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云目光落到飘来的两条人影上,忽然笑了,“我的救兵来了,你们看来要倒霉了。”
徐上脸色变了变,久久才说,“那也得看是什么人了,若是一般的救兵,来了也是白来的,说不定......。”
他的话忽然顿住。
后面的那三人忽然仰面惨呼着倒下,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矗立在叶孤云不远处,冷冷的说,“像我这样的救兵有没有白来?”
徐上喉结不由滚动,周围的人顿时围了上来,冷冷盯着叶小云,却没有一个愿意动手,谁都看的出这少年并不是那么到对付的,这里死伤已够多,剩下的人大多是知进退的人。
“居然是你?”说话的是徐上,他对这少年的畏惧最深,因为他知道的很。
“是我。”叶小云冷冷瞧着这人,又说,“你好像很吃惊?”
徐上点头。
云白将叶孤云扶起,淡淡的笑着,“你看他像不像一个人?”
叶孤云吃惊住。
这少年的确很像一个人,叶孤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看这少年,就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的影子。
云白笑了笑,“据说他是你跟杭天凤的儿子。”
“杭天凤”这三个字仿佛是一种神奇的魔力,叶孤云的脸颊已扭曲,彻底怔住,他忽然将那一次洞房忘却,几乎忘却这个女人。
“你有这么一个儿子实在令人羡慕。”云白苦笑,“我已有点羡慕你了。”
叶孤云挣扎着握住云白的手,目光闪动,久久无法平息下来,他说,“这是真的?”
“没错,这的确是真的。”云白凝视叶小云的身影,暗暗惋惜,这少年的故事已令她暗暗酸楚。
叶孤云瞧了瞧周围的剑道高手,最后目光落到白小叶身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时候屋顶上飘来三条人影,徐上神色更加凝重,他明显知道这三人是谁。
媚娘,后双剑之一的白小叶,还有一个以暗器已成名的镜花,这女人也是后双剑之一叶小云的情人,无论那些人遇到那么多高手中的高手,都不会有把握活着。
媚娘已醒,眼眸里布满了关切、同情之色,匆匆迎了上去,“你......你......。”
她这句话竟已说不清楚了。
“我没事。”叶孤云挣扎着笑了笑,笑的已有些许苦涩,柔柔握住媚娘的手,久久才说,“本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的,没想到......。”
白小叶已忍不住转过身去,不忍再看一眼,他生怕多瞧一眼,泪水会夺眶而出。
只听媚娘又说,“你没事就好,只要我们还活着,什么都会变得更好。”
叶孤云勉强挤出笑意,“是的。”
白小叶已不愿听下去了,纵身一掠到了叶小云边上,他忽然握住叶小云的手,他们的手居然都是极为冷静极为稳定的,他淡淡的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徐上久久才点点头,后面一个握剑的人也点点头。
他们都很明白一点,如果再这样纠缠下去,对自己绝不会有好处的,非但得到赌注,说不定会赔上自己的性命。
性命永远都比任何东西宝贵,当然也比金钱宝贵
“不送。”说话的是老态龙钟的和善老人,这个人已将剑插在大地上,他已不愿拼下去了。
他将剑插在大地上,人群中已让出一条道,这老人又说,“我们还有见面的一天,赌局的事,并不会这么了结的。”
后面一人咬牙,嘶声说,“可是我们......。”
这老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的说,“我们是来讨回赌注,并不是来找死的。”
后面那人立刻闭上了嘴,不愿再问了,无论谁跟武当派的掌门师兄纯阳真人说话都要小心一点,因为他火气很大,只要他火气上来,很少有人能从他剑锋下活着,这次跟叶孤云拼命到此时,他还没有受到一丝剑伤,可见他对两仪太极剑的造诣又多深是可想而知的。
跟绝代双剑之一的叶孤云拼命,无论是人多的时候,还是人少的时候,没有受伤几乎是不可能的,他正是这不可能的人数之一。
叶小云是第一个走的,镜花还没反应过来,已到了十丈外,她吃惊盯着叶小云,“你为什么没有跟你老子相认?”
