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进化链

    听起来罗蒲的口风不严，这就好办了。
    “最近，附近的窃贼们很猖狂啊，搞得居民们人心惶惶，”言清澄咳嗽一声，鼻孔朝天，“为了保证治安，我们有必要进行一次严格的打击行动，所以……”
    “您不是来抓他们的。”罗蒲突然插嘴，咬字清晰，脸上害怕的神情也减弱了不少。
    “嗯？”言清澄瞳孔缩了缩，“为什么这么说？”
    “不会有人来管我们这片贫民窟的，从来不会有人管。”罗蒲的语气很笃定。
    言清澄眨了眨眼睛，“小萝卜，你知道今年是几几年么？”
    “星历1020年。”罗蒲脱口而出。
    她对时间的概念没有产生问题，但这就解释不通了，言清澄尾随她来到这块地方的时候就感觉不对劲，仔细审视才发现感觉的源头；人类居住的房屋应该是由夹芯钢板搭建的，使用寿命长、保温隔音效果好，建筑结构也十分稳定，但这片贫民窟内的房屋全部是由土制墙壁堆起来的，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
    言清澄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亲眼见过这样的房屋，他还以为在百年前它们就从整个星系内消失了。
    “那怎么还会有如此……老旧的居住建筑？”他指着周围问道，“联合政府不是宣扬他们早就全面消灭贫困了么，为什么没有人来管？”
    “您是来自内环星区以内的人么？”罗蒲弱弱地问。
    言清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曾经是。”
    “只有您这样生活富足的人才会觉得天下太平，”罗蒲的声音提高了一点，“我们这些生来就在外环星区的穷人，只能挣扎在温饱线以下，活一天是一天，您知道我们这儿每年有多少人饿死么？到了现在这个年代，还有人会因为吃不上饭饿死啊！”
    言清澄突然想起刚刚来到兖星的时候，牡丹对他说过的话。
    “穷嘛，没办法的事。”
    当时他还以为牡丹在开玩笑，毕竟怎么看分部基地内的生活条件都不比他在国科院学生公寓内的差。
    但摆在面前的是赤裸裸的现实。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内心很不平静；他有每天看星际新闻的习惯，满面春光的记者用浮夸的辞藻描述着外环星区人民安居乐业的情形，背景要么是蓝天白云，要么是车水马龙，显得繁华又美好。
    原来都是联合政府编织的谎言！
    亏他曾经那么幼稚地说出“如果温柔是人们编织的谎言，那我宁可永远陷入这温柔的谎言中”这种话，真是滑稽可笑。
    我原本以为，这个世界很黑暗，很黑暗；但是我现在才明白，我所看到的，不过是这个世界向我展示的，温柔的一面；真正的黑暗，怎么可能想象得出来？
    “是无知限制了我的想象，谎言都是无比残酷的。”言清澄自言自语。
    “您在说什么？”罗蒲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言清澄自然不能告诉她自己的感触，这只会让这个小丫头更难受，“告诉我，那群小偷在哪？我看得出你和他们不是一伙的，但肯定知道点什么。”
    罗蒲咬了咬牙，“对不起我不能告诉您。”
    “为什么？”
    “他们都是些很可怜的人，父母不怎么管，学也不上了，只能……只能……”罗蒲的声音越来越小。
    “你在同情他们么？”言清澄说，“不过我看你也不上学嘛，制式教育可是要读十年的，你看上去大概也就九岁的样子，今天可是有课的，怎么在外面晃悠？”
    “我……我才不只九岁！我今年十二了！”罗蒲争辩道。
    言清澄又扫视了一遍罗蒲全身，又瘦又矮，确实不像有十二岁的样子啊。
    “我辍学了，”罗蒲接着说，“虽然制式教育不用交学费，但老师们要收好多教材费和补课费，我家出不起，只能辍学了。”
    原来是营养不良才显得瘦小么？还有哪来教材费和补课费？记得他自己读制式教育的时候可一分钱都没花，难道越穷的地方越有败类变着法子压榨学生？
    “你辍学了，就到集市上瞎混？”言清澄不知如何评价，她只是被生活所迫。
    “我才没有瞎混！”说到这罗蒲挺了挺胸，“我给外来的商人介绍店家，他们会给我一点酬劳的。”
    这样啊，言清澄转念一想，他寻找小偷集团只是为了得到梁星北区的基本信息，不过看起来面前这个小丫头知道的好像要更多一点。
    “你对梁星北区熟悉么？”言清澄问。
    “嗯，”罗蒲点头，“附近百公里内的集市我大都去过。”
    “百公里?!”言清澄被吓了一跳，“你是怎么跑出那么远的距离的？”
    “有专门的运货飞船，来往于矿场和周围所有集市，我爸爸还在矿场工作的时候经常带我坐。”说到父亲，罗蒲的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太好了，真是歪打正着！言清澄心想，这个小丫头应该对这片地方了解颇深。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给你点钱，足够你父亲手术的费用，你带我去这个地方，如何？”言清澄打开随身副官调出一张梁星北区地图，指着一个位置。
    那是他此次新手任务的任务物品接收人员——韩有为的日常活动场所中最近的一处。
    “好，这个地方我去过，”罗蒲终于笑了出来，毫不犹豫地答应，“不过今天可能不行，我爸爸被辞退，就不能坐运货飞船了，要等到明天早上才有去那边的客运飞船，站台离这不远，二十分钟就能走到。”
    “没关系，一个晚上的时间我能等，”言清澄说，“我找个地方住下，明天来这找你？”
    “那个……”罗蒲看着言清澄，似乎在斟酌言辞，“要不您来我家将就一夜吧，这附近找不到旅店的……”
    “哦？”言清澄眉毛一挑，“胆子这么大，不怕我是坏人么？”
    “现在不怕了，”罗蒲说，“您很善良啊。”
    “善良？”言清澄感到好笑，“刚刚还被吓得直哭，怎么突然就觉得我善良了？”
    “因为您愿意听我解释啊，”罗蒲说，“爸爸受伤后，没有人愿意帮助我家，之前那些对我慈眉善目的店家，连一点钱都不肯借；只有你愿意听我解释，还答应帮我解决困难，对此我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而且，”她看着言清澄的双眼，鼓起勇气，“您的眼睛很漂亮，想必是个温柔的人吧。”
    言清澄下意识移开视线，他被这个小女孩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