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

第26章


很显然,元狐想除掉雷云龙,但元狐不愿当头儿,他愿意在幕后指使。这就需要一个傀儡,而麦婧无疑是合适的人选。  
  麦婧担心难以服众,王绰说会有人辅佐你的,你放心。  
  王绰从麦婧的公寓出来,戴上大墨镜,世界一下子变得沉重起来。他是一个公众人物,经常在电视上露脸,说不定会有人认出他的。他不想让人认出来。  
  墨镜是一种拒绝,也是一种冷漠的态度。同时是一堵墙。他如果有许多个面孔就好了,那样他就不用戴墨镜了,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拥有好几种人生。有时从别人看他的眼光中知道自己被人认出来了,但他不去理会,全当这些人是不存在的。其实这些人存在不存在并无区别,他认为他们只是存在于概念和统计数字中,在现实生活中他们仅只是影子而已,没什么意义。  
  他走出小区大门时打开手机,有3条短信进来。一条是秘书小王发过来的,说省计生委主任来检查工作,住在临江饭店,问他晚饭时陪不陪。省计生委主任是他的老部下,他陪不陪都无所谓,他打电话过去交代小王:“就说我仍在住院,晚饭不陪,明天去看他。”  
  第二条是他在京上大学的女儿发过来的,让他注意身体,趁机多休养几天。上周三他雨夜检查防汛工作得了感冒后,女儿每天都给他发短信问候,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女儿自然要叮嘱他。女儿从小就跟着她奶奶生活,从上幼儿园开始就寄宿一直到大学。表面上是因为工作忙,实际是他重男轻女,不大关心她。但这反倒成全了女儿,使她不但很有独立精神,而且特别懂事。女儿很崇拜他,认为他是个好官,既能干又廉洁,而且——很酷!他虐待妻子的事竟然瞒过了女儿,女儿还以为她父母相敬如宾哩。他给女儿把电话打过去,说他已出院,晚上要陪省计生委主任吃饭。又赚回女儿一堆关心的话语。  
  第三条短信是:事已做,要求见面。他没回短信,也没打电话。  
  他知道这条短信是谁发的,也知道他们说的“事已做”指的是什么。他不理他们,他要先核实他们说的是否属实。  
  他抬头看看天,西边很亮,已经有放晴的迹象,云正在散去,个别地方已经露出了青色的天空。这场雨总的来说虎头蛇尾,开始那两天大雨倾盆,汉江的水位一直上涨,那天夜里他上堤检查时水位最高,这有助于他完成一场出色的新闻秀,他的拿手好戏!后来仿佛上天息了雷霆之怒,大雨变成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时断时续,再没对大堤形成什么威胁。防洪警报虽然没解除,但他知道这方面不会再有麻烦了。他这才安心地在医院里休养了一星期,并能抽空来会会麦婧。  
  对他来说,洪水从来没有成为他的烦恼,不要说没泛滥,就是泛滥又如何,难道能淹没他的前途不成?不,不会的,没有什么能淹没他的前程。但他并非没有烦恼,他的烦恼主要有3方面:  
  一是书记生病已经一年有余,他主持工作也一年有余,可上边一直没明确让他接任书记,这是不正常的,里边透着不祥之兆。  
  二是雷云龙越来越肆无忌惮,渐有难以驾驭之势,如果听之任之,不定会出现什么后果。  
  三是那个死咬住他不放的刘树根让他越来越恼火,刘树根从他当乡党委书记时就告他,已经告了10年了,还不肯罢休,这家伙活着好像就是为了和他过不去……畜生,完全是自找苦吃,拿鸡蛋和石头碰……他去年将这个流氓弄进了监狱,没想到他今年就出来了,看来司法系统该整顿了……自从他知道上边不让他接任书记是因为有人告他之后,他就着手自己解决问题,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这本来是极其简单的一件事,可他雇的那两个家伙简直笨死了,一次次失手……他能不烦恼吗?    
  我的邪恶 我的苍白(4)    
  王绰打电话让他的专职司机林虎到前边街角等他——他总不能坐出租车回市政府大院吧。  
  王绰回到办公室打了几个电话,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那两个家伙已将“事”办妥。他很生气,点了一支烟,点烟的时候手都有些发抖。他在公众场合是很能沉得住气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他不必伪装自己。他在屋里踱来踱去,烦躁不安。恰好这时元狐打来电话,他没好气地问:“什么事?”  
  元狐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烦恼,说:“我给你煲了一锅消愁汤,要不要尝尝?”  
  他不想和元狐开玩笑,冷冷地道:“说吧——”  
  “电话里不方便。”  
  “重要吗?”  