“我理由相认?”叶小云咬牙,身子落到河边那边青石上。
冷风带着几片落叶飘过,却没留下一片叶子,叶小云垂下头,只能瞧见自己修长而扭曲的影子。
影子跟他的心几乎是同样扭曲,他疼的无法忍受住,他说,“我不能相认。”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已涌出苦水,他想擦拭,却被镜花擦掉了,她一直在瞧着他,无论在什么时候,镜花永远都在他边上,她脸颊上的笑意也许没有花那么灿烂、辉煌,可是却比会伟大,那种永恒不变的爱难道还不够伟大?
她说,“我知道你的。”
她说的没错,他们从小就在一起,分开的时候并不多,也许从未有过,叶小云被他娘亲责罚的时候,是她抱着他在冰冷的被窝里度过,他跟别人决斗之后,身上受伤,特别是跟白小叶决斗,有几次几乎活不了,也是她抱着他在床铺上等着他醒来,他的生命中见到最多的人,只有她。
天下间难道还有别人比她更了解叶小云?
叶小云笑了,他也跟他老子一样,脸上的笑意也不会时常流露,他说,“你了解什么?”
“你在替你自己的娘亲难过,是不是?”她生怕叶小云无法控制住自己。
那种痛苦并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住的,无论谁看到自己老子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冷落自己的娘亲,都会无法忍受住的。
他也不能,他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
残阳已下沉,冷风瑟瑟,桥下的河水在呜咽,一切都变得安静而萧索,萧索的令人心酸。、
镜花紧紧握住叶小云的躯体,也许只有她才知道此刻叶小云忍受的痛苦又多大,她几乎想将肚子里的心逃出来去温暖他,去爱他。
她说,“不要想别的事,说说我们之间的事,好不好?”
她已发觉叶小云躯体渐渐发冷,他的心也许更冷。
“好的,你想说点什么?”
镜花拉着他在充满柔意的草地上躺下,上面还带着白天的热力,这种热力能很多少男少女的情愿激起,令他们之间更加相爱。
她从他躯体上滑下,脸上已有疲倦之色,她说,“我们是不是该有个孩子?”
“孩子?”叶小云的心渐渐平息下来,目光却依然是痛苦的。
镜花笑了笑,又说,“我忽然好像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听说有了家的男人特别迷人。”
她笑着凝视叶小云,心里莫名的又升起一股热力,无论什么样的男人遇到这样的热力,都不会拒绝的,更无力拒绝。
叶小云一把竟她拥在怀里。
外面的尸骨已
客栈里的门已破碎,平安客栈也有不平安的时候,掌柜的尸骨还在厅堂里白白布盖着。
边上十几个人脑袋上都捆着白麻布,不是下绝学做一件事的人,不会有这样的打扮,不是有深仇大恨的人,也不会有这样的打扮。
云白坐在椅子上,静静面对杯中茶水发怔,她似乎也有无法解决的事。
媚娘在床铺上已熟睡,叶孤云矗立在窗户边,冷冷逼视着苍穹,他的心里在想什么,是想着杭天凤?还是想着叶小云?或者是江湖中那些人的追杀?
白小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脑袋上捆着白麻布的一群人说,“你们打算怎么做?”
其中一人忽然站了出来,这人额骨高耸,嘴巴裂开的很大,无论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这人无疑是里面的首领。
他冷冷的说,“我就是这里的管家,现在我们打算去拼命。”
“跟什么人拼命?”白小叶忍不住说了出来,他忽然对这些人有了关切之意。
“我们现在就去找叶小钗。”
他说到“叶小钗”这三个字的时候,眼睛竟已露出了凶光,他又说,“也许你还不知道,这里大多数高手都是他一手找来的。”
云白吃惊住。
白小叶见到云白这样的表情,顿了顿,他又说,“叶小钗是何许人也?”
这人咬牙说,“她不是好人,唯恐江湖不乱的灾心。”
“灾心?”
“没错。”管家冷冷的又接着说,“我们并不能跟整个江湖为敌,但是我们却能找到祸根。”
他忽然咬牙,勉强将杯中酒喝尽,又说,“赌局的阴谋很大,背后的人也许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神秘,但我可以确定一点,叶小钗必是背后的大佬之一。”
“你肯定?”说话的是叶孤云,叶孤云已到了下面。
他更吃惊,叶小钗是他多年前的好友,怎会突然到了这里?他的心里忽然很疑惑。
“是的,我很肯定。”管家又说,“就在昨日我回来的时候,听到伙计们说了这件事,我就去问了一个人。”
“谁?”
