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怀念有限悲伤

第17章


我在和温秀玉结婚以后,才发现朱芳华的爱好真是最经济实惠的爱好――她不喜欢购物,连商店都不愿意逛,她进购物中心的最大享受就是坐在那些卖卤煮火烧的地方吃吃喝喝;她也不喜欢珠宝,结婚之后我曾经送过她一根金项链,她只戴过一个晚上,就再也找不到了,她根本就没有花时间找过,那个时候我们住在地下室里,她说反正没有丢到外面去,总会找到。当然,后来在人去楼空以后,搬家的时候,我看见了那根夹在床缝间的金项链。那时候,她已经离开我很久了,她并不知道那根项链我一直保留着;朱芳华还不喜欢化妆,有一次我们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迎面来一个大嫂,当场指出朱芳华的脸上有雀斑,她殷勤的给朱芳华一张打折卡,说保证能给她一张白璧无瑕的面孔。朱芳华居然恬不知耻地跟人家大嫂说:“我比较喜欢有星空的夜晚,那些雀斑是我的挚爱。”搞得人家张口结舌背过身去骂她有病。你大概齐应该明白朱芳华是一个什么样的姑娘了吧?她是一个很好饲养的女朋友,经济实惠,很容易就露出她那心满意足的小虎牙,随便吃个煎饼果子就行,如果是肯德基,那就更好了――她的笑容将长时间的凝结在我的眼中,直到我在她黑亮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笑容。她是一个物质要求不高的姑娘,她很容易感到高兴,只要我带她去吃东西,而且是吃那些很贱的东西。有一年寒假,她住在学校,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一个煤油炉,兴奋得一塌糊涂。那个时候我们学校附近还有自由市场,自由市场的鸡蛋还允许用粮票换,对于朱芳华来说,她认为粮票根本就不值钱,她手里有大把的粮票。我们一起去找农民换鸡蛋,讨价还价,然后骑着一辆自行车返回,鸡蛋挂在车把上,她坐在车的后座上,双手搂着我的后腰,我通常单手扶把,腾出一只手搂住她挨上来的小肩膀。那些快乐的时光,像自行车的铃声一样清脆悦耳。我们在空空荡荡的楼道里点燃煤油炉,煮方便面,卧两个鸡蛋,香味四溢的时候,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像黑暗中宝石的光辉,她会吧嗒着小馋嘴,一只手含在嘴里,做出一副“馋逼痨”的样子,有的时候,她还会吸溜吸溜地说:“好香哦,香香的。”这个时候,我往往就会表现得像个有大男子主义倾向的粗鲁男人,我呵斥她,要她滚一边去或者把饭盆拿过来:“快点!要不,不给你吃了!”朱芳华哧溜一声就忙着按我的吩咐屁颠屁颠地照办,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好怕哦,好怕哦。”特象一个小可怜儿,一个小要饭的,生怕我不给她吃方便面似的。 
     我们真的是有过快乐时光的。那些黑暗的走廊和那些温暖的煤油味儿。 
     朱芳华喜欢撒娇,尤其喜欢说“恼了”。她说这两个字的时候特别有意思,往往拖着长音,并且配合着一点面部的“小幽怨”。她会说――“恼了――”,重音全部压在“了”字上,并且一拖拖出二里地去。有的时候,她还会称自己为“小恼逼”或者“小恼儿”,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一旦我们意见不合她就会说――“恼了――”或者“恼恼的”或者“小恼逼不高兴了”,妄图以此引起我的注意。最经常的,比如她说要看电影,我说不,她就会赌一口气坐在一边不声响,如果我在三分钟之内没有及时采取补救措施的话,她就开始了――“人家恼了”;如果还没有人搭理,就从“人家恼了”升级到“恼恼的”,我一般要等她升级到“小恼逼不高兴了”,才会过去逗她,不能真让她摔东西啊!即使她摔的不过是书啊本啊这类不容易摔坏的东西。记得有一次,我看足球,她非要看《大话西游》,号称是跟人家借的,第二天就得还,烦得我要命。我在那儿看球,她就在边儿上“得得得”的叨个不停,我大喝一声“滚”,她先是吓得呆住了,缓过神儿来,就开始收拾东西。我不搭理她,看她收拾,她他妈的收拾到最后让我起来,说要把床单也带走,那是她买的。行,拿走。哥们儿站着看。最后她收拾了两个大整理箱,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了,我们刚结婚没两天,根本没有什么共同财产。我知道她在等我劝她,我才不呢!我今儿还就看球儿了!她坐在整理箱上开始哭,我心一横――随便,不能惯她这毛病。接着她开始拿出电话本给人打电话,用她所能装出的最甜美的声音给人家打电话――“喂,我是朱芳华啊,你在北京吗?你现在干嘛呢?没事儿,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帮个忙,算了,你在深圳就算了。噢,明天就回来啊?明天?我看看吧,要是今天能找着别人我明天就不麻烦你了。”中国队踢得太他妈的臭了,我躺在没有床单的床上,连枕头都被收走了,一边接着看我的电视一边全神贯注的听朱芳华的“示威”电话――“喂,还记得我吗?嘻嘻,好久没联系了。对,我前一阵忙。你现在有空吗?哦,家里来朋友了?要我过来?干什么?搓麻?不行不行,今天晚上不行。过两天再说吧。我找你没什么事,随便聊聊,看看你忙什么呢。” 
     终于终场的哨声响了,真臭!我把电视关了,躺在床上满不在乎的哼小曲。 
     “许一军!”凌空一声断喝,我知道朱芳华已经黔驴技穷――哈哈,终于憋不住了。我心花怒放――不过,我也是有斗争经验的,越在这个时候,越要稳住阵脚,我得巩固胜利果实,哪能随随便便让她一声“许一军”我就浑身骨头发酥? 
