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怀念有限悲伤

第31章


 
     “行。” 
     两个男人光说不练,谁也没有摸出一包烟来。他们一个刚撮完一份牛排,另一个完成一盘海南鸡饭,都懒得动。显然,他们都有话想说,但是谁也不想先触级敏感问题。最后是那 
           个年长的律师模样的男人先开口了,他说:“丁蔓找过我。” 
     “我知道了。” 
     “是你让他找我的?” 
     “我没有。” 
     “你怎么想的?” 
     “我脑子一直挺乱的。丁蔓跟我说她找了你,她觉得这么做,大家都可以得到解脱。” 
     “是你得到解脱,不是我。”我可不能让胡高捡这个便宜。 
     “我不是因为芳华病了才嫌弃她的,我不是那种人。”胡高急于辩解。 
     “对,你早嫌弃她了。你认识她的时候,你正好父母双亡,女朋友又弃你而去,你需要温暖,芳华就是那个送温暖的人。你们之间的这种交往不能算做爱情,基础不牢,怨不得你见异思迁,也怨不得芳华不招人疼。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坟墓,你不想被活埋,对不对?”我口气充满揶揄。 
     “你没有资格讽刺我。” 
     “这怎么算讽刺?我这是在恭维你。” 
     “一军,下面的话,我只说一遍,你爱信不信。我这么做,全是为了芳华,只要芳华高兴,我就高兴,爱一个人就要爱她的所爱,想她的所想。芳华病了以后,有一次,我听见她在梦里喊老公,我赶紧坐起来,后来我就听见她叫你的名字,当时我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样的,就不说了。这件事,我一直没有跟她说。以后她再喊我老公,我都会不自在,我总觉得她是在喊你。她总跟我说,她不愿意拖累我,要离开我,我不想点破她,我觉得有些话说破,既伤害自己也伤害别人。但是我心里明白,她是想把她生命的最后时光和她最爱的人度过。她以前曾经跟我说过,她希望能死在爱人的怀抱之中。那个时候她还没有生病,我们一起看一个日剧,名字我忘了,反正是女主人公得了绝症,最后死在男朋友的怀里。当时,我就跟她说――放心,你不会得绝症,所以你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的;她回了我一句――你放心,我就是死,也不会死在你怀里。”胡高说不下去了。 
     “芳华什么时候出院?” 
     “后天。” 
     “我到时候来接她出院。” 
     “一军,你能对芳华好一点吗?” 
     “我和芳华缘分已尽,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就算芳华得的是绝症,我也不能欺骗她。你让我好好想一想,再说,我还有家呢,我有老婆孩子,我也要跟他们打一个招呼,你说呢?”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99 
     我马上就要36岁了,我站在跑步机上拼命地奔跑,好像多跑几步,就能跑回到26岁似的。谁说男人不怕老?男人也挺怕的,甚至比女人更怕。女人老了,可以做一个慈祥的母亲,再老一点,皱纹再密一点,还可以做一个更慈祥的祖母。但男人不行,老男人就像一跟烂木桩子,散发着一股子霉味。男人在增加年龄的同时,必须增加财富或者名望或者类似的东西,也就是说男人必须成为栋梁,否则就会成为无可就药的烂木桩子。 
     我在跑步机上跑得大汗淋漓,身边尽是一身腱子肉的劲量小子,他们生机盎然,向着更高更快更强的目标迈进。我又一次想起了芳华,那时我像周遍的这些劲量小子一样,浑身是胆雄赳赳,我的芳华时代,我的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年华,她是多么短暂――我们那四年情史一年婚史,然后我们分开,各奔东西,整整十年,我们生活在同一座城市,但是,我们却音讯全无,怎么能这样?! 
     人生最残酷的也许不是死别,而是生离;不是像我和温秀玉这样的生离,而是像我和朱芳华这样的――“曾经在雨中对我说,今生今世相守;曾经在风中对我说,永远不离开我,多少缠绵纺织成的梦,多少爱恨刻画的镜头,为何一切到了终究还是空?”我又听到了这支歌,再一次。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十年前吧? 
     《无限怀念有限悲伤》100 
     我在更衣室的喷头下扬起脸,再怎么好意思,我也不能说我流泪了呵―― 
     那时候的我是多么年轻啊!那时候的朱芳华是多么健康啊! 
