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的辩护

    许夏希心情忐忑地等着，谢天谢地，电话号码总算拨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你好，请问是哪位？”
    许夏希拿过手机又看了两眼，觉得奇怪——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但她又确定并不认识这个电话号码。
    “你好？”
    电话里头的男声再次传来，许夏希只好压下心中疑惑，先把问题说清楚：“你好，我在桐湖公园见到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我是在她身上找到了这个联系方式，请问你是她的什么人，她……”
    “是馨馨吗？”电话里头男人的声音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慌乱地喊道：“馨馨怎么样了？她现在在哪里？我是她爸爸，你是谁……”
    原本还带着几分温和的男声突然就像是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劈里啪啦说个不停。
    许夏希赶紧安抚道：“你放心，她还好，现在正安全地坐在我身边。我们现在在海城区桐湖公园最大那棵桐树下的长椅上，你如果方便的话，请……”
    她话还没有说完，男人便立即应道：“麻烦您看着她，我十五分钟后就到！”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许夏希看了眼手机屏幕，心里头那股奇怪的感觉仍然没有消散，但她还是将手机收了起来，毕竟她都给人家打了电话，还是有始有终地陪这小女孩等一会儿吧！
    而且，夏希也有点想直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究竟是谁的？
    许夏希就拉着小女孩在长椅上坐着，手还不敢松开，一直牵着小女孩——要是对方在这个时候突然跑掉，那她今天可就真的白遭罪了！
    好在，小女孩除了刚才那一下子反应过激之外，后头一直都是乖乖的，仍由许夏希牵着，不挣扎，安静地垂着脑袋，只是时不时转头看许夏希一眼，好像是要确定她还在一样。
    许夏希一直绷着神经，等了大约十多分钟，远远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急匆匆地朝她们这边跑过来——桐湖公园禁止机动车通行——夏希也站起身，顺带拉起了小女孩。
    终于露出那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容，高兴地对小女孩说道：“你爸爸来了，你快看……”
    许夏希想指明方向给小女孩，可是当她转头再去看已经跑到她们面前的人时，整个人顿时惊呆了，话也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匆匆跑来的高大男人在她们跟前才停下脚步，先看了眼安静站着的小女孩，确定她没有受伤，一切都好的时候，才转过头，还有些气喘吁吁，却仍不忘客气地对许夏希致谢：“真是麻烦你了！我替馨馨……”
    话没说完，也卡在了喉咙里。
    惊讶震愣的表情与许夏希的如出一辙。
    两人相对而站，都僵住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一声脆脆的‘爸爸’响起来，两人才有猛地回过神。
    男人忙放柔声音应了句，“爸爸在这里，别怕。”
    小女孩抬眼瞧了男人一眼，又转头看了许夏希一眼，似乎终于确定自己现在是安全的，脸上又变回木木的神情，一言不发了。
    许夏希和男人面面相觑，对视了好几眼，又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许夏希试探性地喊了句，“李医生，我们还真有缘，又见面了。”
    没错，这位匆匆赶来的父亲，正是她两三个小时之前刚刚见过的肖女士的师兄李佳明。
    李佳明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许夏希，略显狼狈的脸上又带了几分尴尬。
    但他毕竟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又恢复镇定，还朝许夏希露出一个微笑，再次真诚道谢：“小希是吧？谢谢你救了馨馨。”
    许夏希连连摇头，忙道：“哪里能谈得上‘救’，我只是恰巧在这里遇上了她，顶多再帮她给您打了个电话，也没有做什么事，李医生您不必放在心上。”
    她是不知道眼前这个脑子似乎有点问题的小女孩怎么就成了李佳明的女儿，就好像她惊奇于镇定沉稳的李医生兼教授竟然会有如此狼狈、失态的样子，但李佳明的道谢感恩只让她觉得心虚无比。
    李佳明笑着摇摇头，认真地说道：“还是要谢的！如果没有你及时给我打电话，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许夏希稍一想想，便明白过来李佳明的忧心。
    以小女孩现在的状况，放到外头乱跑真的很容易出事的，只是不知道李佳明是怎么带小女孩的，竟然让她一个人溜达到这种地方。
    李佳明像是瞧出了许夏希的疑惑，主动解释：“平时我上班的时候都是把馨馨交给保姆陪伴，可能是馨馨不怎么喜欢现在这个保姆，趁人家不注意就跑了出来。”
    许夏希了然地点点头，将小女孩——也就是李馨交到了李佳明手上，笑着道：“好了，现在我将她交回您手上，总算不辱使命。还请李医生好好照顾这位小妹妹。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这回许夏希手还受了伤、流着血，只好先回家把伤口处理好。
    李佳明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许夏希的左手背，忙问：“你手背上的伤是馨馨咬的？”
    虽然是问句，但他几乎已经肯定这件事情了。
    他家女儿一着急起来就不管不顾的性子，李佳明很清楚却也无能为力。
