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的进化链

    言清澄下意识移开视线，他被罗蒲撩到了。
    还好全系投影遮住了皮肤，不然就会被发现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
    罗蒲说得没错，他的眼睛确实很漂亮。
    全系投影技术有个不可逾越的障碍，那就是内外两侧均会遮挡视线，站在外侧的人没法看清内侧的事物，反之亦然；因此只能在双眼部位屏蔽影像覆盖，呈现出原本的瞳孔。
    自从觉醒翼族身份后，言清澄眼中的孤傲与忧郁逐渐淡化，取而代之的是自信和从容，还有天赋的高贵气质，这种眼神对于一个情窦未开的小女孩来说杀伤力巨大。
    难怪潇洒叔说这是个看脸的世界，帅哥改变装束，单凭眼神都能收获信任。
    “您怎么了？”罗蒲问道。
    “啊，没什么，可以不用特意去找住宿的地方实在是太好了。”言清澄急忙掩饰道，“还有我姑且懂一点医术，可以顺便帮你父亲调理一下伤口。”
    “真的?!”罗蒲惊讶得跳了起来。
    “当然。”
    言清澄当然不可能懂医术，伤口调理是一项很精细的活，而他在分部基地绝大多数时间都用在训练上，哪有空学习医术。
    但他说的那句“姑且懂一点医术”确实是谦虚了，他能做到的远不止那姑且一点。
    他的自信来源于手腕上的随身副官，医师程恩为它加载了一个通用医疗模块，打开模块对准伤口扫描，就能迅速演算出处理流程，言清澄只需按部就班地做就行。
    真是开挂般的技术！言清澄当时是这么和程恩说的，但程恩叹了口气，表示这只不过是那个伟大文明的冰山一角，目前的通用医疗模块只能用于处理外伤，而根据文献记载，千年以前翼族完整的技术可以进行全身体检并给出系统的治疗方案，一个从未学过医的普通人类甚至能够自行处理大多数在当今被视为绝症的疾病。
    言清澄用手指轻点随身副官，回想着程恩的话语，心中感慨万千。
    仅仅是冰山一角就如此不可思议，那么完整的翼族文明会有多么难以想象呢？
    “我们快走吧，晚上这附近有点乱。”罗蒲拉住言清澄的衣角，催促道。
    “嗯。”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贫民窟内穿行，偶尔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神色很是不善。
    “刚才的那些人……好像很不欢迎外来者？”言清澄问。
    “不是您想的那样，”罗蒲似乎有些害怕，靠近言清澄一点，“这儿能找到的工作只有矿场上的劳工，而他们通常要在外面待十四个小时以上，早晨七点出门，夜里九点回家，每天都疲倦得不行，哪有功夫在外面闲逛？这种时候还在外面闲逛的，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混混。”
    “你好像很怕他们？”
    “嗯，他们中有些人是矿场的保安，很容易弄到武器，所以经常抢劫附近的人，不过我家实在太穷了，所以他们就没有盯上我。”罗蒲轻轻地说。
    “原来如此。”言清澄倒没有多紧张，这种小流氓算什么东西，哪怕他们弄来聚能枪，也不能伤到他分毫。
    “您能走快点么？”罗蒲说，“您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他们会盯上你的。”
    “我看起来很有钱么？”言清澄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这是牡丹给他买的衣服，所谓款式他也看不懂，不过相比于这儿的环境来说确实算得上衣着笔挺了。
    两人绕过几个弯，离开那些人的视线。
    “我家就在前面。”罗蒲指着前方说道。
    “带一个陌生人回家，你的父母应该很忌惮吧？”言清澄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不会的，”罗蒲摇了摇头，“爸爸妈妈都告诉我要善待他人，曾经有过无家可归的人流浪到这附近，我家也会稍稍伸出一点援手的。”
    “家教很好。”言清澄赞赏道。
    两人对了一番口供，言清澄是家道中落的商人，名叫言山，刚刚来到梁星就被抢走了手环和钱包，现在身无分文，疲惫不堪地在贫民窟附近徘徊；他恰巧遇见了从集市归来的罗蒲，小女孩见他可怜，就答应给他一顿饭吃，顺便提供休息一夜的地方；言清澄也表示，明天一早就启程前往梁星北区的商业中心，在那他能联系上自己的家人，并且允诺给予罗蒲一家适当的报酬。
    回到家后，罗蒲母亲虽然有些顾忌，但还是相信了两人的说辞；不过真正让她放下心的是言清澄偶然露出的一手医术，在“听闻”罗蒲父亲的遭遇后，他主动提出帮忙调理，以防伤口恶化，并且一并答应承担下重生新肢的手术费用。
    罗蒲父母感恩戴德，如果不是言清澄扶住他们的话，简直要下跪感谢了。
    深夜。
    贫民窟内时不时地传出凄惨的怪叫，非常渗人；言清澄坐在草席上，看着窗外的灰雾发呆。
    这间屋子原本是罗蒲的，现在她将其让给了言清澄，自己和父母睡在一起。
    “这是……直接用麻袋改的么?”言清澄摸着面料粗糙的被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从未想过有人能过得如此穷苦……”
    之前的晚饭也是，不知名的谷物和深绿色的菜叶混在一起炖得稀烂，口感和嚼塑料一样，难以下咽，然而他们一天三餐都在吃这个。
    唉，也只能叹口气。
    静静等待了一段时间，言清澄站起来，悄悄溜到罗蒲一家睡眠的屋子。
    以他的身手自然不可能将谁惊醒，不过他自己倒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身材瘦小的罗蒲挤在父母之间，说是十二岁但看上去真的只有九岁那么小，楚楚可怜；她手里紧紧地攥着一张零食包装袋，是言清澄之前给她的。
    大概她是第一次吃到这种包装漂亮的零食吧，所以想留个纪念……
    言清澄溜进这个屋子的目的是想将包装袋弄回去，但看着小女孩握住它的双手，狠不下心。
    “算了，”他犹豫很久，打算放弃，“反正失去引信就和一般的包装袋没什么区别，她也太可怜了，连这么一点在外界随处可见的小零食都如此珍重。”
    还是不要偷走她的美梦吧。
    言清澄回到原本的屋子，倦意潮水般涌上。
    他两天未睡，之前在星际航班上度过了一个夜晚，那一夜他一直处于警戒状态，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在这个破旧的小屋子里，他感觉到由衷的舒心。
    是时候好好休息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