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曲

萧郁斜着头看他，看他高大的身躯被困在这样一张又窄又小的病床上，她想了想，“大概我也只是来看你凄惨的模样。”
    或许这样的他，或者比死了更屈辱。
    她慈悲的目光仿佛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那样居高临下的目光，令迟克书忍不住冷笑了起来，“你真以为自己是神吗？”
    “嗯？”
    “你以为你可以随意的操控别人的生死，将别人的尊严践踏在你的脚下？”以前就是这样，无论他做的多好，多努力，但是在她眼中都是那么不值得一提，仿佛都是理所应当，她永远不会多看他一眼。他永远都是那个不被需要的那个人……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出现，她的垫脚石而已。他无法不憎恨，因为从心里的期待希望甚至她的回头一眼，或是一点点赞许都没有出现时，他的心里就只剩下黑暗与自己。如果没有人帮他，如果没有人能肯定他的存在，那么，他就不需要任何人！
    “是你，都是你的错！”他所有的怒火都喷向了她。
    如果不是她的冷漠，他不会失去理智，疯狂的想要掠夺；如果不是她的拒绝，他不会想要伤害她；如果不是她的强势，他不会想要杀她！
    萧郁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咆哮，疯狂的冲撞着，挣扎着身体，固定的床也发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声音。
    她懒得再去做解释，想也没想的就点着头，“对，我是神，我真的以为我是神。我掌控着所有人的生与死，包括你。”
    她曾经没想过要杀他，更早一点的时候，她甚至想过让他一直呆在这个位置上，直到——
    “为什么要杀我？”
    她一直不明白，他们之间有争夺，有伤害，但是，他们不该走到彼此厮杀的这一步啊！
    “杀你？”他看着她，像是听到一个可笑至极的问题，“我杀了吗？我能杀吗？到最后，是我一无所有，是你连我最后一颗棋子都连根拔起，我为什么杀你？是你为什么要一步步逼的我路可退！”
    他的控诉，他的愤怒，令她渐渐平静的内心开始失去平衡，努力维持的笑容开始一点点的崩坏，溃散。她靠近他，一把提起迟克书的领子，与他的脸孔不到一公分的距离，她冷笑：
    “我逼得你无路可退？迟，是你贪心的想要太多，不只是‘龙帮’你甚至连我都想囊括在你的口袋之中。是我逼你，为什么不说是你一步步的把我想要逼出‘龙帮’？将我的荣耀纳入你的名下，我无话可说，因为只要是为了‘龙帮’我怎样都可以啊！为了对付我引狼入室，为了不让我离开而试图伤害我，到最后为了霸住帮主之位甚至要杀我？！”
    他们之间的情义到最后荡然无存。
    他到底是为了得到更高的权势才想得到她，还是因为想得到她才会不择手段的想要爬到最高点，她分辨不清，也不想再为了这无谓的罗生门而寻找一个真相。
    他们彼此都为了各自的利益而对对方隐瞒了真相，那足以击溃一切信任的冰山一角，让他们之间最终越走越远。
    萧郁觉得自己有些累了，放开了他，望着微弱月光下的他，她的心里百味陈杂说不出是些什么滋味，一直憋在心里的话问出来，却发现彼此只有指责而根本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原来有些疑问，问了也不会有答案。
    心比身先老，老的那么快。
    深吐出口气，仿佛把内心的一些深藏积郁的痛苦都吐了出来。
    说出了这些话，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改变，没有改变……
    即使他恨她，即使他对她充满了怨怼，各种复杂的心情，但是当看到宫质问他的时候，迟克书知道自己输得一塌糊涂。
    “成王败寇，萧郁是你赢了，你赢得无可挑剔。”她赢得真是漂亮，赢得真是令他瞠目结舌，“我想不到宫会背叛，我更想不到我秘密训练的野狗居然也被你拉拢。”风越最后的背叛几乎算是给了他沉重的一击。那时，他就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风越……”萧郁揪住了心口，是的，风越，那时的风越……
    “那个混蛋，居然背叛了我！野狗就是野狗，根本就靠不住！”
    他破口大骂，怨恨的模样好像只要风越完成了当时的任务，他就不会落得如此田地。最后一击也变成了笑话，迟克书除了埋怨风越外，他想不到更好的解释。
