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天骄

正文 (二十九)动情


    花厅里萦绕着雾气,充满着饭菜的香味,不大的圆桌被放得满满当当,正中间是一大盆腊八粥,周围围着一圈小菜。围坐在桌前的人都没有动筷,因为主位上还空着。
    杜军医向两侧偷瞄了眼,见没人注意,偷偷伸手捏了块肉,还没来得及收回就被人用筷子狠狠地敲了一下。杜军医吃痛收回手,一面狠命地揉着,一面委屈地看着齐战:“我饿了。”
    “忍着!”齐战放下筷子,头也没抬。
    杜军医眼巴巴地看着一桌的菜,咽了咽口水。
    “今天人可真齐啊?”曾毅和玲花一前一后走进花厅。
    “哎呦,毅小子,我的祖宗,你总算来了,你再不来小老儿都要去阎王爷那喝茶了。”杜军医拉着曾毅玲花在主位上坐下。
    “您老放心,就冲您身上这层膘,我们去下面凑一桌,您老都没事。”明城笑道。
    杜军医张开手看看自己,疑惑道;“我有那么胖吗?”
    丁武,明城,秦礼,杨昭全都表情严肃,极其诚恳地点了点头。曾毅却摇了摇头,杜军医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您老不是胖,您老是丰满。”曾毅说得极其认真。其他人忍不住大笑起来,杜军医气得磨牙。
    玲花忍着笑意圆场:“您长得富态,他们羡慕呢。”边说边装了一碗粥递给杜军医:“别气了,您不说饿了吗?”
    杜军医笑眯眯地接过碗得意地扫了一眼其他人:“还是女娃娃对我好。小子们就知道欺负小老儿。”
    “您说这话也不脸红,平时谁被欺负地最多啊?”杨昭说着话还不忘瞥瞥曾毅。
    曾毅咳嗽了声:“你们挺闲啊,交代你们的事都办好了吗?”
    秦礼马上回道:“人,我已经派出去了,除了永州,平州,昆州方向我也安排了人。无急事也会三天一报。”
    丁武:“工坊我已经整理出来了,工匠好找但我们缺个典船校尉。”
    曾毅:“典船校尉我已经有人选了,年后就动工。”
    明城呲着牙:“我的事不太好办呐。”
    曾毅:“兴州府尹为难你吗?”
    “不是,他很爽快地把军籍都给了我。”明城拿出一叠名册,“只有这么些人,除去不符合要求的,只剩下一万人左右。”
    丁武:“一万人?朔望江一役有死这么多人吗?”
    明城:“兴州王一死,人心散了,许多人纷纷解甲归田,这两年也无人招兵。”
    杨昭:“我们去招兵,他们会参加吗?”
    “不会。”曾毅肯定地说:“但我们也要招,还要大张旗鼓地招。”众人莫名地看向他。
    “明城,丁武,秦礼,杨昭,你们在剩下的兴闽十州都设立招兵点,挂蜀州军的旗,让各州的府尹都陪着你们。”
    “咱们来一招借刀杀人。”丁武用手在脖子上一抹。
    明城:“什么借刀杀人,咱们这是隔岸观火。”众人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落雪,惜月端着最后两道菜进屋:“你们怎么还没吃?菜该凉啦!”
    玲花接过落雪手中的汤碗放在曾毅面前转头对她们道:“你们也坐下一块吃吧,今天过节不分尊卑。”
    曾毅看着面前的汤碗皱起眉头咬牙切齿地瞪着杜军医,杜军医凑前嗅了嗅,无辜地摆摆手:“党参,当归,熟地黄,枸杞,都是补血的好药,不过不是我叫人炖的。”
    玲花喝了一口粥,淡淡的道:“是我炖的,你放心,里面没有羊肉。”
    曾毅愤恨地扫了一眼自家兄弟,可大家全当没看见,自顾自喝粥吃菜聊天。
    杨昭放下碗,摸摸滚圆的肚子,抬头眼巴巴地看着曾毅慢慢啜饮着汤,舔了舔嘴唇:“老大,好喝吗?”
    曾毅看看汤又看看杨昭嘟着的圆脸笑道:“你尝尝。”边说边把碗递过去。
    杨昭刚想伸手去接就被齐战一把摁住了脖子,“大少!”齐战冷冷地喊了一声。
    曾毅讪讪地收回手朝杨昭挤挤眼,一口气把汤都喝了。杨昭挣扎了几下,看汤没了,索性趴在桌上装死。齐战不睬他对曾毅道:“新的东西我做好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试过吗?”
