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度夕阳红

第60章


    “我?”她慌乱的自问了一句,茫然的低声说:“我不知道,明远,我不知道。”“你
不知道?”明远的声音冷幽幽的:“我倒有一个意见,把一切真实情况告诉晓彤,把她送还
给何慕天——泰安纺织公司的董事长!他可以给晓彤好一百倍于我给予她的生活,又免得拆
散她和魏如峰……”
    “不!”梦竹颤栗的说:“不,明远,这绝不是你真正的意思。”眼泪升进了她的眼
眶,恐怖和绝望的感觉兜心而来,“不,明远,你不能告诉晓彤,你绝不能!如果告诉了她
真实情况,就比拆散她和魏如峰更残忍一千倍!她那样单纯,那样善良,又那样柔弱!而
且,她一直那样敬爱你,崇拜你,她和晓白那么亲爱,她心目中的母亲……”她顿住,浑身
寒颤:“明远,你不能打碎她的世界,而且,我也不肯,绝不肯,把她送给那个人——”她
摇头,泪水夺眶而出。“她是我的女儿,明远,她是我的!也是你的,我们共同养育了她十
八年,与那个人何关?明远,你不是真有那个意思,是不?你不会那么残忍,是不?”“冷
静一点,梦竹,”明远说:“我仔细的想过,分析过。事到如今,保密恐怕已不可能,只要
魏如峰回去对何慕天提起我的名字,何慕天就会知道我们的存在……”
    “但是,他并不知道晓彤是他的……”
    “哼,”明远冷笑了一声:“梦竹,你怎么如此幼稚?不论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他,现
在,只要他在时间上稍微推算一下,也会算出来的,何况,你忘了王孝城。我想,王孝城一
定知道他在台北,而且和他有来往……梦竹,你别傻,这秘密是保不住的!”梦竹呻吟了一
声,用手捧住焚烧欲裂的头,心乱如麻的说:“可是,可是——我一定会想出一个办法来,
只要你不说,明远,只要你不说!我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来!”
    明远捉住了梦竹的手臂,把她的手从脸上拉下来,在黑暗中瞪视著她,慢吞吞的说:
    “还有一个问题——我和你。”
    “明远!”梦竹受惊的低喊了一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是一直都爱著他
吗?这许多年来,你何曾忘记过他?”“你——”梦竹的眼珠在明远脸上逡巡:“你在说些
什么?”
    “我想你明白我说什么,刚刚魏如峰已经说过,何慕天和他的妻子早已仳离,他现在是
一个独身的自由人了。你呢——
    这么些年来,我已经把你委屈够了,让你跟著我过苦日子……”“明远!你这是怎
么?”梦竹气急的说:“我什么时候嫌过生活苦?我又没有怪你,我一直感激你……”
    “就是这样,”明远抢白的说:“你感激我,十八年来,我只得到了你的感激。”他的
声音像冰流般灌进了梦竹的心底:“或者你自己都不清楚,但我是明白的,你并没有忘怀
他。许多时候,当你望著晓彤发愣,或者突然陷进沉思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梦竹,你并
没有忘记他,你一直爱著他!”
    “不!”梦竹低喊:“你根本不懂!我不是爱他,我是恨他!你不知道我恨他恨得有多
厉害,他是个掠夺者,夺去了我一生的幸福和快乐……”“是的,你的一生!”明远的声音
更冷了:“你自己说明了,他夺走你一生的幸福和快乐,可见得我并没有给你幸福和快
乐!”“哦,明远,”梦竹憋著气,泪水奔流,喉咙哽塞:“你别逼我!你一定要在鸡蛋里
找骨头,我也没有办法,你这样子逼供似的逼我,到底是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我是问你想怎么样?”明远的声音大了起来。“别!明远!”梦竹压低
声音,请求的说:“求求你别嚷,求求你!一切明天再说,好不好?何苦一定要闹得让孩子
们知道!”“哼!”明远冷哼了一声:“家已经面临破碎,还怕孩子们知道吗?”“难道—
—”梦竹忍无可忍。“你希望拆散这个家吗?你看不起我,对吗?这些年来,你为我牺牲太
多,你在内心看不起我,你厌恶我,希望摆脱我……”
    “你没有良心!”明远叫:“你故意歪曲事实!”
    “是你在故意歪曲事实!”梦竹也叫。
    纸门一声响,被拉开了,明远和梦竹同时住了口,晓彤穿著睡袍的黑影亭亭的站在纸门
前面,怯怯的说:
    “爸爸,妈,你们在吵架吗?”