  “当然,至少你会感兴趣的。”  
  “那你过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10分钟不到,元狐就出现在王绰的门口。  
  “怎么这么快?”  
  “我刚好经过这里。”  
  “这么巧,我也是刚回来。”  
  这真的是巧合吗?王绰在心里打了个问号。  
  元狐带来的“消愁汤”让王绰大为兴奋,元狐好像是他肚里的蛔虫,知道他需要什么。  
  所谓的“消愁汤”其实是一盘磁带,磁带里边是两个人——一个老男人和一个小女子——调情的声音……刚开始王绰还纳闷,元狐怎么弄这种无聊的东西来放,两个人肉麻倒是肉麻,可也没什么新花样,甚至可以说毫无想像力,比他和麦婧的调情差远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但听着听着,王绰呆了,他手中的烟头烧痛手指他才将其扔掉。他竖起耳朵,脊椎耸起,肌肉绷紧,专心致志地捕捉着飘散在空气中的暧昧的话语、慵懒的娇嗔、粗俗的段子、不着边际的抱怨、赤裸裸的挑逗以及哼哼唧唧等等……又一段,他们谈论到一笔钱,很大的一笔钱,即使在电话中都还是很谨慎的,生怕有人窃听,几乎用的都是暗语,像打哑谜,但他们心照不宣……再一段,又是调情,小女子抱怨她遭到了冷落,问他是不是有了新的情人。他为自己辩解,说工作忙,实在是太忙,三头六臂也做不完。她不管,她就要他来看她,要他来操她,她说她想他,上边下边都想,里边外边都想,想得不得了,想得要死……小女子管老男人叫老毒物,老男人管小女子叫小妖精……  
  王绰为什么听得如此专心?因为他听出了一个声音,那是省委高书记的声音,虽然与做报告时的声音迥然有别,但他还是听出来了——他声音大的时候尾音总是很尖,这是他的习惯,或者是由他的声带决定的。高书记呀高书记,想不到你还有一个这样的“雅号”:老毒物。  
  王绰拍拍元狐的肩膀。元狐看看王绰,会意地一笑。  
  “好!”王绰很满意,他从柜子里取出酒和杯子,两人干了一杯,又斟上……  
  元狐喝了点酒,兴致很高,给王绰说出了掏心窝子的话。他说:“这些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用,其实在甄秘书身上下点功夫说不定效果会很好的,你知道他很有能量的。”  
  “我知道,他说话很管用。”  
  “也许他成不了事,但他能坏事。”  
  “小人得志便猖狂。”  
  “自古如此。”  
  又喝了两杯,王绰话题一转:“你可要看好‘定时炸弹’啊!”  
  元狐一下子没转过弯来,有些愕然。  
  王绰掂了掂取出的磁带:“我的政治命运可掌握在你手里了。”  
  元狐明白了,王绰说的“定时炸弹”指的是他们给他建了黑档案的事,连忙推卸责任说:“这都是雷云龙的主意,你放心,我不会让它爆炸的。”  
  王绰又拍拍元狐的肩膀,意味深长:“我相信你,来,干杯!”  
  元狐有句临别赠言,王绰要么是忘了,要么是忽视了,总之他没将那句话放在心上。元狐说:“别因小失大。”  
  王绰心想:“我比你懂得多。”  
  王绰站在窗前看着元狐走向大门,元狐的身子轻飘飘的,好像是一套衣服在移动,一阵风就能将他吹走,吹上天。这个瘦猴!  
  他真的是刚好经过这儿吗?王绰想,他该不会是完全掌握着我的行踪吧?这个念头让王绰很不舒服,他又想起了黑档案,他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黑档案里都放了些什么内容,那是一个定时炸弹,毫无疑问,他想,这简直是造反!  
  晚上,他约那“两个笨蛋”在郊外垃圾场旁见面。他已经付给那“两个笨蛋”10万块钱了,而刘树根至今还活得好好的,至少还没死。他们曾经自称是职业杀手,杀人无数,从未失过手,可是怎么就结果不了刘树根呢?  
  “两个笨蛋”,大个子叫“半寸”,小个子叫“毒眼”,显然都是绰号:“半寸”的意思是他枪法很准,误差从来不会超过半寸;“毒眼”的意思是他只要瞄上谁,谁就必死无疑。他们向王绰夸过海口,说他们会干得不留任何痕迹,就好像他是被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死的——没人会怀疑,甚至他自己也不会怀疑,他做了鬼也不会找人报复的,只怪自己倒霉。    
  我的邪恶 我的苍白(5)    
  第一次“半寸”和“毒眼”将刘树根门前的小巷的窨井盖揭开,又将路灯砸坏。结果刘树根没掉进去,一个被人追赶的小偷掉进去了——小偷没摔死,但是把腿摔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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