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更不知春台深

第五十二章 进宫


    颐华殿上,盛装的宫妆丽人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上。殿内十余名宫娥穿梭来去,竟没有发出一丝半点的声音。
    秦香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那跪在大殿中央已有一炷香时间的白衣女子。原来,这就是顾珉的女儿。
    秦香薷转动着手心里一枚小小的铁香球,一缕缕香气缠缠绵绵进了鼻尖。这是出尘子专门为她做的,用以克制她那要命的头痛。现在她无论何时都离不开这铁香球,哪怕头痛不发作,闻着都能让她舒服一些。
    就好似她也离不开那出尘子。她十分满意地瞥了一眼内殿,重重帷幔间,最里面那张精雕细琢的大床上卧着一个人。
    今日那出尘子替她连续按揉头部几个时辰也不叫累,被她硬压着躺在她的床榻上休憩一会儿。
    看着他沉睡的面容,清隽的五官,秦香薷忽然觉得头痛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恐惧的事情。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她消减半分仇恨。
    她永远不会忘记,将她推入地狱的,正是那药王顾珉。百里泊是这样的人,他也是这样的人。她竟不知,顾珉的女儿还活在世上。
    “你抬起头来。”秦香薷咬牙道。
    甫少更依言抬起头,直视着不远处的秦香薷。
    秦香薷冷笑了一声:“样子倒是生得不错。”尤其是那一双眼睛,让她只想亲手剜下来,看看只剩两个血窟窿的时候,是不是还敢这样傲慢地与她对视。
    秦香薷左手的珐琅护甲轻轻敲着座椅把手,发出“咯咯”的声音,一旁侍立的醉樱听着这声音只觉得头皮发麻,这是秦香薷的习惯,每当她想弄死一个人,她就会下意识的做出这个动作。
    “顾珉救治先皇有功,哀家一向很感激他。”秦香薷淡淡道:“却不知他做了什么事情,惹上了灭门的祸事。”
    甫少更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她胡扯淡,忽然听她话音一转:“据哀家所知,顾珉确实有个女儿,却是天生的无脑无智,顾珉使尽浑身解数方才保下她一丝活气儿,难道这世上真有什么灵丹妙药,能让那无脑的小儿凭空生出脑子来?”
    秦香薷忽然端起醉樱手中托盘里的一盅热汤,当空砸向甫少更,甫少更没有躲闪,热汤顿时洒了满头满脸,盛汤的瓷碗嗑碎在她额头上,顿时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滴滴答答落在甫少更眼前那光可鉴人的青石地砖上。
    他娘的疯女人,甫少更不禁在心里问候了秦香薷十八代祖宗,却又知道此时和她正面顶撞起来颇为不智,索性闭了闭眼只当自己被疯狗咬了。
    “还不说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了什么目的接近摄政王!”秦香薷道:“你若老老实实召来,哀家还能给你留一条活路,你若继续打着死人的名号招摇撞骗,哀家就绝容不得你!”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甫少更不由笑了一声:“顾珉若不是我父亲,不要脸的仇家那么多,我冒充他的女儿又能有什么好处?”
    秦香薷怒道:“真是油嘴滑舌!到了哀家这里竟然完全不思悔改,你既然说顾珉是你父亲,如何药王谷里所有人都死光了,独独活下来你一个?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甫少更想起药王谷无辜惨死的人们,又想起自己给自己下毒死状凄惨的青霜,眼前这疯婆子手上性命无数,居然还敢大言不惭地说上一句:不知他做了什么事情,惹上了灭门的祸事……
    难道这世上真的有人心中完全没有善恶之分,对自己的恶行没有半分愧疚?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了甫少更的心上,甫少更忽然想起自己能重活这一世,正是因为占据了顾珉女儿的身体,而自己浑浑噩噩这么些时日,好像把这身份都忘光了。
    她冷笑起来,忽然高声道:“药王谷向来只许进不许出,不知太后娘娘是怎么知道我们谷里的人都死光了?莫非太后娘娘跟我们那不要脸的仇家有些渊源?”
    “大……大胆!”秦香薷未想到当世还有人敢这样当面嘲讽她,伸手指着甫少更不停发抖:“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既然这样我便成全你!”
    甫少更已经完全豁出去了,心道老天既然让她重活一世,搞不好还能重活第二世,但是今天不出这口气她一定会憋死。
    她索性站起来,抖抖身上的衣袍,又用手一抹头上淌下来的血,顿时汤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整个人仿佛是地狱里上来的修罗,十分可怖。
    她阴测测地注视着秦香薷:“太后娘娘,有句话您可说错了,药王谷的人可没有死光,我出来之前,亲手埋葬了那些杀人的人,他们是不是一身黑衣?他们是不是有进无回?”
