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进化链

    牡丹没等言清澄回答，一个侧踢将他从飞船上踹了下去。
    “记住了！遵循灵魂的指引！飞行是你的本能！”牡丹在飞船上大喊，可是言清澄已经听不清她的话语了。
    “这次也太乱来了吧！”言清澄强忍着没有惊呼出声，耳边完全是呼啸的狂风，“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从两千米的高空掉下去能有多少缓冲时间！用自由落体公式来算……不对不对不对！一点五倍的空气密度能有多少阻力……也不对啊啊啊，再怎么算我还是要摔到地面上啊！！！”
    他想要展开双翼略微减缓一点下落的速度，可是没有掌握好左右平衡，身体开始在空中打转。
    “啧啧，真不愧是最毒妇人心啊，就连我都没打算这么玩他。”萧洒将飞船锁定在悬浮模式，来到平台边缘看着下方失去平衡的言清澄，摸出酒瓶喝了一小口。
    牡丹出乎意料地没有顶嘴。
    他有些奇怪，仔细打量了一下牡丹，发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上都没有一丝血色，她的双手紧紧地揪着衣角，衣服中间已经被扯破，双翼末端的骨刺在地板上来回摩擦，留下了深深的划痕。
    “唉，这么担心就不要只在暗地里搞些小动作啊，手把手地教导多浪漫。”萧洒摇了摇头，对面前这个有些小傲娇的女孩感到惋惜。
    牡丹终于回过神来，“不是我想这么做，宋爷爷和墨奶奶叮嘱了我很多遍，一定要按照我们的传统……”
    “那种将同类推下悬崖强迫他们学会飞行的传统吗？”
    牡丹默然。
    “说来叔一直都不认可这些把祖宗规矩看得比命还重的习惯，所以每次回组织本部述职的时候总是找借口躲开，和那帮老古董待在一起可真是要把人活活憋死。”
    “这个世界，是无比残忍的，”牡丹语气很淡，双眼仿佛要看穿天幕，“他还不明白这个世界对待我们有多么残忍，一点机会都没有，一点可能都没有，只要被抓住一丝破绽，就会万劫不复；我不想他在斗争中白白牺牲，更不想看到他露出绝望的眼神，所以只能……”
    “又来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像宋老头那样神神叨叨地了？学谁不好你学他？年轻人，只要能够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就足够了；放心吧，叔看人准得很，这小子命硬，绝对能活着看到黎明的曙光。”萧洒又喝了一小口酒，眼神明亮。
    “就凭刚刚的话，我不计较你这次靠我这么近了，”牡丹缓缓放松身体，“下次再这样，你就等着被墨奶奶扒层皮吧。”
    说完她直接振翅飞了出去。
    “唉，这两人以后可能……不会太顺利啊，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像我当年一样。”萧洒难得地换上了严肃的表情，看着他们的身影喃喃自语。
    言清澄还在高速下落，有更大的麻烦找上门来了，那是不断旋转带来的眩晕感。
    “灵魂的指引，灵魂的指引，灵魂的指引。”他口中不断重复这几个字，显然是有些头晕了，身后的双翼在不由自主地乱晃。
    离地一千米。
    “不，真正的指引不在脑海中。”眩晕感加剧，他快要失去表层意识了。
    离地八百米。
    “飞行的本能，本能应该被记忆在什么地方？”心跳开始加速，呼吸变得越来越悠长。
    离地六百米。
    “应该怎样做出反应，或者说是谁在做出反应？”心跳远远超出了生理极限，肺叶在沉重的呼吸中被强制扩张。
    离地四百米。
    “飞行，对于翼族来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意义？”身体中的经脉自发地涌动起来，肌肉强行将骨骼调整成完美的状态。
    离地两百米。
    “灵魂中刻印的本能，那是从远古的记忆中传承下来的能力。”肺部猛地将所有气体全部吐出，血液挤压着血管，在其中沸腾。
    离地一百米。
    “啊，自由，自由才是飞行的意义。”那个背负金色双翼的人，他冲天而起，阳光照射出的是自由的光辉。
    离地五十米。
    言清澄深吸一口气，靠着身体扭动硬生生地停下了空中旋转，血液为双翼带入强劲的力量，他在高速下坠的过程中强行展开了双翼！
    双翼与脊椎连接的位置发出沉闷的响声，但还远远达不到它们的极限。
    离地十米！
    言清澄逆着狂风改变方向，振动的双翼发出雷电般的轰鸣。
    对，这就是飞行的感觉，全身在气流的冲击下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极度的兴奋。
    无尽的自由在呼唤。
    从天堂坠落到地狱，再从地狱一飞冲天！
    “哈啊————”他朝着天空发出一声清亮的长啸，仿佛要将二十年来积压在内心深处所有的情绪都宣泄出去。
    从这一刻开始，他彻底摆脱了往事的束缚，脱胎换骨，成为了一名全新的翼族。
    许久之后，言清澄坐在草地上大口畅饮活跃的空气，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血液在体内奔涌，心脏的跳动将澎湃的力量输送至全身各个角落，那是翼族的力量，如此强大，如此骄傲。
    心境从来没有这么明朗，二十年了，第一次感觉到，在这片天空下是如此地自由。
    牡丹在他身后落下，看着前面这个气质陌生的少年，有些不敢去打扰。
    言清澄反手在衣服后领上摸索，取下了一个标有十字标识的小夹子，这是给飞船乘客紧急跳船时使用的，能够保护他们安全落地。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他将小夹子扔给牡丹。
    “没，没什么。”牡丹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哼哼，原来她的小动作已经被对方识破了。
    言清澄看着她通红的脸颊笑了笑，用十分真诚的语气说：“谢谢你。”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他相信牡丹听得懂他的意思。
    “应该的嘛，我可是前辈，照顾晚辈是分内的事。”牡丹翘起鼻子，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可是我的年龄应该比你大上一点吧。”
    “哼，资历最重要啦。”
    “我也没觉得你有多成熟啊，还是像个小女孩一样。”
    言清澄开始发自内心地和牡丹调笑起来。
    “远空，是你告诉我的温柔。”他小声地说。
    “你刚刚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
    不远处，萧洒看着两人的背影，拿起酒瓶狠狠地灌了一口。
    “年轻真好。”
    他从胸前掏出一条坠饰，打开后里面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萧洒和一个陌生的女孩，两人幸福地依偎在一起。
    “年轻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