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锁重楼

第18章


她张口结舌,目瞪口呆,一句话都答不出来。
“说!”奶奶的龙头拐,重重的跺在地上:“你敢说一个字假话,我会让你终生后悔!说!”
梦寒那里说得出话来,全身都簌簌发抖了。
“我……我……”她颤抖著,口齿不清。“我……我……”“你一个寡妇人家,怎么如此不避嫌疑?是不是你们之间,已有不可告人之事,你给我从实招来!”“没,没,没有!”梦寒终于胆战心惊的喊了出来。
“没有?那你去干什么?不要对我说你根本没有去!是我亲眼看见你从他房里跑出来的!你们这样偷偷摸摸已经多久了?你说!你半夜溜到他房里去,有多少次了?你说!我现在都想明白了,怪不得雨杭不肯成亲,原来和你暗通款曲!你这个无耻的女人,靖南尸骨未寒呀!是不是笛子声就是你们的暗号,他吹笛子召唤你,你就溜到他房里去!是不是?是不是啊?”“不不不!不是!不是!不是!不是……”梦寒痛喊出声了:“奶奶!我跟您发誓,不是这样的!我嫁到曾家五年以来,一共只去过雨杭的房间两次,我不骗你,如果我说了假话,让祖宗罚我不得好死,让雷劈死我!上一次去,是奉奶奶之命,去说服他娶靖萱!这一次……这一次……”
“这一次是做什么?”“这一次是……”梦寒心一横,开始编故事:“是因为雨杭执意要回杭州,念头一直没有打消,爹很不放心,要我有机会的时候跟他谈一谈……我确实是听到笛子声而去的,但是,并不是您想像的那样……我跟您发誓,我没有做对不起祖宗,对不起靖南的事啊……我也没有那个胆量啊……”
“那么,”奶奶尖锐的盯著她:“你为什么从他房里哭著跑出来?”“因为……咱们谈著谈著,就谈到了靖南,是我一时之间,按捺不住,悲从中来,所以所以,我就哭了,自己也知道不该哭,就跑出来了!”梦寒对奶奶磕下头去:“请奶奶息怒,请奶奶原谅,我知道我错了!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奶奶直著眼,喘著气,暗暗的琢磨著梦寒的话。越想越狐疑,越想越生气。龙头拐又重重跺地。
“我不相信你!即使你说的是真的,你到雨杭房里去哭哭啼啼,也是品行不端,毫无教养的行为!一个女人的眼泪,是可以随便在男人面前掉的吗?你这不是勾引是什么?”
“我……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梦寒一迭连声的说,不住的磕著头。“是我糊涂,是我不避男女之嫌,都是我错!我已经后悔极了!”“我会去找雨杭问个清楚!假若你说了一个字的假话,我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无门!”
梦寒打了个冷战。“奶奶!”不知从那儿冒出来的勇气,她吸著气说:“我做了任何的错事,请奶奶关著门惩罚我,如果闹得人尽皆知,我也没有脸再活下去了!雨杭那儿,空穴无风,您要问尽管问,只怕他刚刚发生靖萱的事,又再卷入这场是非,他是无法在曾家立足了!奶奶要三思啊!”
奶奶一惊,此话如同当头棒喝,打醒了奶奶。她此时此刻,最怕的还是雨杭离开曾家。身世之谜,没弄清楚之前,她是怎样也无法放走雨杭的。她瞪著梦寒,实在不知道梦寒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用拐杖在梦寒背上一戳,严厉的说:
“我姑且信了你!你现在给我在祖宗前发重誓,发毒誓,说你绝不再逾越礼法,心中绝对不会再存丝毫暧昧的念头,你会安安分分,循规蹈矩的过日子,远离杂念!说!”
梦寒满怀羞耻,含悲忍泪的跪向祖宗牌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媳妇梦寒,跟祖宗发誓,从今以后,绝不再逾越礼法,绝不会心有暧昧,从此一定循规蹈矩,倘若再有丝毫言行失控,做出引人猜疑的事,梦寒愿遭五雷轰顶,万马分尸!”
奶奶点点头,似乎得到了某种安慰。
“我告诉你!列祖列宗在天上盯著你,我在地上盯著你!曾家几世几代的清誉,七道牌坊的光荣,绝不容许败在你手上!如果你一旦食言,就算没有五雷轰顶,我也保证你生不如死!现在你就给我跪在这儿,好好的忏悔一番!”
奶奶说完,拄著拐杖,掉头而去。
梦寒跪在那儿,像是被魔咒给咒住了。抬眼看去,只见曾家的牌位,重重迭迭,森森冷冷的排列著,如同一个阴森巨大的丛林,自己就被锁在这片丛林里,永远永远都走不出去了。这天雨杭不在家,一早就跟牧白出去办事,到黄昏时分才回来。回家后,听老尤说,梦寒又惹奶奶生气,被罚跪了祠堂,他就大吃一惊。一心一意想找梦寒谈一谈,却苦无机会。晚餐时,他按捺不住,一直去看梦寒,梦寒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苍白的脸上,带著种几乎是恐惧的表情。这表情使他不安极了,担心极了。而奶奶,整个晚餐的时间里,都在默默的观察著他们两个。雨杭的心揪紧了,难道,昨夜的倾谈,已给梦寒带来了灾难?
