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中明灯行

    就在那十二道白气从罐子内飘出之时，一时间所有野人都在其上感受到了一股属于先祖的气息，野人之中年龄稍大的那些都纷纷流下了热泪，趴在地上不断的磕着头。
    高台上依旧阴风怒嚎，天空霎时乌云密布，黑色的天空和红色的大地相互映衬之下如同末世降临，高台上的老人忽然抬起了头，但当他看到布满天空的乌云时他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他的内心很不平静，从他的眼睛内能看出他真的很不忍心。
    “邪……邪……邪……”老人勉强稳住颤抖的身子，半响后他叹息了一声，果断将手里的弯刀向前方抛去，嘴里不停的喊着，他一连说了十二个邪字。
    那飞出去的弯刀在空中不停的打着圈，随着老者每一个邪字出口，那十二个野人便有一人的头颅瞬间飞起，鲜血随着弯刀从野人脖子划过洒向空中，那飞出的十二个野人头颅也一一落在了高台之上，那些沾满鲜血的头颅有的还嗔怒的睁着双眼，而有的则是露出解脱之意。
    随着野人头颅被弯刀以雷霆之势砍下，那十二个野人本应就这样死去，但是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再次出现。
    这种以活人祭祀召灵的方式极其残忍和血腥，但只有以这种真正具备满腔热血的方式才能够让孤鬼回魂，让那些亡者不再轮回，抛却往生执念。
    弯刀纵有斩断头颅的力量，却没有借尸还魂之神力，生者有永生桥，亡者有悼亡经，只因所处的异界不同罢了，精神上来说亡者也可以不死不灭，以一个族群精神领袖的方式继续存活，如同一个族群延续的指向标。
    老人召集所有野人前来准备这场祭祀便是因为他知道如果一个族群连最初的信仰都没有的话，那只能说明他们的血脉已经走到了尽头。
    镰刀飞了一圈之后，又回到了老人的身前，老人看着这把传承至先祖时的弯刀，他的神情陡然变得坚定无比，就算遇到再大的困难他都要带着整个族群延续下去，哪怕是抛头颅撒热血。
    头可断血可流，士可杀不可辱。
    外敌入侵将他们从家园赶了出来，他的心何尝不痛，用这种以族人死亡求取希望的祭祀方法他又何尝不挣扎犹豫。
    他是人，一个有族情的老人，不是六亲不认的野兽，当他看着台上十二个目光迥异的头颅，然后流下了两行血泪。
    那失去头颅的十二野人壮士并没有立刻死亡，他们如行尸走肉般挥动着自己的手臂，那鲜血淋漓的脖颈上还在冒着血泡，那僵硬的身体似乎是感受到了失去头颅的痛苦，两只手本能般的抬起摸向自己原本长着头的地方，如同一群迷失了方向的瞎子。
    “魂……归”老人几乎是咬着牙将这两个字说了出来。
    老人话音刚落，只见那十二个正处于肢体混乱的野人突然停止了动作，只不过那些手还停留在上一个动作之时，下一刻十二个野人的身体瞬间在高台上爆开。
    在台子上形成了一片浓浓的血雾，那些血雾并没有扩散开来，因为就在那野人爆开的瞬间，那一直停留在其内的十二道白光终于被释放了出来。
    那些白光明显比刚从罐子里飘出之时要浓郁了不少，随着白光出现，那些血雾被白光紧紧的包围在其内，没有哪怕是一滴落到高台上，一个红色的血雾团也出现在了空中。
    “请……先祖……庇护”老人看着身前不远处那团血雾跪拜道。
    血雾不停的在空中翻滚起来，那些白光也不停的在血雾四周游走，不一会那些散开的血雾就慢慢的朝着一个地方开始聚集，随着血雾团不断的收缩之下，空中有血影慢慢显露。
    那是一个只具备人形轮廓的血人，没有五官，全身上下鲜红一片，无比浓郁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顿时让人坦然失色，实在是那血人的样子太容易让人失去面对一切的勇气。
    “是你将我求来……”那血影缓慢的扭动血色的头颅，然后正对着祭祀，像是在审视一般。
    血影出现后，那原本没有嘴的地方忽然自行出现了一道裂缝，一个沙哑的充满阴森恐怖的声音从那裂缝之内传出，很显然那血影是在对老人说话。
    “古蛮族第七代祭祀拜见老祖……今外敌入侵，龙门不保，晚辈无能……”见血影开口老者苍老的面孔瞬间有了一些激动，他跪在地上双手抬起向下拜去，不过话说完后，他的脸上却写满了愧疚。
    “我本是已死之人……古蛮……奈何都是当年因果……罢了……罢了，那龙门只有满月之时才会显露，当年我古蛮一族本是在龙门内……本是千秋万代……”那漂浮在高台上的血影蠕动了几下，然后又嘶哑的说道。
    “龙门内……”老者在心底低声喃喃，他没想到以前先祖是生活在龙门内。
    紧接着那血色人影，抬起那鲜血化作的右手，几根不太清晰的手指飞快的跳动着，就像是在推演古今一般。
    “合璧重光来，暂转龙门开……天地气合，万物自生，太虚不能无气，气不能不聚而为万物，万物不能不散而为太虚。”就在老者有些想不明白的时候，那血影面部的那条裂缝又艰难的蠕动了几下，这几句话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以其他人不知道的方式传到了老者的心神内。
