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升失败

    最深的宅邸，抹不去最深的清冷与萧条。
    仆役太少，照顾不及。除了俞冰常去的几个地方，别处尽是灰尘和蛛网。偌大的后花园里，各种名贵花草，早已被荒草吞噬。它们的高贵，在荒草面前，是那样的不值一提。
    一壶浊酒，四碟小菜，是俞冰招待陆野和林小舟的酒食。
    品一口辛辣的酒，俞冰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看着眼前荒凉的花圃，俞冰说，“曼舞死了。”
    陆野看了看林小舟，不解俞冰缘何忽然提及曼舞。
    俞冰又道，“贺寒蝉禁了这天地灵气，天牢是又灵力布置，自然被毁。天牢内的天琼仙和曼舞，都死了。”
    林小舟冷然一笑，道，“你还可怜她们不成？”
    俞冰无力的一笑，摇摇头，道，“曼舞以前跟我说过，我会死在陆北斗之手。”
    “窥伺天机吗？”陆野道，“这种事儿，可信？”
    俞冰道，“曼舞还说，她会死在贺寒蝉之手。”
    陆野眉头微蹙，看着神情落败的俞冰，道，“陆北斗与你并没有什么宿怨，想来……”
    “当初我也是这么跟曼舞说的，她跟贺寒蝉，也没有什么仇怨的。”俞冰笑了一声，给自己倒一杯酒，看着陆野和林小舟，道，“其实，挺羡慕你们的。起起伏伏这么多年，你们还能在一起。一只狼，一只羊，竟然也可以长相厮守。”
    陆野记不起那些曾经，但跟林小舟在一起的这些年，他还是深有感触的。当初，他醒来时对林小舟的第一印象并没有错。这是个心狠意毒的小恶妇。然而，这小恶妇，对自己，却是极好。说起来，自己，不就是那只羊吗？
    审视着陆野，俞冰一脸好奇，“我是真不明白，你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那么多这世间数得上号的美女都倾心不已？”
    陆野尴尬的笑笑，开玩笑道，“我的内涵，你不懂。”
    俞冰大笑，“大概你自己也不懂。”
    陆野一愣，苦笑着点头。
    俞冰笑了一阵，盯着陆野的眼睛，道，“女人啊……纵然可以睥睨天下，可以颠倒众生，可到底还是女人。她们需要的，不是枭雄，也不是豪杰。只是需要一个把她们放在心上的普通男人，需要一个可以为她们放弃整个世界的男人。”
    林小舟拧了一下眉头，瞟了一眼俞冰和陆野，道，“你也需要这样一个男人么？”
    俞冰看向林小舟，摇摇头，“放心，我对你的男人没兴趣。”
    林小舟啐了一口。
    俞冰又道，“想要让你恢复记忆……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听你这意思，你应该是有办法的。”陆野道。
    俞冰摇头，“我没有什么办法，但有个人，一定有办法。”
    陆野问，“谁？”
    “龙悦。”
    陆野嘴角抽搐了一下，林小舟当即就黑了脸。“算了吧！这小贱人已经坑了我夫君一次了！还能信？你逗我呢？”
    俞冰道，“大概……她是唯一一个能帮得上忙的人了。”
    陆野和林小舟沉默了下来。
    俞冰所言，倒也是实话。
    毕竟，当初陆野就是被龙悦算计而变成凤天阳的。要说起对凤羽的理解，大概只有龙悦最是清楚了。
    陆野犹豫了一下，问道，“龙悦……没有被贺寒蝉杀了吗？”
    俞冰道，“贺寒蝉……并不是一个弑杀之人，甚至，还算得上是一个好人。若非如此，以她的能力，要找到你们，并非难事。”
    陆野道，“有件事，我有些好奇。贺寒蝉封禁了灵力，那她自己，是否也无法使用灵力了？”
    “不清楚。”俞冰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纵然见过，以我现在的状态，也察觉不出什么的。”顿了顿，俞冰又道，“明日我进宫一趟，去找龙悦。或许，她会愿意帮你。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啊。”最后一句话，俞冰说的意味深长。
    陆野有些尴尬，看向林小舟，注意到林小舟的白眼，便干笑一声。
    俞冰笑了笑，又道，“若是能找回记忆，你们……想去哪？”