他的怀疑,到晚上得到了证实,当他在书晴房里,故意逗留,在那儿教书晴写字的时候,慈妈无声无息的走了过来,塞了一张摺迭得小小的纸笺给他。他收了纸笺,脸上虽然若无其事,心里已有如万马奔腾。回到房里,他打开纸笺,只见上面写著:“一番倾谈,百种罪孽,奶奶已经起疑!七道牌坊,
如同七道魔咒,我已被禁锢,无处可逃!助我救我,请
远离我!”他把纸笺紧压在胸口,心里,是撕裂般的痛楚。他抬眼看著窗外,只见烟锁重楼,雾迷深院。透过那迷蒙的夜雾,曾家大门外那七道牌坊,隐隐约约的耸立在夜色中,那么巍峨巨大,高不可攀,像是七个巨人,正看守著曾家所有的人与鬼!烟锁重楼20/36
10
雨杭和梦寒,就这样陷进了一份绝望的爱里。
这份绝望的爱,把两个人都折磨得十分凄惨。梦寒说得很好,只要默默的相爱,不需要接触,不需要交谈,把爱深深的藏在心里就可以了。但是,这样的爱太理想化了,太不实际了,太虚无缥缈了,太神圣了……雨杭没有办法这样神圣的去爱一个女人,他渴望见她,渴望和她相聚,渴望和她相守,渴望和她“朝朝暮暮”!这种渴望,使他神思恍惚,心力交瘁。他想不出任何办法,可以飞度曾家的重重关防。无论是有形的门与锁,还是无形的门与锁,都把他和梦寒,牢牢的锁在两个不同的监牢里。不能探监,不能通讯,偶尔交换一个视线,她都像犯了重罪一般,会张皇失措。不知道奶奶怎样吓唬了她,她怕得要命,真的怕得要命。不止她怕,连慈妈都怕。慈妈自从帮梦寒传过信以后,就知道了两个人的心事。她好心痛,这五年以来,她眼看著梦寒在曾家的种种遭遇,也眼看著雨杭对梦寒的种种照顾。尤其梦寒难产的一幕,让她永远难忘!雨杭对梦寒的这一片心,她早就有些明白了!真遗憾,为什么当初嫁的人是靖南而不是雨杭?难道婚姻都是错配的吗?但是,事已至此,曾家是这样标榜“贞节牌坊”的家庭,梦寒已经没有翻身的余地了。如果她还有什么非分的想法,她会被奶奶整死的。慈妈想到奶奶,就比梦寒还紧张。她拒绝再帮两人做信差,找到一个无人的机会,她哀求般的对雨杭说:“雨杭少爷,老天爷牵错了红线,配错了姻缘,可这是咱们小姐的命!求你饶了她吧!你会害死她的,真的!”
“慈妈,”他听不进去她那些话,只是哀恳的,焦灼的说:“你快想一个办法,让我能见上梦寒一面才好,我有很重要的话要对她说……”“我没有办法,我什么办法都没有!”慈妈转身就逃走了。以后,连慈妈都避著他了。
这种日子不是人过的,这种日子会要他的命!一连许多天,他不敢待在曾家,他去了漆树园,和卓老爹、秋贵他们一起工作,锄草施肥,披荆斩棘,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体力的工作上。他做得比谁都卖力,好像恨不得把一季的工作,全在几天内做完似的。这样卖力的工作,把别的工人都吓坏了。他倒也不去管别人,只是埋著头做自己的。然后,有一天,风雨交加,别的工人都避雨去了,他却淋著雨,继续工作了一整天。那天夜里,他开始发高烧。他自己是医生,深知这些日子来,体力和心力的双双煎熬,硬是把他打垮了。病情来势汹汹,第二天,他已下不了床。
奶奶、牧白、文秀、靖萱、以及小小的书晴,全都来探视他,只有梦寒没来,慈妈也没来。奶奶和牧白都很著急,奶奶把卓老爹骂了个没完没了,如果不是他管理不善,何至于要雨杭亲自去园里工作?不顾雨杭的坚决反对,他们还是给雨杭请了大夫,大夫说了一大堆的“内热”“外寒”之类的名词,开了一些中药,吃下去以后,一点用也没有。雨杭高烧不退,几天以后,人已经憔悴不堪,形销骨立。奶奶真的很著急,私下问牧白:“他自己是医生,怎么不给自己好好的治一治呢?”
“唉!”牧白叹气说:“这所有的医生,都是会给别人治病,就不会给自己治病,他老说他没事没事,也不曾看到他开什么药给自己吃!搞不好他那个药箱里的药,都给咱们家的人吃光了!”“你去瞧瞧去!瞧瞧他那个药箱里还有没有药?我也不管他信不信中医了,我让张嫂给他炖人参,补一补再说!”奶奶说著,蓦然间话题一转:“牧白,我问你,”她严肃的说:“你上次告诉我的那个故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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