     “你给我把这两个箱子搬出去。我不跟你过了!”朱芳华坚持她那愚蠢而顽固的立场,让她逞强――叫骂由她叫骂,我自岿然不动。 
     见我还不理她,朱芳华忍不住了,冲上来就拽我,我一把将她甩开,接着哼我的小曲儿――“我站在城头观山景……” 
     “你等着,我找人来搬。” 
     这次她来真的了。她开始拨电话了。而且开门见山,上来就问人家能不能马上打车过来一趟,还问人家能不能在什么地方借宿。我不能让她这么丢人现眼。我一个翻身,顺手按了她的电话,接着下地边哼着“智斗”边给她把那两个大整理箱给搬到了门口,她呆在屋子中央,说不出一句话来。 
     “小恼儿,你要去哪儿啊?还用我送吗?省得到了地方没人帮你搬进屋。”我已经胜券在握,索性再逗逗她。 
     她“哇”的一声,一咧嘴就哭了。那架式极具舞台效果,到底在“学生剧社”混过两天,还真像那么回事。雷声大雨点小,一面哭哭啼啼一面摔摔打打:“你欺负人,我可真走了,别拦着我,谁也别拦着我。”但脚底下一点儿不动窝。我走到她身后,一面把她往外推一面说:“没人拦着你,赶紧的。”她忽然耍起无赖来,就势拽着我的胳臂,使出浑身的劲儿,一面往屋里推我一面大声喧哗像个泼皮破落户:“你别拦我,你拽我干什么啊?我真走了,你别拽我。”几分钟前还是一出挪拉出走的悲情剧,转眼就成了插科打诨的港台闹剧。 
     “谁拽你了?明明是你拽着我,你松手,我不拦你,你不是要走吗?怎么还不走?东西都给你搬门口了。”我知道危险已经过了,干脆再逗逗她,大多数时候,朱芳华都挺好玩的,我说过她天性中有顽皮的东西。 
     “恼了――;你还不赶紧求我别走?快点着,求我一个,要不,我真的走了!”朱芳华假装恼恼的,她这个时候可爱极了。 
     “你走吧,我不拦着你,我是一个穷光蛋,没资格拦你,你刚才不是给人打电话了吗?都是大款吧?有几千万没处花的那种?”我故意逗她。 
     “几千万谁稀罕。你太小看我了!我要一个亿的男人!” 
     “一个亿?天哪!中国人口才多少?你要一个亿的男人,你那小身子骨行吗?” 
     “讨厌,人家是在说资产一个亿!”朱芳华趁机扑过来,一通捶捶打打。我一面做出“怕了你了”的架势一面继续跟她“舌战”。我们的声浪几乎要冲破屋顶,让满天的星光挤进我们中间。 
     我们是有过快乐时光的。那些搬到门口的箱子又搬了回来,那些撤掉的床单枕套重新铺上,然后我们搂着一同看了《大话西游》,我们是有过快乐时光的,真的是有过的。即使在地下室里,即使只有一台电视,即使刚刚吵过一架。 
     山有木兮木有枝,我悦君兮君不知。芳华,我知道你的心意,即使我们已经分手20年,我还是知道。你是在等着我拦你,劝你,开导你,把你搂到怀里,哄你逗你,对你说一切都已经过去,我们依然相爱。你希望在你最后的日子里,和我重温我们曾经有过的美好生活,我知道,我真的知道,但我没有办法,不要怨我无情,芳华,不要怨我,我只是一个小人物,在命运的长河中随波逐流,趋利弊害,我已经没有勇气和命运抗争,我已经过了与命运叫板的岁数――我只是想活得容易些,你知道这有多难!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49 
     读取链接:"http://book.sina.com.cn/longbook/lit/1101960955_huainianbeishang/5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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