“神算子。”管家又解释着,“他跟我说了很多秘密,有关赌局的事,我倒也知道一二。”
叶孤云脸上的肌肉忽然绷紧,又说,“神算子在什么地方?”
他十分清楚神算子是个到处漂泊的人,不可能这么随意到哪个地方等一个人,说一件事的。
“神算子就在我们客栈里投宿,见到我们要去跟江湖群侠拼命,及时阻止住了。”管家目光落到冰冷、漆黑的夜色。
无星无月无光,冷风阵阵,大地上落叶更多。
枯枝在窗户上噼啪作响,听到宛如冷酷而残忍的野鬼在敲打,令人生出惧意。
媚娘从睡梦中惊醒,然后就静静的面对黑暗,漆黑而寂寞的黑暗。
她挣扎着想下床,一只手揉揉握住了她的手,“你醒了?”
“是的。”媚娘很快辨认出这是云白,她笑了笑,“是你?”
云白也笑了,她忽然柔柔将媚娘抱住,她已有很多年未拥抱过媚娘,此时她不由暗暗酸楚,她说,“是我,你不用担心,天下间还没有人能伤到你。”
媚娘勉强忍住恐惧,呼吸却久久得不到稳定。
她也在抱紧云白,抱得也许比云白更紧,一个女人在过度恐惧过度惊慌的时刻,大多数都会紧紧抱住边上的人,无论那是什么人都一样。
云白叹息,轻抚着媚娘背脊,柔声说,“你躺下,我就在边上陪你,所以你不必害怕。”
“你不走?”
“你不会走的。”云白笑了笑,又说,“特别在这种夜色里,我更不会离开你的。”
媚娘点头,泪水飘零更多。
云白倒了杯茶水,递给媚娘又说,“你喝下就好好休息,我一直在你身边,不会离开。”
媚娘喝口水,目光却落到外面,她似已在寻找着别的人。
云白的心隐隐绞痛不已。
她知道媚娘想找的人是叶孤云,也许只有叶孤云才是她生命中唯一欢乐。
床铺上很柔软,云白躺在上面,搂住熟睡中的媚娘,她忽然很恨现在的自己,因为她很想给与媚娘欢乐,却不能给,因为她现在已不是男人。
她此时纵使得到了天下间独一无二的绝学,却也失去了唯一能给媚娘快乐的力量。
云白尝尝叹息。
这是自己的幸运还是自己的不幸?
冷风吹在躯体上道道伤口上,疼的像是刀在割,叶孤云忍住剧痛,从观前街走出去,跟着那群拼命的人走,他忽然想知道叶小钗到底是不是赌局里的人?
他又在自问,如果是,他又该怎么做?给叶小钗拼命?还是阻止住管家去拼命?
他此时忽然有种莫名的刺痛,因为他生怕自己会跟这个多年前朋友拼命。
管家去什么地方?他是不是早已有了准备?只要他们一出手,叶小钗必定会死在他们的手里。
管家忽然停下,就停在虎丘塔下。
叶孤云也停下,他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叶小钗会在这里?
虎丘塔下池水在冷风中涟漪纵纵,下面的阖闾会伸出头来吗?
古老的建筑在晚风中显得极为阴森、诡异不已,片片林叶从后面石林飘来,叶孤云伸手勉强抄住一片叶子。
叶孤云暗暗叹息。
那片叶子竟已枯黄,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
管家慢慢转过身,凝视着叶孤云,忽然说,“你来送行的话,这里已是止步的地方。”
“我若是跟你们去拼命呢?”
“你不能跟我们去拼命。”管家目光中已有怜惜之色,他说,“你身上的伤很重,我们不能找你跟我拼命了。”
“我还没死,只要我没死,就能跟你们去拼命。”叶孤云又说,“赌局里的人,我也想去斗上一斗,我也许能帮上很大的忙。”
管家笑了,笑意里充满了说不出的感激。
他忽然握住叶孤云的手,久久才能勉强自己说话,他说,“你愿意跟我们去拼命?也不怕献出生命?”