    “哦,”梦竹吸了口气:“没有。晓彤,什么都没有,我们在讨论问题,你快些睡
吧!”
    晓彤的黑影没有移动。
    “我睡不著,妈妈,我睡不著。”
    梦竹的心再度痉挛了起来。
    “你去睡,晓彤,明天你还要上课。”她柔声的说,鼻中酸楚。“等你放学回来,我再
和你慢慢谈。”
    晓彤一声不响的退了回去,纸门又拉拢了。梦竹看了明远一眼,翻过身来,用背对著明
远,不再说话了。明远也翻了过去,两人背对著背,谁也不开口,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此起
彼伏的荡漾在夜色里。早上,明远上班去了,晓白和晓彤也到学校去了,家中又只剩下了梦
竹一个人。坐在书桌前面,她瞪著窗外的阳光,一动也不动。应该上菜场去买菜,回来再洗
衣服,整理房间……每日固定的家务一样也没做,时间正沈缓的滑过去。脑子里拥塞著千千
万万的念头,却没有一个念头是明确的,唯一一个朦胧的观念,是要阻止晓彤和魏如峰的恋
爱!只有阻止了这段恋爱,才可能保持十八年来的秘密。但是,如何阻止呢?若干年前,自
己母亲阻止自己的恋爱情况还历历在目,难道她又必须对晓彤用同样的手腕?魏如峰!为什
么他偏偏是何慕天的内侄?何慕天!这名字是一把利刃,重重的从她心上已有的创口上划过
去,她把头仆在桌子上痛苦的转侧著头,不能自己的呻吟著。大门在响,有人走了进来,一
定是晓白走时忘记关门,她吃力的从桌子上抬起头,倾听著那脚步声穿过玄关,走上了榻榻
米,她茫然的望过去,魏如峰正进门来,零乱的头发下有一张苍白的脸,失眠后的眸子却依
然清亮有神。梦竹闭了闭眼睛,这是晓彤的男友?她但愿他平凡些,猥琐些,甚至于是个小
流氓或白痴,那么她也可以更狠得起心来。但,这孩子身上有些什么,像一块磁石般具有著
引力。她怕他,怕他眼睛那抹坚决和他脸上那股不顾一切的神情。“伯母,请原谅我闯进来
打扰您。”魏如峰挺立在那儿,礼貌的背后藏著的是倔强,梦竹可以感到他所带来的那份压
力。几度夕烟红54/78
    “你坐下!”梦竹说,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用手揉揉额角,她该对这孩子说些什么?魏
如峰依言坐了下去,他的眼睛盯在梦竹的脸上,逐渐的,他的面部表情变得柔和了,声调也
显得恳切和平。
    “伯母,今天早晨晓彤打电话给我,说您反对我和晓彤来往,是吗?”梦竹点了点头。
“伯母,我能问一句吗?是不是杨家和何家有仇?你们是反对‘我’?还是反对何慕天的内
侄?”
    梦竹凝视著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孩子,那坦白的问话是咄咄逼人的。年轻人!虽然有些
儿锋芒太露,却今人无法不喜欢他。“说实话,伯母。昨晚从您这儿回家之后,我曾经和我
姨夫谈到深夜,我姨夫只告诉我一点,说许多年前,曾经和你们有些嫌隙。但是,我想,一
定不止是‘嫌隙’,恐怕接近深仇大恨。所以您才会如此坚决反对我,是吗?但,伯母,现
在不再是十八世纪,记仇记恨的年代了,我姨夫提起你们的时候,似乎非常之痛苦,假若过
去他曾有对不起你们的地方,经过了二十年的时间,还不能化解吗?最起码,我保证我姨夫
对你们没有丝毫芥蒂,他说,他非常非常喜欢晓彤。”
    梦竹打了个冷颤。“他——见到晓彤了?”她嗫嚅的问。
    “你忘了?昨天晓彤是先到我家去的。”“是的,是的,是先到你家去的。”梦竹愣愣
的说,眯起了眼睛。“他——喜欢晓彤?”
    “不错,而且,昨夜他还说,只要你们不反对,他愿竭尽他的力量,促成这段婚姻!”
    “不行!”梦竹爆炸般的冲口而出。“不行!绝对不行!”
    魏如峰蹙著眉,注视著梦竹。
    “伯母,”好半天,他才重新开口:“我知道,对晓彤而言,我的条件是太差了。我有
自知之明,每次面对著她,我都有自惭形秽之感,我明白我配不上她。但是,我却能肯定一
点,我知道她对我的感情,也知道我对她的感请,我可以向您保证……”“不,不是这
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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