    萧郁低下头将自己的脸强硬的落入他的视野内，认真的说：“风越完成了你交给他的任务。”那一枪她想起来都是整个身体好像都炸了的感觉，痛苦一瞬间就像是大火燎原铺天盖地的从她头上蔓延而过。整个心脏有一种瞬间麻痹的感觉，缓慢的倒在地上，以为就这样会死去，却没想过，她最后醒来时是在医院里，等到恢复意识，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憔悴的风越和黑格，恍惚间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摸着自己心口，她嫉妒的看着迟克书的胸口，她呢喃，“你根本不明白你到底有多幸运。”
    “完成？要是他完成了，你根本不会在这里。”他嗤之以鼻。
    萧郁看着他这样的表情，突然觉得，恨这样一个人，根本毫无意义，他不懂得生命的珍贵，也不懂得别人曾为他做出过如何的选择。
    她低声再次强调，“风越为你完成了任务。”对上他疑惑的目光，萧郁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子弹还留在这里！”
    “你！”他瞠目，遽惊。
    “医生说我这是千万分之一的运气，枪卡壳，子弹有问题，我站的角度，呼吸之间，等等。这需要多么可怕的一种运气，子弹才能卡在心房外，而没有刺穿它呢？”她笑了，和他震惊的几乎无法言语的表情形成强烈的对比。
    “不敢相信对吗？但这就是事实，我的心脏上，有一颗子弹。”她收了笑容，面色瞬间转冷，“是你送给我的！”
    他怎么能那么无耻的说是她逼得？
    他怎么能那么坦然的说是她要害死他呢？
    “我从来都没想过要杀你。”萧郁痛苦的看着他。无论他们的理念如何不同，但是至少他们是同一条船上的人，那么她就从来没想过会放弃他。
    “难怪……”他终于明白，“难怪你为什么会赶走他们！”他终于明白了！回来之后她就大兴砍伐，将所有的功臣们一一赶走，“因为你活不了多久了对吗？”
    不做手术必死无疑，做手术就搏上一把。但是她觉得对他，没有必要隐瞒，最坏的，不过就是死，所以，萧郁毫不避讳的点头，“对，我活不了多久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
    “是，除了黑格和风越外，是没人知道了。”她的骄傲与自尊，全部留给了他们，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默默的品尝着痛苦与煎熬。
    话到这里，迟克书一直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下来，甚至连眼中的警惕也像是无数雪花渐渐的融化。
    “你为什么会对我说这些。”他平静的看着萧郁，不再有怨恨。
    她没有说话，从身后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术刀来，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觉得呢？”
    “你是什么时候决定要我死的？”他想知道。
    “当我的胸口里留着你给我的这颗子弹的时候。”他下得了狠手，那也别怪她无情无义。但是，她没说出后面的话，若她死了，“龙帮”群龙无首，很难不会想到把他再搬出来主持大局，她绝不会让他们有这样的一点想法萌生，所以，今天迟克书必须死在她的前面！
    “果然是我斩断了我们最后的关系吗？”吐出一口气。
    果然是权利迷惑了他的眼，令他看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了。
    “不过，”他抬眼看她，眼里含着笑意，“若是有你相伴，死有何惧。”不再多话，他闭上了眼睛。
    萧郁不以为然的一撇嘴，倒也不是泼他冷水的淡淡开口：“我死不死不一定，但是今天你一定要死！”
    手中的手术刀割断了捆绑他手腕的绳子，看到他猛然睁眼诧异的表情，外面传来了杂噪声，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初他们之间的争吵引来了人，与他对视后，她别过脸，淡淡的说，“你自己解决吧，给自己一个体面的死法。”
    脚步声似乎临近，她来不及再多看他，开门转身而去。
    果然，到了这最后，她也没有办法真的亲手杀了他！
    刚一出门，就感觉有人已经拐弯过来，她钻进临近的安全门，果然看到宫默言他们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门也没敲，就冲了进去。
    接着，她听到了里面的咆哮声。
    “医生——”
    一切，都结束了。
    头靠在了墙上，她知道，自己真的再也没有牵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