    许夏希看着李佳明满脸尴尬惭愧，忙道：“也不能完全怪她啦！是我刚才没注意一不小心刺激到她了，好在她很乖，之后也没有再吵闹，一直安静地等你来。”
    “你手上的伤总归是馨馨咬伤的，而且我家就在这附近，我也学过几年外科，还是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李佳明的每一条理由都是那么充足——虽然许夏希就住在公园附近，并且她自己就懂医，这点小伤她完全能够自己处理，但李佳明双目坦诚，还夹杂着一丝恳求。
    许夏希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答应。
    这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背被人触碰了一下，她抬头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李馨又用她那双懵懂无辜的大眼睛偷偷看着自己。
    李佳明见机忙说：“馨馨她也觉得过意不去，你就当是让她心安，让我们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好吗？”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许夏希虽然心有犹豫，但最终还是点头同意下来，“好吧。”
    李佳明笑了笑，一手牵着李馨，招呼许夏希，“请跟我来。”
    许夏希跟着李佳明出了公园，上了对方的车，没过几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原来发现李佳明的家还真的就在桐湖公园附近的小区，离她家只隔了两条街。
    可以说，他们的生活区几乎是重叠的，而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李佳明。
    不过转念一想又不奇怪，她七八年前就离家求学，后来又出国了，鲜少回这里，没能和李佳明遇上也是正常，只是夏希有些疑惑的是——
    从今天早上肖女士和李佳明的谈话中可以看出来，这两人似乎也不经常见面。
    李佳明的住处在小区最深处，临着一个人工湖，就算在小区里面也算是定好的环境，而且他家在十七楼，视野开阔，坐北朝南，住起来一定很舒适。
    许夏希暗暗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在他们通过一楼的电子安全门时，她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安全锁上，眉尖微微蹙起。
    她若有所思地站着，一时没了动作。
    李佳明很快就注意到许夏希这边的异常，一边拿门禁卡刷开安全门，一边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顿了顿，许夏希似乎才从恍然中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没什么，就是没见过这种电子锁，觉得有点奇怪罢了。如果你没带门禁卡要怎么进去啊？”
    李佳明指了指一旁的小方盒，解释道：“除了刷卡，也可以使用密码进入，倒不用太过于担心。”
    “原来是这样！”许夏希恍然大悟。
    她跟着李佳明上到十七楼，李佳明才刚拿出钥匙，房门就被从里面打开了。
    一个中年妇女从门后探出个脑袋，见到李佳明先是一愣，而后连忙打开房门，朝李佳明连连鞠躬了好几下，‘啊啊哦哦’地发出一连串意味不明的声音。
    许夏希：“……”
    这又是怎么回事？
    李佳明淡笑着解释道：“张婶是我老家那边的亲戚，在老家没了亲人，就来这里投奔我。正好馨馨也需要照顾，我就请她留下来照顾馨馨的生活起居。”
    “她……”许夏希想要问这位张婶为什么说不出话的样子，但一时又没想好措辞，不知道怎么开口。
    反倒是李佳明一眼就看出她的疑惑，轻声解释：“张婶年轻的时候得了一场大病，坏了嗓子，所以说话不是很清楚，但是一起生活久了，她的意思我们还是能懂的。而且她也是真心疼爱馨馨，让她照顾馨馨，我才能放心工作。”
    许夏希除了笑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从今天李馨一个人莫名其妙出现在桐湖公园的情形来看，她怎么也不觉得这位张婶能够照顾好李馨。
    再者，李馨似乎智力有损，很难理解正常人的意思，现在张婶竟然连话都不会说，还想李馨听得懂张婶的意思，这未免有点太强人所难了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许夏希能够评说的事情，她礼貌地朝张婶笑了笑，就跟着李佳明进了客厅。
    李佳明先是让她在客厅坐一下，自己则是去厨房拿医药箱。
    许夏希刚坐下来，原本一直一声不吭跟在李佳明身后的李馨忽然故技重施，再次朝她猛扑过来。
    夏希始料未及，根本没来得及防备就被李馨扑倒在沙发上。
    简直就是情景重现。
    幸好这回她的后脑勺撞上的是软软的布沙发，不觉得疼，只是有点郁闷。
    她皱起眉，抬眼看着处于上方的李馨——这人还是木木的一张脸，根本看不出表情，只是一双大眼睛黑亮黑亮的，让许夏希想到了黑曜石。
    神秘又难懂。
    许夏希试探性地喊了一句：“馨馨？”
    李馨没有离开，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目光一瞬也不转地盯着夏希看。
    夏希更觉无可奈何，正要像之前那样把人先推开，就听到李佳明的沉声低喝：“馨馨，你在干什么？！快起来！”
    紧接着，许夏希就看见李佳明从李馨身后一把抓住李馨的手臂，将人从她身上拉扯下来。
    许夏希这才松了口气，正想向李佳明问个明白，原本一直很乖的李馨却仿佛受了刺激一般，剧烈地挣扎起来。
    李佳明没有防备，一下子就被李馨退开了。
    而好不容易重新做坐起来的许夏希还没喘口气，又被一阵猛烈的力道撞得再次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