叶孤云苦笑,他说,“我早已不当自己还活着,早就该死了。”
他说的没错,就在十几年前,他就不想活了,见到媚娘在阴冷寂寞的山林间,他才有了活下去的理由,他的理由就是等到白云回来,将媚娘完完整整的交给他。
管家笑意更浓。
就在自己笑到最愉快的时候,忽然在叶孤云身上急点十几处大穴,然后叶孤云竟已动不了了。
“你......。”叶孤云额角已流下冷汗。
管家笑意不变,他说,“实在不愿看到你跟我们过去拼命,我们并不想欠别人的。”
叶孤云的心渐渐下沉。
管家转过身慢慢走了进去,林叶飘动间一条人影忽然落下,白云般落下。
“是白云?”
“不是。”白小叶勉强挤出笑意,他肚子里的悲痛似乎不必别人轻松,他说,“叶先生,是我。”
他将叶孤云穴道解开,就静静的垂下头,久久不语。
“你跟着我?”
“是的。”白小叶头垂的更低,他说,“你跟着管家,其实你并不想去拼命?”
“哦?”叶孤云吃惊住。
“你去找叶小钗并非去拼命的,而是想救出来,是不是?”白小叶的头并未抬起来,凝视着那双脚,漆黑的布鞋上满是血迹。
“你怎么知道的?”叶孤云更吃惊了。
白小叶抬起头凝视叶孤云久久又说,“我去将叶小钗救出来,回头我们就去后面石林相见,怎么样?”
叶孤云不语,他吃惊的盯着白小叶,心里的刺痛却更深。
他欠白云已够多,现在却要欠他的儿子白小叶,他忽然发现自己无法还清他们。
白小叶微笑,忽然说,“只要你好好活着,我就很满意了。”
叶孤云点头沉思。
他忽然明白了白小叶的心思,白小叶希望他活着,也许只希望自己他对媚娘好一点,只要他对媚娘好一点,这才是他最大的欢乐。
白小叶慢慢的纵身掠了进去,他并不是从下面走进去的。
叶孤云挣扎着走向后面那片石林,那些墓碑是什么人跟什么人?现在会不会出来向世人索命?
管家身子纵身掠向一处有灯光的地方,那里矗立着一个女人,他看到这女人第一个地方就是一只发丝上的发钗,发钗在油灯下发光?
“你是什么人?”叶小钗将杯中茶喝尽,身子忽然掠起,两个起落,已到了外面。
她知道这人一定已跟了出来。
“我是杀你的人。”管家显然不是喜欢磨牙的人,他的手里忽然多出一口剑,剑光飘动间,已刺出了十几剑。
叶小钗冷笑,身子不停跳动,不停变幻间,已轻松躲过十几剑凶猛的攻击。
“好伸手。”她自己躲过杀人的剑锋,心里却不免暗暗佩服。
管家忽然不动了,只是冷冷的笑着。
叶小钗忽然笑了,“你为何不来杀我了?”
“我不用杀你了。”管家笑着凝视她边上的一群人,心里忽然有种莫名的冲动。
他说的没错,他的确不必出手了,叶小钗边上忽然多出十几把刀,他带过来的人都是好手,每一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叶小钗忽然眨了眨眼,又笑了笑,“我们好像有些误会,你可以说出来听听。”
管家没有说,他的手忽然一挥,十几把刀忽然劈了下去。
刀光顿时将叶小钗包围住,叶小钗傻眼了,她身子忽然不知道从哪个地方才能突破这种致命的一击。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道人影骤然箭一样射了进来,拉住她的手,又忽然掠了出去。
身子白云般飘动,两个起落,已到了十丈处,叶小钗暗暗吃惊。
“你身手不错。”叶小钗用眼角漂着他,久久又说,“难不成是绝代双剑之一的白云?”
她深深吐出口气,又说,“那样的话,我岂非实在很荣幸?”
“我不是。”白小叶目光落到不远处的石林。
叶小钗沉思,久久又说,“那你难道是后双剑之一的白小叶?”
她说的很肯定,江湖中有这样的身法,除了有白云,那只有白小叶了。
白小叶点头。
他指了指那片石林,久久又说,“有个人要见你。”
白小叶并未跟过去,目送叶小钗走进石林里,才回去找云白,他忽然有很多事需要她给予解释。
林叶在冷风中飘动,一个人孤孤单单的矗立在那里,目光中带着寂寞、空虚之色。
“你是什么人?”
叶孤云微笑,挣扎着靠了过去,想看清楚些这个好友,小时候经常被他欺负的哭鼻子女人,现在是不是已变的漂亮了?