    她一拊掌:“您看,不用我说的再明白,您也知道药王谷的人必然还活了一些下来吧?这些人一旦活下来,踏遍万水千山也会要了那幕后凶手的命。”
    “你……你……”秦香薷浑身发凉,背脊全是汗,只觉这白衣女子身上血迹斑斑,真好像那索命的阎王一样,两只眼睛黑洞洞好像两口古井,被这双眼睛看着,她竟浑身绵软无法挣动。
    “娘娘。”一个温润的声音响起,又是那双手,冰冰凉凉,骨节细长,托着她的头轻轻向后靠入一个气味熟悉又好闻的胸怀里,那双手十分熟稔地替她按起太阳穴来:“娘娘这是着魔了,幸亏贫僧没走。”
    秦香薷闭上眼,颤抖着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是啊,幸亏你还在……”
    “娘娘,恕贫僧直言,这殿内戾气太重,大约是这女子身上带来的,她与您久处一室,恐怕有碍您的寿龄。”出尘子悠悠道。
    “那我……我立刻杀了她!”秦香薷急道。
    “不可,她对您恨意只增不减,若枉死在这宫中,恐怕会化为厉鬼。”出尘子忽然低头附在她耳边道:“娘娘,贫僧看她面相,不像是个应该活在世上的人,娘娘要小心远离才是,千万不要同她沾上边。”
    秦香薷吓得一个激灵,叫道:“那我该怎么办?难道还能让她就这样走了不成?她……她……”她又说不出个非能要了她命的理由来。
    一旁有个老嬷嬷忽然走到秦香薷身边小声禀报了几句。
    秦香薷心里忽然有了主意。
    她冷笑道:“原来这世上竟有这般视名节如无物的**,无媒无聘就住进了摄政王府,你那身子清白倒不知还在不在了,正当我皇家的宗妇如此好做?”
    “来人!”她叫道:“赏她一碗绝子汤,哀家要亲眼看到她喝下去!”
    殿上的人齐刷刷变了脸色,秦太后身边有几个老嬷嬷精于宫中最见不得人的阴私之术,谁也没想到刚才那个卓嬷嬷居然给秦太后提出这么一个馊主意。
    稍微消息灵通点的都知道摄政王对这女子爱如珍宝,如今好端端被叫到太后宫里赏了一碗绝子汤,只怕摄政王不会轻易饶过她们。绝子汤不同于避子汤,这一碗下去,任你是谁都绝无生育的可能。
    出尘子急道:“娘娘三思,这女子……”
    “你不要说了。”秦香薷拍拍他的手:“我知你心善,但你要知道,若不如此,这小贱妇断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绝子汤被宫娥端了进来,秦香薷仿佛又坐回了高高再上的位置,带着上位者的残忍戏谑道:“怎么,是你自己喝呢?还是哀家命人喂你。”
    甫少更看着眼前这一碗汤,良久道:“我自己喝。”
    秦香薷浑身都痛快起来,笑着催促道:“喝吧,喝了就知道,说不定味道还不错呢。”
    甫少更伸手端起那碗汤,她看着自己端着汤的手在轻轻颤抖。
    事实上,她的身体早已百毒不侵,这碗汤喝下去她只当夏日进补了。
    只是她的心里正掀起惊涛骇浪,怎么会?怎么会……该死的归禅,死秃驴,老子要把你剁成肉泥!
    一碗汤刚送到嘴边,忽然一只手横空伸来打翻了碗,大殿里的人们顿时唬的半死,跪下来战战兢兢道:“万岁爷吉祥”。
    甫少更抬眼看见一名少年,一身锦绣龙袍,面如冠玉,十分俊逸潇洒,含着笑意看了她一眼,转身撩开袍子给秦香薷行了个礼:“母后金安,摄政王听闻母后邀请了他的未来王妃进宫叙话,怕话说多了扰了母后休息,特意央朕来将人带走。”
    秦香薷怒极反笑:“哀家这儿子倒真是个好皇帝,摄政王不过一介臣子,倒能支使起皇帝做事情了?”
    百里泓浅笑道:“母后说的哪里话,摄政王在宫中议事已有两三天没回府了,朕不过是体恤臣下,为他做件小事罢了。”
    “……若哀家不同意呢?”秦香薷不可置信道:“莫非皇帝还能把人强行带走不成?”
    大殿外传来整齐的“唰唰”声,一排铁甲侍卫齐齐列步殿门前。
    百里泓浅笑眯眯道:“母后,儿子今天是非把人带走不可,想必母后一定会体恤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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