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第18章


  
  元狐说,识时务者为俊杰,穆子敖是一个识时务的人;又说,他不可能退缩了,因为没有退路。  
  “为今天来的那些官员干杯!”  
  他们冒着酷暑走了这一趟,着实辛苦。雷云龙说,这是一场戏剧,他们的表演太出色了,无可挑剔。元狐说,他们每天都在表演,他们是本色演员。  
  “为记者们干杯!”  
  他们是无冕之王,所有重要的场合都少不了他们的身影。为他们干杯理所当然。  
  第二天,《临江日报》和《临江晚报》都在显要位置发了消息,还配了大幅图片,而临江电视台头天晚上就已经播了新闻,省报和省电视台以及北京的一些媒体也进行了报道。  
  新闻的力量不容忽视。它是世俗的法官。它对事物做出的判决,无论是颠倒黑白,还是混淆是非,都不可更改。  
  它判定阿波罗公司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公司,那么阿波罗公司就一定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公司。  
  不要小看这样的判决,它价值无穷。譬如,它可以打消人们的怀疑,增加公司的信誉。再譬如,它可以为公司赢得贷款。  
  就说阿波罗公司吧,它虽然连一克铊也没生产过,而且它也永远不准备生产这种毫无用处的劳什子,但它还是顺利地从多家银行总计贷出了2.1亿人民币。贷出这么多钱,也就3个月的时间。说起来很简单,阿波罗公司从每家银行贷3000万元,而且一律是全市最大的印刷厂提供担保。当然重复担保是不允许的,可只要做得巧妙,银行是发现不了的。但操作起来还是有许多具体问题要解决。首先就是担保问题,穆子敖不愿让印刷厂提供担保。雷云龙不得不亲自出面对他进行开导——  
  我知道印刷厂是你的命根子,我能理解,你不想让印刷厂担风险,可是……阿波罗怎么办呢?你能看着它不声不息地消失吗?你能对别人说我们搞的那些都是骗人的把戏,我们根本不生产铊,我们也不知道铊是种什么东西,我们对铊不感兴趣,其实我们真正生产的是……阴谋和罪恶!  
  这些词听着很刺耳,那么我们换个词,用‘智慧’怎么样?我们生产‘智慧’,我们用‘智慧’换钱,我们空手套白狼,我们甚至连空气都不需要付出,就可以换来大把大把的金钱,也许是成车成车的金钱,这可比我那些弟兄们一个一个商铺敲骨吸髓来钱要容易,更比玩刀子来钱容易。你会对别人这样说吗?  
  你会说我们都是骗子,我们骗了社会,我们现在准备骗银行,至于下一步骗什么,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有点想像力也无妨,你会吗?你会说:“哦,阿波罗公司,狗屁,简直狗屁也不如,什么尖端技术公司,连个屁也不生产,只是里边养了一群猪而已。”你会吗?你会走进警察局,对他们说:“啊,我是无辜的,我是迫不得已才当这个狗屁总经理的,我其实什么也不当家,我愿意把我知道的秘密都说出来,这些是很有价值的,我要立功赎罪!”你会吗?你会把你的身份牌交给警察,说:“这是他们强加给我的,梅花10,这是他们给我规定的身份,看看吧,他们是一个有组织的团伙,是黑社会,临江所有的坏事都是他们干的,应该毫不犹豫,立即将其摧毁!”你会吗?你会看着我辛辛苦苦建起的玫瑰山庄被夷为平地吗?你会看着我坐牢吗?你会看着我被砍头吗?  
  你会的!你会的!!你会的!!!因为你把印刷厂看成是你的命根子,因为你不愿意提供担保!  
  雷云龙说着说着躁狂症又犯了,他像个疯子,眼睛逼视着穆子敖,拔出手枪,塞到穆子敖手里,说道——  
  你一枪崩了我吧,这样干脆得多……你犹豫什么?为什么不开枪?你不是很希望我死吗?开枪呀!对准这儿,这儿是心脏,你只要扣动扳机就行了,轻轻地,不费什么劲……  
  他妈的,你抖什么,让你杀人,又不是杀你,害怕什么?你杀过人吗?没有,是吧?我就知道你是个胆小鬼,不过没关系,都有第一次,女人有第一次,杀人也一样,有些担心,有些害怕,是吧?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只管干就是了。有了第一次,以后就不怕了,你会喜欢这种感觉的,你会上瘾的……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8)    
  经过雷云龙这一番开导,穆子敖同意提供担保。他的魂早就吓没了,还能不同意吗?  