叶小钗吃惊的瞧着他,久久才能说出话来,她说,“你是叶孤云?”
“是的。”叶孤云又笑了笑,“是叶小钗?”
“我是叶小钗。”叶小钗也笑了,“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实在很难得。”
叶孤云沉默。
他虽然在强迫自己露出笑意,但他的心却也变的沉重,沉重而痛苦。
叶小钗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才发现他身上所受的伤,不由暗暗吃惊,“你受伤了?”
“是的。”叶孤云点头,握住叶小钗的手,他此刻却不愿提及伤势,更不愿提及自己如何受伤的,他只是静静的说,“姑姑现在活的可安好?”
姑姑就是叶小钗的母亲,很小的时候她就带着小钗去了叶府。
此刻却令他忽然想了起来,特别是那双温柔的手轻抚着自己脸颊,那种感觉实在令人好怀恋。
“她老人家不会有不好了。”叶小钗的脸上已露出哀伤,久久她忽然扑向他的胸膛,又说,“你还记得她?”
“我当然记得她老人家。”叶孤云柔柔抱住叶小钗,又闭上了眼睛,一个人在死的时候还能遇到多年的好友,实在是一件愉快的事。
叶小钗躯体不由一阵清颤,“你怎么样了?”
叶孤云不语。
叶小钗慌了,她忽然将叶孤云架住,身子掠起,在夜色里不停飞奔着,他后面一条人影也在飞奔着。
“是什么人?”
“是我。”白小叶的目光更吃惊,“叶先生怎么样了?”
叶小钗目光闪动,久久才说,“伤势很重,也许......。”
白小叶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快去玄妙观。”
“玄妙观?”叶小钗吃惊了下,又反应过来,“去找玄妙大夫?”
“不是。”白小叶不愿解释,他也架起叶孤云往观前街奔去,脚下的林叶箭一样往后面射向后面。
叶小钗的轻功并不差,比他想象中要好很多。
一道钟声在夜色里飘起,就仿佛是诸神在叹息,对世人的无知愚钝生出叹息。
经过平安客栈的时候,白小叶顿了顿,他的心不由涌出一阵热意,他的娘亲就在里面休息,虽然她的伤势也很重,虽然看起来显得很憔悴,但是他很放心,因为里面还有一个女人,整个江湖中也许没有人能给他威胁,也许一个也没有。
叶小钗笑了笑,“你在看什么?”
“我在我的娘亲,她是个美丽的女人。”他说着话的时候,眼中已有一股热意上涌,那种神奇的情感,也许是大多数在外漂泊的浪子所喜欢所渴望的。
“你的娘亲?”叶小钗笑了笑,又说,“天下第一美人?媚娘?”
她这句话说出,自己也觉得很不高明。
但是白小叶却没有一丝厌恶之色,他笑着说,“是的,他是天下间最美
丽的女人,实在是我的幸运,也是我老子的幸运。”
他说到自己老子时,眼眸里已现出暗暗忧伤、悲切之色,嘴角都已有了酸楚,甚至连那双柔和的眼睛都已暗淡无光,显得凄凉不已。
“她的确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实在是你的幸运,也是你老子的幸运。”说话的是叶孤云,叶孤云眼中酸楚更深,他咬牙已在轻嘶,伤口已令他躯体失去控制。
他几乎已无法控制自己。
叶小钗的泪水几乎落下,她勉强自己说着,“你现在怎么样?好点没有?”
“我不该离开那座石林,我好像真的不行了。”叶孤云闭上眼,又说,“你们不必将我带离那里的。”
他咬牙又淡淡的说,“那个地方实在很错。”
叶小钗闭上嘴,不愿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十三年前的叶府发生的故事,她并非不知道的,叶孤云、白云、媚娘之间的情感,也许只有他们之间才能明白,可是一个男人放弃自己心爱的女人,那种痛苦的抉择并不是每一个人所能做到的,那种痛苦也并非每个男人所能忍受住的。
叶孤云忍受的痛苦折磨,也许只有他自己所能忍受住,也许他是叶孤云,所以才能在那种打击中活下去。
那白云呢?
他的媚娘心里有着别的男人,而且是他的杀父仇人,那种情感折磨是不是也很难忍受住?