    血影刚说完，那血色的右手就嘭的一声在空中爆开，赫然是以一只手为代价将话传到了祭祀的脑海内。
    右手爆开的瞬间那血身忽然一震，像是看好了什么不好的画面，然后那血身快速的抬起仅剩的左手飞快的再次推演起来。
    “苍龙长啸，邪魔将现……封印，封印……”那血身的左手也忽然爆开，那只有一道裂缝的血脸上顿时波纹荡漾，一道血光直奔那祭祀而去，然后消失在祭祀的脑海内。
    “死前能再次看到吾族后辈……吾很欣慰……”那血影扭动了一下血色的头颅，扫了一眼台下的那些野人，然后便见那血影开始慢慢消散。
    他本是已死之人，如今被人强行血祭召唤了回来，即便是这样也难逃生死轮回，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他便完全消散在高台之上，顿时台上只剩下了老人。
    古蛮老祖消散时所说的话还在老人的脑海内回荡着，老祖的话让他的心像是被重锤敲击一般，显得异常的沉重，因为他知道邪魔将现。
    而那让他疑惑的是那道最后出现在他脑海内的血光，因为血光上有一个发光的印记，这个印记他认识，那是守护一脉的独特标志，只有守护一脉的人才能看得见其中蕴含的消息。
    半响后老人向着老祖消失的地方又拜了一次。
    “咯咯，真是可歌可泣啊！……古蛮祭祀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倒真是让本座震惊啊！”就在老者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黑袍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天空内，紧接着空旷的天空内传来了黑袍人桀骜的声音。
    黑袍人的出现老者没有丝毫察觉，他不是灯修所以察觉不到四周天地内的炎力波动，但之前老祖对他说那重要的话时所用的方式已经引起了他的警惕，毕竟能让老祖忌惮的人在他看来必定不可小看。
    “我老了，只是做些应该做的，你也听到了我族老祖说的话，龙门只在满月之时显露……既然找到了龙门，何必要赶尽杀绝。”老者有些愤怒的看着那空中的黑衣人，他活了很多岁了，如今虽然年老体衰，但心中那满腔的热血还在，他只想让古蛮一族好好的延续下去，别的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黑衣人那双漆黑的眼睛透过几十丈的距离落在老人的身上，他看着老人摇了摇头道：“我本有意给你古蛮一族生机，奈何你把本殿当傻子。”
    “哈哈，别人不知你煞门的手段，我可不吃那套，我古蛮一族被你煞门赶出龙渊之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好心，当初杀我古蛮一族族人无数，如今你和我说生机？”老者看着黑袍人怒极而笑，他全身上下顿时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气势油然而生，那是愤怒，那是不惧，那是不屈。
    “咯咯……咯咯……既然如此”黑衣人依旧看着古蛮祭祀，只不过随着他的话语悠悠传开，他的手顿时向下一抓。
    便见一股强大的炎力波动席卷苍穹，那股炎力波动在空中化作一只大手向地面一把抓去，台下的那些野人顿时有一大半直接喷出一口鲜血，紧接着那炎力化作的手掌狠狠的向地面一捏。
    “那是什么”而就在那巨大手掌向地面上抓去的时候，炎河边上的夜默终于睁开了双眼，刚恢复体内的炎力，夜默便察觉到了魔林内传来的恐怖波动。
    不是他对炎力的感知太过敏感，而是黑衣人所爆发出的炎力波动太过骇人，夜默不由自主的抬起头看了过去，便看见一个漆黑的手掌出现在天空。
    吴悦月圆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幕，自从她将那枚玉简捏碎了之后她便一直在等，只不过当她看到那黑色手掌的时候她的眉头稍稍的皱了一下，似乎与她期待的结果不太符合。
    “天字……”吴悦月圆嘴唇微动，说出了两个字。
    随着手掌铺天盖地的压向地面，地面上那些野人不断的发出各种怪叫声来，但依旧不能让那手掌停顿丝毫。
    一时间无数野人在那巨大的掌印下不断恐惧的后退，有不少直接被那恐怖的一掌拍成了肉泥，无数鲜血洒落大地，场面极其凄惨。
    “你我本是同类人，不如你我做个交易，如何？”看到地面上那些不堪一击的野人，黑衣人终于将手掌收了回来，只留下地面上那些不断哀嚎且满眼饱含恐惧和愤怒的双眼。
    老人看着地面上那些无助凄厉的面孔，他的心突然颤动了一下，尤其是在看到那些稚嫩的面孔时，他的心如坐针毡，他不想让族人饱受痛苦，为了族人他只能低头，但不带表他的心。
    “苍龙啸，魔林乱；炎河断，龙门开。”老者突然抬起头，紧接着凄厉悲凉的声音从他的嘴里说出。
    “我是罪人……罪人”老者跪在台上花白凌乱的头发被吹过的风微微扬起，他幽幽的看着台子下那些古蛮一族族人，画面十分惊心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