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瓷

第14章


 
  老班长摸了摸印度姑娘眼角下悬挂着的两颗亮晶晶的东西,说:“这是什么?”回答说:“鳄鱼的眼泪。”“这个呢?”老班长的手一下子跳到了她肚脐眼上,那儿镶着闪闪发光的钻石一样的东西,从小到大一颗挨着一颗地围了半个圈儿,印度姑娘说:“你猜?”老班长做沉思状,说:“半边月亮。”回答说:“错了,是小鸟天堂。”老班长说:“距离不对呀,这儿,最多只能叫蝴蝶泉边,小鸟天堂应该在下面。”印度姑娘毫不犹豫地在老班长脸上刮了一巴掌,说:“哇噻,你好流氓。”老班长开心地大笑了,他拍了拍白牛仔裤的大腿,说:“去点首歌,《把根留住》。” 
  扶桑海岸五至十八层是酒店客房。张仲平刚才出去办了两件事,一是找妈咪要了跳印度舞的姑娘来坐台,一是在酒店总台开了三间房。一间豪华套房,二间双标。他凑到老班长耳边说了几句,老班长说:“不好吧?”张仲平说:“房卡你先拿着,等下唱累了,打个盹也可以呀。放心吧,这里百分之一百地安全。”老班长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房卡接了,接着上句,唱“为了生活人们四处奔波”。张仲平又拍拍印度姑娘的肩膀,示意她跟着他走。到了二楼的小厅,张仲平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给她,说:“这是你们这里的价格,把客人陪好,回来再给你发奖金。”印度姑娘说谢谢,抱着张仲平往他脸上啄了一下。张仲平一把将她推开,说:“听客人的安排,乖点。”   
  青瓷 第五章(6)   
  张仲平把白牛仔裤也叫上来,也是先给她小费,也叫她听老板的话。她说:“双飞呀?”脸上做着惊讶的表情。张仲平说:“什么双飞?显得你有文化是吧?你知道什么叫双妃?告诉你,不是飞翔的飞,是妃子的妃,也就是说要让客人有一种做皇帝的感觉。懂了吗?”她说:“懂了。”张仲平说:“不错,你很乖。”张仲平与白牛仔裤从二楼下来的时候,印度姑娘正好从水果拼盘里挑了一小块哈密瓜,往老班长嘴里送。白牛仔裤仍然坐在老班长的旁边,拿过话筒,和刚把嘴里的东西吃下去的老班长一起唱《糊涂的爱》。接着,健哥唱了一首《少年壮志不言愁》。等字幕打下来,发现了一个错别字,本来应该是峥嵘岁月何惧风流的,打成了峥嵘岁月何处风流。健哥发现了,说他妈的。老班长也发现了,说:“看看,都是一些什么人在搞文化产业。”说完把张仲平叫到二楼棋牌室,打通了北京家里的电话。说了两句把电话递给了张仲平。张仲平说:“嫂子你好,有没有时间过来玩两天?呀。哦。噢。是。正陪老班长打点小麻将呢。老班长在我这儿你就放心吧。”边说边摁了一下摇骰子的按纽,让它发出一片脆响。 
  老班长接过张仲平递过来的电话,顺手在张仲平肩上按了按,笑笑,点点头,转身下楼去了。 
  张仲平坐在太师椅上,摁了一下摇骰子的按钮,叠得整整齐齐的麻将牌浮出桌面。张仲平摁了另一个按钮,轻轻地把牌摊倒,拨到了桌面上露出的洞里,再摁一个钮,另外一副麻将牌又出来了,刚才那副在桌子里面哗哩哗啦地洗着。张仲平伸手在面前的牌堆里随便抓了一张,翻出来一看,是一张二饼。这让张仲平想起了不久前认识的鲍律师,那次打牌他杠上开花,开出的二饼一炮两响,他和丛林都是大番子。鲍律师是东方资产管理公司的法律顾问,听说早几天喝酒住院了,在打吊针。张仲平不想一个人在楼上呆得太久,便也下去了。 
  丛林要了房卡,他要张仲平把半斤八两的小费付了,让她走。又找张仲平要了车钥匙,准备去接小曹。张仲平说:“你行不行?”张仲平指的是他喝了酒,开车有没有问题。张仲平没喝酒,金毛狮王代表他分别与老班长、健哥和丛林喝过交杯酒。他们七个人一共喝了五瓶人头马。丛林说:“这点酒算什么?没事。”他躬身凑在老班长耳边,一只手挡在自己嘴边上,跟老班长耳语了几句,老班长半欠着身子,手扬了扬。丛林转身对健哥也是如此这般了一番,然后,示意张仲平跟他走。两人来到电梯口,丛林说:“侯头那边有新情况没有?”张仲平说:“正在一般性地接触。”丛林说:“要抓紧。”张仲平说:“嗯。” 
  健哥不要房卡,要张仲平去把房子退了。他唱了一首《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又与长发美女一起唱《知心爱人》,“让我的爱伴着你直到永远”。金毛狮王唱了一首《青藏高原》,高音上得去,音质也很好,健哥和张仲平不禁为她鼓掌。张仲平说:“厉害。”长发美女说:“不止哩。柏芝多才多艺,吹拉弹唱,都会。”张仲平说:“真的呀。”金毛狮王凑到他耳边,说:“跟她学的,她是林青霞嘛,出道得早,武功了得。”张仲平说:“是不是呀?” 