人轻轻落下,这家医馆好像很喜欢在夜色里开着门。
玄妙观正是其中一家。
里面一个老人在油灯下慢慢的打理着草药,他们还未进去,就已闻到了药草香,叶孤云见到这老人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神医童颜!
他暗暗苦笑,“你们居然将我带到这里了。”
“这里的医馆很多,但说到名气,最响的却只有这一家。”白小叶又说,“所以我就将你带来了。”
老人迎着灯光看着叶孤云,久久才说,“老朽见过叶先生一次,还是十几年前......。”
他说着话的时候,眼睛已在往上翻起,似呼在想着那一天发生的事情,但又好像什么都记不起来。
“我也记得你,我们的确记过一次。”叶孤云苦笑。
老人微笑,他眼角的根根皱纹里都已充满了笑意,“叶先生如果迟来十年,老朽也许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见到你了。”
叶孤云笑而不语。
白小叶吃惊住了,“你来过这里?”
“我没来过这里,却见过这里的大夫。”叶孤云目光落到里面的屋子,一道厚厚的布帘子掀开,一个女人慢慢的走了出来,眼睛很大,鞭子很长很黑,脸上堆满了笑意。
她说,“你还是遇到我了。”
叶孤云苦笑,“我知道遇到你以后,我一定就死不了了。”
“是的。”童颜笑了,她已好久没有这么开心的笑了。
见到这女人笑了,老人躬身一礼,“徒弟这就要回去了。”
白小叶吃惊住了,他以为这个老人是这里的主人,因为一直以来都是这位老人在治病,过往的病人都称这里是神地,医术之高明实在很罕见。
可这老人面对这女人居然恭恭敬敬称自己为徒弟,这实在令人无法相信,却不得不信这是真的。
童颜点头,“你回去一定要好好温习修行,否则你的修行必定达不到巅峰。”
老人点头。
童颜又说,“一定要持之以恒,不知疲倦的去学习。”
老人点头,又说,“徒弟谨记教诲。”
童颜点头微笑,“你去吧,明日早点过来,不要偷懒哦。”
老人点头,慢慢的转过身离去。
叶小钗已看得有点痴了,她的表情跟白小叶是一样的,都充满了惊讶、不信。
童颜将他引到里面的木板床上,又说,“就放在这里。”
她将窗户关上,又将墙壁上十几盏油灯点燃,才摸出她久已未用的医包。
医包很陈旧,却依然保护的很好。
白小叶眨了眨眼,淡淡的说,“是你来医治?”
童颜笑了笑,忽然说,“你难道有疑问?难道行不过我这个大夫?”
“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
童颜又笑了,笑的仿佛很不痛快,她说,“我行医治病的时候,你也许还没出生。”
白小叶垂下头凝视着叶孤云,叶孤云苦笑,他说,“她说的没错,她行医治病的时候,你的确没出生。”
白小叶怔住。
叶孤云又解释着,“因为她是神医童颜,江湖中只有一个神医,就是她了。”
白小叶彻底怔住。
叶小钗苦笑,拉着白小叶走了出去。
叶孤云瞧着他们离去,才说,“你将白云的儿子吓住了。”
“我记得他,那个时候他还很小。”童颜将叶孤云的伤口上衣衫撕破,慢慢的清理着,她又说,“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他现在已有男人的味道了。”
“他也是江湖后两剑。”叶孤云心里已涌出一股敬佩之意。
童颜笑了,眨了眨眼,“据说后两剑的风头比绝代双剑还要威风很多。”
“哦?”叶孤云苦笑。
童颜又说,“据说后两剑之一的叶小云是儿子?”
叶孤云闭上眼睛,脸上已露出痛苦之色。
童颜不再说话,她已明白他此刻必定在忍受着剧痛,虽然还不知道他心里痛苦的是什么,但她很肯定他一定是为了叶小云这个人而伤心着。
夜色更深,寂寞之色更浓。
屋里没有燃灯,云白从床上悄悄起来,却发现自己的手被媚娘柔柔握住,只要她离开一步,她必定会惊醒的。
云白笑着摇摇头,喃喃自语,“你真的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黏人,我真的好......。”
“好什么?”媚娘居然已醒了,她勉强挤出笑意,“我有什么好的,再好也不过是个女人。”
云白将她拉起来,柔柔抱住,在夜色里抱住她,实在是一种幸福,她说,“你记得最远的事是什么?”