    陆野迟疑了一下，便如实道，“去落烟山，想在那里定居。想去山沟寨、石头镇看看。”
    俞冰道，“挺好。”沉吟片刻，俞冰又道，“若是哪天遇到了陆北斗，记得帮我问问她，为什么要杀我。”
    ……
    荣成县。
    女帝治下的天地，虽然再也没有了修行者毁天灭地的恶行，但山林之间，总也会冒出来一些匪类，这些匪徒，大多是曾经的修行者，不甘于从人生巅峰的跌落，从而铤而走险，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荣成县依附于落烟山脉，连绵不绝的山川之中，隐藏了太多匪徒。时不时的官司，让荣成县令吴惠烦不胜烦。
    再加上他的夫人常年病怏怏的，也是让他总是无法静下心来处理事务。这些天，夫人的身子，总算是康复了一些，吴惠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陪着夫人说了会儿话，便起身去处理公务，临走之前，特别叮嘱丫鬟芊羽，“陪着夫人到外面转转，晒晒太阳，别老是窝在房间里。”
    待吴惠走了，芊羽鼓着嘴巴吐出一口气，在绣墩上坐下，看着夫人，笑道，“这吴县令，对你倒是挺好的。”
    夫人轻声一笑，道，“我的眼光是不会错的。”
    “倒也是，毕竟你嫁过那么多男人。”芊羽挖苦道，“比我睡过的女人都多。”
    夫人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咳嗽了一声。
    芊羽凝眉，“当年，封禁轮回，给你造成的伤害太大了。”
    夫人又咳嗽了一阵，脸上显出一丝病态的红润。接过芊羽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道，“所以啊，哪天陆野那混蛋若是真的回来了，得让他好好报答一下我。”
    “让他以身相许吧。”芊羽笑道。
    夫人啐道，“算了吧，活着不好吗？以林小舟的恶毒，跟她抢男人？作死呢。”
    芊羽手肘撑着桌面，一手托腮，看着夫人，道，“你，还没有活够吗？”
    夫人笑道，“世俗人，也有世俗人的乐趣。”
    芊羽沉默了片刻，笑着起身，搀扶着夫人下床，“走吧，出去转转，免得吴县令又训我。”
    夫人的身子很弱，弱不禁风，只是在后宅的花园里转了一会儿，就有些不支了。在凉亭里休息的时候，遇到了拣柴回来的艳无双，夫人笑笑，道，“无双，还是给你换个轻松的活计吧，这样干下去，变得粗手大脚的，到时候，可就没人喜欢了。”
    艳无双笑着摇摇头，看着夫人，道，“那样更好，省的麻烦。”顿了顿，又道，“对了，芊羽，你上次说的那些药材，我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你抽空熬制一下，给红豆治病吧。”
    芊羽点头道，“知道了。”
    夫人道，“何必这么麻烦，我这身体，怕是治不好的。”
    芊羽却道，“放心，我虽然没有了灵力，但对于药材的理解，比之当世名医，还是要厉害很多的。”
    艳无双道，“希望你真的有这个本事。”说罢，便背着干柴离开了。
    看着艳无双的背影，红豆呆了许久，才道，“你们……真的相信他们会回来？”
    芊羽道，“一定的，只要他们没有死。这里，是他们相识的地方，是陆野的故乡。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那又如何呢？”红豆道，“该放下了。像天琼洛一样，放下一切，远走天涯，不是挺好？”
    芊羽微微一笑，“你当她真的能放下一切？打个赌吧，她会来找我们的。”
    红豆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以她的性子，大概是吧。呵，如今想想，我倒是真的希望陆野和林小舟已经死了，至少，林小舟已经死了，那样就太好了。”
    “你跟小舟有仇吗？”
    “没有。”红豆说道，“我只是担心你们会死在林小舟手里。”
    芊羽抿着嘴，看着红豆，笑着说道，“那样才好玩儿嘛。”
    ……
    帝宫，高墙蔽日。
    俞冰在玄天门外，跟一个禁卫拱手，“烦请通报一声，太平王俞冰，求见龙后。”说着，偷偷的塞给了禁卫一些散碎银子。