    “没有。”
    “正好,今晚天气不错,可以试试。”
    用罢晚饭,一行人朝屋后走去,玲花没打算去,帮着落雪,惜月整理桌子。曾毅拉过
    玲花不由分说地往外走:“你也一起去,让杜军医和她们收拾。”
    出了后门转过两条小路便是云岭山脉延伸出的一座小山,说是小山,那是相对于云岭山脉而言,单独拿出来看也能让人望而生畏。齐战显然对这座山很熟悉,挑着平坦的小径走,加上明亮的月亮,繁星熠熠的夜空,一行人倒像是出来散步的。
    曾毅与齐战说着话走在最前面,玲花慢悠悠地落在最后,杨昭不安分,窜上窜下,一会戏弄走在中间的明城等人,一会又跑到玲花身边:“郡王妃,你煮的腊八粥真好吃!”说完还不忘咂咂嘴,回味回味。
    “你如果喜欢,我还可以煮别的东西给你吃。”
    “真的?那我想吃你今天给老大煮的汤。”杨昭倒是不客气,但看了一眼前面又小声地道:“不过不能让齐哥知道。”
    “为什么?”玲花早就觉得不只是杨昭,杜军医很怕齐战,有时曾毅也挺怵他的。
    “老大随和,虽然是郡王但一点都没架子也不介意我们没大没小,但齐哥很护着老大,不让我们乱来,他要是发起火来,那是很恐怖的。杜军医就是例子。”杨昭看玲花一脸好奇,虚荣心爆棚,清清嗓子继续说:“有一次杜军医去山上采药,跨过了敌人的界限,老大怕他出事,派人把他绑了回来,害他一株什么稀世草药没采到。杜军医很生气在老大的食物里放了泻药,让老大整整三天下不来床。齐哥知道后绑了杜军医将他吊在树上一天一夜,不准别人放他下来,谁求都没用,王爷亲自来说情都不行。”
    “后来呢?”
    “后来老大受了伤,杜军医让他喝了一个月的当归炖羊肉,所以他一看到汤就脸色发青。我们都知道杜军医在报复,可也没辙,他美其名曰是为了老大的身体好。”
    玲花想起她问齐战为什么曾毅不爱喝汤时,齐战奇怪纠结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原来都是拜他所赐。
    “从此齐哥看到杜军医都没有好脸色,杜军医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老大了。”
    “你跟着郡王也很久了吧?”
    “是啊,都十年了。”
    玲花看着杨昭故作深沉的样子笑道:“你才多大啊,装老成。”
    “我都十六了。”杨昭调高了嗓子,伸出手比划着。
    十六,还是个孩子呀。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细小的树枝断裂声,玲花杨昭同时回头,“谁?”杨昭低喝一声,向树丛中跑去,不一会儿提溜着个人回来。被杨昭提着后领脖子的杜军医朝着玲花呵呵地笑。
    “你怎么来了,大少不是让你看家吗?”走在前面的人听见声响全都回了头。
    “小老儿不是怕你们出事,没人替你们收尸嘛!”杜军医陪着笑脸向曾毅颠颠的跑去。
    玲花回头看着寂静的树林觉得黑暗中仍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转过一道岩壁,眼前出现一片开阔山崖,站在崖边能俯瞰大半个兴州城。齐战走到靠近山壁一边,伸手一掀,只见地上放着几捆缠绕着黑色麻布的竹子,外面还盖着一块以作遮掩,若不细看,的确很难发现。杨昭等人搬出竹子,将其拆开拼接,动作利落熟稔,玲花好奇地站在一旁看着,不一会儿,她惊奇地发现这些东西竟然是……竟然是……纸鸢!只不过比普通的大出许多,她现在算是明白齐战这一手扎纸鸢的本领是哪来的了。
    曾毅一步跨上旁边的岩石,感受了下风向,对齐战道:“正好刮西北风,我们在城东黎照湖旁的梅林里集合。”
    齐战:“是。”
    杨昭:“好嘞。”
    丁武:“收到。”
    明城:“遵命。”
    秦礼:“恩。”
    杜军医:“我怎么办,谁带我一块飞?”
    众人都默契地转身,检查工具的检查工具,扎袖口的扎袖口,全对他不予理睬。杜军医拉住齐战的胳膊,哀求道:“齐小子,我知道你最好了,我从来没玩过,你就带小老儿飞一圈吧,好不好?”