“我记得是从一口棺木里出来的。”媚娘目光在夜色里看来很明亮却也很萧索,她久久又说,“然后就到了那个草堂里,一直在那里。”
“你不记得自己儿子白小叶?也不记得相公白云?”云白又说,“你难道真的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媚娘在抱着头,忽然说,“我记得在叶孤云,躺在棺木里之前,他答应过我,回来找我的。”
云白笑了,心里笑的却很刺痛而酸楚,她柔柔呼吸了一下,她的秀发还是那么芬芳、诱人。
“我们以前是不是好姐妹?”媚娘柔柔轻抚着云白的脸颊,又说,“你真是个勾魂的女人,我都有点喜欢你了。”
云白苦笑。
她搂住媚娘走向窗户,打开窗户,冷风吹进来,疼得媚娘丝丝哀叫,躯体都已轻轻颤动,媚娘说,“你喜欢欣赏着夜色?”
云白点头,将长衫披在媚娘身上,久久又说,“我只是习惯这种感觉而已。”
她又说,“你习不习惯夜色里的感觉?”
“我不习惯,更不喜欢。”媚娘垂下头,凝视着窗边破朽的横木,久久又说,“我从棺木里出来,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云白吃惊住了,她沉思久久又说,“棺木是什么人打开的,你记得吗?”
“我只看到一个女人,很模糊。”媚娘沉思更久,又说,“我第一眼看到她的地方,就是她发丝上的钗。”
“钗?”云白沉思久久,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女人。
叶小钗!
这女人会是叶小钗?据说这人是丁一的情人,虽然他们在江湖中很少出现,但有关他们故事却众说纷纭,有人说丁一是江湖中唯一没学归西剑谱,而有机会击败叶孤云的人。
这女人重出江湖,丁一会不会也会出现?
云白凝视夜色久久,却不知怀里的媚娘在瞧着她的脸颊,仿佛瞧得很细心而愉快,就仿佛是品鉴师在瞧着一件年代悠久的宝物。
她瞧着瞧着竟已痴痴的笑了,她说,“你若是男人,一定很吸引女人。”
云白笑了,苦笑,“哦?”
“说不定我会被你迷住。”媚娘轻轻抚摸云白的脸颊,又说,“上天真的不公平。”
她自己又解释着,“像你这样的人若是男人,一定会受到很多女人欢迎。”
云白笑的更苦。
夜色里已有两盏孤灯慢慢飘来,后面跟着一顶骄子,轿子很轻,停靠在客栈前面。
掌灯笼的人白衣白发白脸,连掌中剑鞘都是白色的,这人敲了敲门板,没有人敲门,门板顿时碎了,这人的身手好像也并不坏。
媚娘吃了一惊,也许女人遇到这种事都容易吃惊,都会变得畏惧不已。
“不用怕。”云白安慰着,自己的心却提了起来,这几人慢慢走了进去,轿子也抬了进去。
云白想看看这是什么人,却发现这人并为下轿。
前面引路掌灯的人已够奇特了,后面的抬轿子的四人更奇特,那四人正好相反,黑衣黑发黑脸,连腰畔剑鞘居然也是漆黑的。
下面顿时灯火辉煌,下面已有酒菜香,在夜色里闻到那种香味,实在令人振奋不已。
媚娘没有睁开眼,肚子却在响了,她暗暗苦笑。
云白已在笑了,“你想来点宵夜?”
“是的。”媚娘笑了笑,笑的居然很神秘,她又说,“最好有点酒,那样子我们睡的也许会更香。”
云白眨了眨眼,她此时还真的不知道到哪去找吃点。
前面的采芝斋早已关门了,不远处那家王麻子干货店也关了灯,女儿红的招牌在冷风中飘动,店里的人却在打呼噜,那里的酒很香,睡的也许是最早的。
云白暗暗苦笑,“你真的有兴致吃点夜宵,还想喝点酒。”
媚娘点头,她居然又在笑,笑的更神秘更奇怪,“我非但想喝酒,而且想的心痒痒了。”
“你居然也很......。”云白说着说着居然也在笑了。
“我们出去找点吃的。”媚娘眨了眨眼,又说,“据说这附近有个碧凤坊,里面专门在夜里出来卖吃的,而且很香很好吃。”
说道好吃的时候,眼睛中竟已露出了兴奋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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