  健哥也要走了,他先跟老班长请假,笑笑,说没有办法,老婆今天出差刚回来,要交家庭作业。老班长已经起身,要送他,他死活不肯。老班长只好依他,指示张仲平代劳。健哥也不同意,仍然让张仲平陪老班长。张仲平说:“送到门口吧。”到了门口,健哥说:“上次跟你说的事,还记得吗?”张仲平知道他指的是法人股拍卖的事,便点了点头,问:“怎么样了?”健哥说:“有点眉目了,到时候再跟你说吧。”张仲平再次点点头,也就不追问了。健哥说:“我先走了,等下替我送送领导。”张仲平笑了笑,说:“你放心吧,我会让领导尽兴的,时间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家休息。” 
  又唱了一会,老班长起身对张仲平说:“我请会假,让两位大美女陪我到劳动广场上走走。”张仲平马上说行行行。 
  只剩下三个人了,张仲平唱了一首《爱江山更爱美人》,又唱了一首《回到拉萨》。长发美女与金毛狮王左边一个右边一个拥着张仲平,三个人唱了《山不转水转》之后,她们俩一起唱《泰坦尼克号》的主题歌,用的是英语。张仲平说:“不错。”她们说:“一般般啦。”又点了《夫妻双双把家还》,要张仲平一起唱。张仲平说:“算了,你们唱吧。”见张仲平没有了兴致,她们也不唱了。张仲平掏出钱包,付了她们的小费,把她们打发走了。她们还不想走,张仲平说:“快点去吧,还能赶晚晚场。” 
  偌大的总统包房里只剩下张仲平一个人了。侍应生进来问:“老板是不是要买单?”张仲平说:“好,你先把单打出来吧,我还要在这里坐一坐,你顺便把电视换成录相节目吧。”侍应生说是,仍然半跪着,拿着茶几上的遥控器,把节目调换了过来。演艺厅里的节目已经完了,电视里正播放成龙与章子怡合演的一部功夫片。侍应生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张仲平觉得声音太大了,拿过遥控器摁了一下静音。里面打打杀杀的却再也听不到一点声音,给人的感觉就是不知道他们在瞎折腾些什么。   
  青瓷 第五章(7)   
  总统包房的门窗都没有打开,空气不对流,装修房子残留的气味与女人的香水味长期混杂在一块儿,那种味道怪怪的。人多唱歌的时候不觉得,人一走,房子一空下来,人其他方面的感觉一退位,嗅觉就发挥作用了,那股味道也就冒了出来。张仲平有鼻窦炎,不可抑制地打了几个响亮的喷嚏。 
  张仲平在沙发上斜躺着,将两条腿撂在茶几上,他觉得有点头昏脑涨,昨天他也是大半夜才回家,陪西区法院执行局的局长唱歌。上床之前,唐雯跟他说看了一个电视节目,小孩上网视频聊天,龌龊得很,不知小雨会不会受影响。张仲平要唐雯多关心一点,唐雯说她会关心,要他也抽空多陪陪女儿。张仲平说行。嗯,怎么会想起这个来了呢?张仲平使劲摇摇头,却又把另外一个人摇了出来。张仲平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会儿想到她。 
  张仲平摆弄着手机,想给江小璐打个电话,又担心太晚了,影响她上班,或吵了她的睡眠。他跟江小璐在一起挺有意思,是情人,却像一对老夫妻。张仲平这时想到的那个傢伙给他的感觉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他跟她已经见过一面了,时不时地还通通电话。他老想放肆地逗她,撩她,跟她拌嘴,惹她生气。他当然不会真的让她生气,那又会让他很心疼,很怜惜。 
  张仲平上大学那会儿,是一个诗歌觉醒、复苏然后迅速泛滥成灾的年代。有一种说法,说是年轻人扎堆的地方,随便扔一粒小石子,就能砸到一颗诗人的脑袋。那时的年轻人对诗歌的迷恋,就像现在的年轻人之于英特网。遥想仲平当年,也是一个神神叨叨的文学青年。专业课可以逃课,考试可以只打六、七十分,却不可以一日不作诗吟诗。那时多么年轻、多么意气奋发。老班长唱童安格的歌,“多少岁月,凝聚成这一刻,期待着旧梦重圆。”可是,旧梦真的能够重圆吗 ? 
  都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长得像夏雨呢?你为什么要让早已化成灰烬的诗歌的精灵死灰复燃呢? 
  张仲平独自笑了。他知道诗可以怨,那就放纵一下吧。于是,第一个字出现在手机彩屏上以后,后面的字便像流行感冒病毒一样迅速地繁殖了,让他头脑有点发热,嗓子有点发痒。 
  老班长是去劳动广场散步看夜景去了,还是上房间了?丛林和健哥都是聪明人,他们提前溜走了。对于这个问题,张仲平也当然可以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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