  这个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其实银行方面也不是没有障碍,欺骗和贿赂也并非总能奏效,不得不承认有时威胁也挺管用的,这时候“黑档案”就起作用了,试想,谁没有一两桩见不得人的事呢。这些事轻则有损名誉,重则身败名裂。他们谁也不是傻子,会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权衡利弊,他们基本上都选择了合作的道路。  
  其中商业银行行长林深的工作难做一些,他总是在回避、推诿,当穆子敖扬言要揭露他包养情妇的丑行时,他也没引起足够重视。他说我正在新马泰考察,等我回去再说。等到他回来了,他又说要到省里开会,让穆子敖他们再等等。从省里开会回来,他又说他要到北京学习,你们再耐心地等一等吧。  
  如果他不耍花招,下面的事可能不会发生。他自以为很聪明,撒了一个又一个谎,实际上他哪儿也没去,这段时间和情妇待在郊区一个名叫野鸳鸯的小旅馆里。那儿离临江也就15分钟的车程。雷云龙掌握着他的行踪,并不戳穿他。  
  雷云龙控制着自己的躁狂症。但他对穆子敖说:“等吧,等吧,他妈的,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当林深行长把自己的情妇肖茹从城南观波小区悄悄搬到城北竹溪小区藏匿起来后,他长舒一口气,说话口气也变了,原来是软的,现在变成了硬的。  
  穆子敖又打电话说起贷款的事,他直截了当地予以回绝,他说今年没有放款计划了,明年再说吧。穆子敖提出见见面,吃个饭。他说没这个必要吧。  
  穆子敖打电话时,雷云龙就在身边,他们的对话他一字不漏都听在耳中。这时如果他们戳穿林行长的谎言,林行长未必会不就范。可是雷云龙的躁狂症犯了。他叫道——  
  “好吧好吧,这世道是怎么了,还有人敬酒不吃吃罚酒?妈的,只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他以为他是谁,嗯?”  
  雷云龙吩咐黑白无常去请林深行长。  
  “就说是穆总有请,务必光临……什么?不来怎么办?要你们是干什么的,嗯?”  
  雷云龙做了一番部署之后,坐下来一边嚼生豌豆一边等林行长。和他在一起的除了穆子敖,还有元狐。不用说,他们是待在密室里。  
  “穆总,今天我帮你剃这个刺头。”  
  穆子敖哦了一声,像是梦中发出的叹息。自从雷云龙开导他之后,在雷云龙面前变得唯唯诺诺,快成一具行尸走肉了。当然,这没什么不好。  
  半个小时后,林深来了。他看上去很生气,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有这样请客的吗?”但话没说完就小了声,明显底气不足,外强中干。因为他看到屋里的阵势与以往别人请客不同,气氛很紧张,仿佛大家都站在火药桶上。  
  雷云龙坐在椅子上没动,目光如剑,直刺过去。没人接林深话茬,屋里静得可怕。再说墙上挂的古代刑具也让人心里发毛。雷云龙吐出一粒豌豆,目光就那样盯着林深,盯得林深矮了半截。林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不尴尬。  
  雷云龙终于开口了:“坐!”  
  大桌子早已摆好,元狐安排林深坐到主宾位置,雷云龙主陪,元狐和穆子敖分坐两边。至于黑白无常等人,还轮不到坐桌。  
  按说林深是个颇有身份的人,他不会轻易屈从于别人的要挟;可这儿的气氛,不要说是他,就是比他更有胆识的人,恐怕也不敢拂袖而去。  
  一道道菜流水般端上来,元狐介绍说:“我们今天吃的是心肝宝贝套餐,心、肝、肺、肚、肠等,都是最新鲜的。”  
  林深的脸色很难看,他平时称呼情人,就是叫心肝宝贝——“心肝宝贝,你饿吗?你要吃我吗?心肝宝贝,我的心肝宝贝,我可想吃你了,我现在就想,我要把你一口吃下去。心肝宝贝,你等着我,最好脱光了,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他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意这样叫,他没动荤菜。  
  “林行长,你肯定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吧?”雷云龙说。  
  这个问题不大好回答。  
  “你听过这句话吗,聪明反被聪明误?”  
  这个问题同样不好回答,然而雷云龙出击了——  
  你现在可能还理解不了这句话,不过没关系,等会儿你就会理解的,你会理解得比任何人都透彻,永生难忘。来,干一杯,为了今天的会面!其实,我挺喜欢聪明人的,他们自以为是的那股劲头,嗨,你还别说,挺好玩的,不是吗?  
  林行长,你肯定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我说得没错吧?我不会看走眼的。我也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可我清楚我不是,感觉只是感觉,不是事实。但你就不同了,你相信自己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聪明人总觉得除自己之外所有人都是傻瓜。他们即使嘴上不这样说,心里也会这样想……    
  那么多凌厉的爪子(9)    
  你不用反驳,你反驳不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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