     大学毕业以后我去了一家法律出版社,一年的编辑量,我一个星期就可以全部干完;朱芳华留在大学里继续读研究生,没课的时候就来我们出版社找我玩玩。我们当时有大把的时 
           间,但是没有钱,她是穷学生,我是穷编辑,我们结婚就是去民政局领了一个证。 
     我们甚至没有婚床,我们是在暑假结的婚,连房子都没有租,直接就住进了芳华的研究生宿舍。那是一间摆了四张上下铺的宿舍,一进门,靠右手边的是书架,上面不止有书,还有饭盆、肥皂盒、洗发水、护发素、锔油膏、各种有用没用的擦手油洗面奶、甚至还有鞋刷、鞋油。记得有一次,我迷迷糊糊的去刷牙,居然还真错拿了一管白鞋油。右手边有两排暖壶,一排3个,一共6个。在我印象中,这些暖壶从来都没有灌满过,因为没有人愿意去水房打开水。我和芳华需要热水的时候,就用电暖壶烧一瓶,得省着用,烧一瓶水很不容易,学校明确禁止使用各种“家用电器”。我们为了使电暖壶,不得已悄悄地换了楼道的保险丝。 
     房间里的陈设极其简单,左右各两张上下铺,中间是一张普通规模的桌子,靠窗的上铺下床的时候不用爬梯子,直接一伸腿就可以够到桌子上。我有一次在上铺睡糊涂了,早上匆忙起来,居然第一步踩到桌子上,第二步就下到地上,自己还在惊讶怎么今天下地,跌跌撞撞的,那边朱芳华已经惊叫起来――后来她禁止我睡上铺。 
     朱芳华很瘦很瘦,那个时候的我也很瘦很瘦,我们两个并排躺在学生宿舍的单人床上,还有翻身的余地,当然多数的时候,我一翻身就落在她身上,她一翻身就落在我身上。我翻身的时候会说:“老公来啦。”她翻身的时候会说:“老婆来啦。”少年夫妻,我们贫穷,但并不哀伤。那样的日子好短哦――好景不长,如果老天要我重新选择――是愿意相爱却贫穷地度过一辈子,还是愿意富有但孤独地度过一生?我相信大多数的人都会选择后者――我在这一点上不能免俗,我早已原谅自己,不知道芳华是否肯原谅我!其实,她原谅不原谅对我也不重要,只是如果她肯原谅,对她会有好处,这个好处也会顺带着使我们现在的关系不至于那么紧张。当然,我这么说有点无耻,就像日本人对中国人说,我们反正是要参拜靖国神社的,你们愿意抗议就抗议,那只能让你们自己更加悲愤,而且还耽误你们自己的经济建设;所以,还不如选择遗忘或者宽恕,这样我们中日人民的友谊就可以世世代代下去了。 
     还是说我们那会儿吧――我们一直这么睡着,睡在同一张单人床上,直到有一次,我做噩梦一脚把芳华蹬到床下,她哭哭啼啼地爬上床,我抱着她,她鼻青脸肿脑袋上鼓起一个大包,我一看“扑哧”就乐了,把她气得“捶床大怒”。后来我就在她睡着以后,悄悄地换到她的上铺,呼噜呼噜地睡。她每次醒来,只要发现我不在身边,就会哼哼唧唧地往上爬,总之,她就是要睡在我边上,她说不这样,她睡不着。我说:“怪了,没结婚的时候,你怎么睡的?” 
     夏天,宿舍里没有空调,两个人非要挤在一张床上,多热!我对芳华说:“不行”,芳华说:“好,你拒绝我可以,但你伤害了我的感情,你得给精神赔偿费。”她歪着脑袋,小眼睛坏坏的。我说好,你说谁拒绝了谁,就要付被拒绝方“精神赔偿费”?她说对啊!话音未落,她就“啊”的一声惊呼――我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非常勃勃的样子,像雄鹰展翅一般向她急速俯冲――“不行不行!”她快乐的惊呼着…… 
     我们并排躺着,窗外淫雨霏霏。她不能拒绝我,她可付不起“精神赔偿费”,那一年,我23岁,我精力充沛,虽然技巧和经验都很差,但毕竟我年轻有体力。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我招架不住了,因为朱芳华制定了“补充条款”,她认为如果一方要求,另一方拒绝,那么被拒绝的一方可以要求精神赔偿费,但如果拒绝的一方因为无力支付“精神赔偿费”,可以勉强为提出要求的一方提供服务,但被服务的一方必须付“服务费”。 
     那天晚上我一进门,芳华就把新修订的“补充条款”朗读给我听,我听后说:“成,要是你主动提要求,你也得付我服务费。” 
     不过,没多久,我就发现“服务费”对于男的来说,是非常不合理的。比如男的作为提供服务方,他忙活一遍,一身大汗,最后伊笑眯眯地说:“今天这个服务费不能给,服务太差”,严重的时候,还要罚款;而如果女的作为提供服务方,也是男的上下忙活,最后男的胆敢赖帐,说服务不好,质量不过关,那女的立刻接上:“那您再来一遍,我可以服务到你满意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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