    齐战对他从头到尾扫了一圈,面无表情地道:“我可不想直接从崖上栽下去。”
    不知谁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可马上又憋了回去。
    “我不管。”杜军医开始耍赖,跳起来抱住齐战,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大有你不同意我死活不下去的阵势。齐战用力甩了两下,竟然没挣脱。
    曾毅从岩石上跳下来,拿起身边一架纸鸢:“你们慢慢商量,我先走一步。”边说边拉过一旁看热闹的玲花:“抓住这根竹竿,千万别松手。”他将玲花环在中间,向崖边猛跑几步,一蹬脚便飞了出去。杨昭等人一见,也马上两人一组拿起纸鸢飞了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幸灾乐祸地对齐战挤挤眼。
    崖顶上冷风飕飕,只剩下齐战和挂在他身上的杜军医大眼瞪小眼……
    飞出去的纸鸢向下俯冲,身下的沟壑深不见底,好像要直接摔落一般,毫无思想准备的玲花吓得闭上了眼,双手紧紧抓住竹竿,指甲都快锲进了肉里。忽然,底下好像升起一阵风,托起了纸鸢,向东滑去。
    曾毅一只手操控着纸鸢,一只手移到玲花手上拍了拍,玲花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条飘满花灯的小河。今天腊八,兴州有放花灯的习俗,各式各样的花灯载着姑娘们美好的心愿慢慢悠悠地顺着河流向东漂去,点点闪烁的火光好似漫天的满星,玲花不由看得痴了。
    一阵强劲的风吹来,纸鸢向上腾起越过城墙,泛着银光的黎照湖出现在眼前。曾毅慢慢收紧两侧可以翻动的羽翼,纸鸢渐渐向下沉降,玲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梅花香。在快接近地面时,曾毅抱着玲花就地一个翻滚缓解落地的冲击,纸鸢落在了地上。
    “没事吧?”曾毅扶起玲花,替她摘去黏在身上的枯草。
    玲花不由红了脸,赶紧道:“我没事。”好在天黑,看不太清。
    曾毅扶着玲花在一棵梅树下的石头上坐下,自己将纸鸢拆开重新扎成一捆。
    玲花看着曾毅熟练的动作不禁好奇道:“你是怎么想到做这么大的纸鸢?”
    “纸鸢?”曾毅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笑道:“我们叫它飞鹰。”
    飞鹰?玲花暗自点点头,的确更符合它的形象,“你是怎么想到用它来飞行的?”
    曾毅在玲花身侧的地上坐下,双手后撑,半躺着道:“是由纸鸢想到的。我小时候在军营里有一个玩伴,很喜欢放纸鸢,有一次她父亲给她做了一个很大的纸鸢,我们一伙人一块去河边放,那天风特别大,纸鸢飞起来后竟把她带离了地面。另两个人马上抱住她,可三个人还拉不住一只纸鸢,我那天是真正见识到了风的力量。”
    “后来呢?”
    “后来,我见实在拉不住就把线割断了,为此她还埋怨了我好久,整整三天没有和我说话。”曾毅微侧头似乎想起了以前开心的事,嘴边露出了笑意,“也是从那以后,我和齐战就开始研究飞鹰了。”
    “是女孩吧?”
    “嗯?”
    “你的玩伴。”玲花一问出口就有些后悔,怎么下意思就问出来了,她现在懊恼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曾毅眸光流动,看出了玲花的羞赧,噙着笑意:“是女孩,战争结束后,她随她父亲回京述职,就再没见过了,算算也有十年了。”
    “你回来后没去找过她吗?”
    曾毅摇摇头:“物是人非,她也早该为人妻,为人母了吧。”
    玲花自嘲地笑笑,像她这般年纪还云英未嫁的的确不多。
    一时间,两人不知该说些什么,曾毅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天喃喃自语:“他们怎么还没来?”话音未落就听见玲花头顶的树上“哗啦啦”地一阵抖动,曾毅连忙将玲花护在身后。树枝上又抖动了两下,露出一双腿,曾毅拨开树枝就见杜军医被卡在树上,眯着眼睛,呲着牙,冲他们挥了挥手。齐战从树上跳了下来,衣裳不整,满身的花瓣,树叶,其余四人在天上盘旋了一圈也都收起羽翼落了地。
    齐战没好气地抖落一身花瓣,整了整衣服,其余四人收好飞鹰,围着他,不怀好意地笑看着。
    “看什么看?”齐战终于忍不住发飙了。
    杨昭一把抱住身边的明城,学着杜军医的声音,“齐啊,齐啊,救救我啊,救救我啊,要掉下去了,掉下去了……”
    明城扒拉扒拉杨昭,笑骂道:“手往哪放啊,别乱摸!咱还是童子身啊!”说完还不忘揶揄地看看齐战。
    “臭小子,找死啊!”齐战随手捡起一根木棍追着四人满林跑。
    树上传来杜军医模糊不清的声音:“谁来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玲花看着他们忍不住笑弯了腰,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曾毅看着笑颜灿烂的玲花不禁莞尔,这是第一次见她笑得如此开怀。玲花,你一定要永远保持这样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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