
    医院院长领着一班人马，早已恭候在妇产科大楼前。
    两辆小轿车缓缓停下。于衷和四个彪形大汉从第一辆车上下来，大汉都穿着西装，戴着墨镜，派头十足。四个人快速分成两组，麻利地列队在第二辆车两侧。于衷趋向前打开车门，王炆良健步下车，迎扶着素红慢慢走下车。保姆也下了车，开始从车上往下搬东西。
    院长领着人迎了上来。院长热情地握住王炆良的手，“您太太选择在我们医院生产，这是我们医院莫大的荣幸。我们已经准备了最好的产房，配备了最好的医生，保证提供最好的服务！”
    王炆良说道：“孙院长，让你费心了！”
    院长指着身后一位女医生说道：“这是我们医院的妇产科主任——刘美凤主任医师，将由她亲自为你接生，以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她。”
    素红连连说道：“谢谢！谢谢孙院长！”
    刘美凤主任说道：“王太太，里边请吧。”
    王炆良正要挽着素红往里走。孙院长说道：“等等！把车推过来！”几名护士便从身后推出一辆移动病床车。
    素红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走着就行。”
    孙院长一摆手，“不不，你现在是我们医院的重点保护对象，不能有半点闪失。”几名护士便过来扶着素红慢慢上床。
    孙院长对王炆良说道：“您太太住院期间，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吩咐，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
    王炆良握着孙院长的手，“谢谢孙院长了！”
    于衷和四名大汉便在前面开道，几名护士推着车，把素红送入病房。四名大汉两人一边，威武地守在病房门口。王炆良对素红说道：“放松心情，好好休息，我还有个会，就暂时不能陪你了。”素红笑笑，温柔地目送王炆良离开。在病房门口，王炆良对于衷说道：“医院这边的事就由你全权处理了，你这几天辛苦一下，有事给我打电话。”
    妇产科一楼的门诊室里，很多孕妇都坐在廊椅上等着做检查。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厉琼抱着老婆冲了进来，大喊道：“医生！医生！羊水破了！羊水破了！羊水破了……”众人自觉地让开道，看着这个满头大汗的男人。
    前台的护士匆忙走过来，“别喊了！这边来，让主任看一下。”厉琼便跟着护士，把老婆抱进了专家诊室。刘美凤做了一个简单的检查，“破水了，很容易发生脐带脱垂，而且还是胎盘前置，必须马上手术。”刘美凤吩咐道：“李医生，你随我一起去手术室，门诊这边交给华医生。”“小李，给这位患者办理住院手续。”说着，便领着人去了手术室。
    厉琼把老婆送进手术室，便回来补办住院手续。护士站却告诉他们没有床位了，让他租个行军床暂时放到走廊里。小李护士问道：“走廊里风多大呀，1号病房不是还有一个空床吗？”“哎呀，你不知道，前几天院长特意吩咐的，要腾出来做单人间。”于是，小李护士对厉琼说道：“已经没有床位了，在走廊里将就一下吧。”
    “你们刚才不是说还有地方吗？麻烦你们帮忙问问？”厉琼说道。
    护士站的护士说：“那个1号病房啊，我们可不敢去说。你看看门口站那四个人，凶巴巴的，像是黑社会。再说了，这是院长特意吩咐的，住进去的肯定是重要人物，我们可不想找麻烦。”
    厉琼硬着头皮走到1号病房门口，看着这四个凶神恶煞般的壮汉，心里有点胆怯，但他又不甘心，便在走廊里走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