    那禁卫乜了俞冰一眼，对于这个落魄的太平王，他打心底里瞧不起。不过，看在这些银子的份上，通报一声，也是应当。
    “候着吧。”禁卫正待进入宫门，迎面看到一人，赶紧跪倒行礼，口称“将军”。
    来人身穿甲胄，满脸的络腮胡子，看起来甚是威武。他没有理会那禁卫，只是看向俞冰。“呦，原来是太平王啊。”
    俞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抱拳道，“狼将军。”
    曾经的北域狼王，现如今，是这玄天门的守将。他傲然看着俞冰，哼声一笑，直接无视，径直而过。
    一个得宠的将军，自然不需要给一个落魄的王爷什么面子。
    俞冰也不介意，直接进了宫门。
    一直来到凤宫。
    俞冰见到了龙悦。
    凤天阳活着的时候，龙悦身居冷宫。凤天阳死了，龙悦的日子，反倒是好过了一些。贺寒蝉是个好人，总算是给了龙悦一些应有的体面。哪怕是精神受创的龙悦跟一些宫人厮混，贺寒蝉也是视而不见。
    是非成败转头空。
    对于龙悦而言，凤天阳之死，对她的打击，是无法承受的。
    看到俞冰，龙悦有些意外。
    俞冰没有说什么废话，直接说道，“陆野托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他恢复记忆。”
    陆野……
    龙悦呆住了。
    ……
    外城，悦心楼。
    空荡荡的顶楼，靠窗的位置，坐着一男一女。
    侍卫长白慕君守在楼梯口。
    窗外，繁花似锦，人群熙攘。
    男子未言先笑。“笑到最后的，终究是你。”
    女子摇头，“笑到最后的，不是我。”
    男子讪讪，“那还能是谁？”
    “陆北斗。”
    男子哑然良久，凝眉看着女子，道，“寒蝉，你为了什么？”
    这女子，不是旁人，正是这天下之主，女帝贺寒蝉。
    贺寒蝉看着面前男子，虽然他变了模样，但他依然是他，那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龙皇。
    为了什么……
    贺寒蝉沉吟不语。
    龙皇道，“禁灵天地，呵……你知道有多少人恨你吗？”
    贺寒蝉摇头，道，“我会在乎吗？这世界，混乱了太久，一人得势而足以毁天灭地的时代，该结束了。”
    龙皇叹气，“你毁了修真者，又如何呢？天道即灵欲，总会有一天，时间万灵，会想到别的办法来强大自身。你不是永生的，不可能永远守护这个世界。”
    “走一步，看一步吧。”
    龙皇笑着摇头，顿了顿，又问道，“净土……存在吗？”
    贺寒蝉摇头，“我不知道。”
    龙皇又道，“为什么笑到最后的，会是陆北斗？”
    贺寒蝉沉默了片刻，道，“我在黄泉，见过陆北斗。他……”贺寒蝉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笑着端起酒杯，“欣哥，你欠我一场婚礼。”
    ……
    天凤五百四十九年。
    陆野和林小舟终于回到了落烟山。
    曾经的落烟山，早已没有了记忆中的模样。
    曾经的大前门，如今也早已变成了一处游览胜地，一处需要买门票才能进入的所在。
    陆野曾经的宅子，早已不见了踪影。
    他花费了不少银子，才买了一块地基，盖了一处简单的房舍。
    剩下一些木材，陆野亲手打造了一个摇篮车。
    陆野相信，被天意刀伤及的胎儿，总有一天会降生。
    看着摇篮车，林小舟嘿嘿的笑，一手捂着肚子，问陆野，“孩子叫什么名字才好？”
    陆野歪着头思索。
    想着想着，忽然一愣，抬头看向院墙之外。
    “怎么了？”林小舟问。
    陆野凝眉，“洛来了。”
    林小舟嘴角一抽，“你怎么知道？”
    “这个……感知？！”陆野苦笑，世间已经再无修真者，自己也只是个长命的普通人，哪来什么感知啊。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处。
    “洛！”陆野大喊出声。
    林小舟一怔，回头看到了洛。她眉头微蹙，清澈的大眼睛里，杀气四溢。
    这个小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