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曲

会诊结果已经不只是不乐观那么简单。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安德鲁和几名医生皱着眉头一起将探照灯一样的视线投过来的时候她的心还是“嗵”的一下撞在了胸口上，隐隐作痛。
    “女孩，你的情况很严重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开一些药，那些足以让你再延长生命的药物。”安德鲁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是现在她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做手术。
    “能延长多久？”她仰起笑容，像是在问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最多两周。”
    “两周？”她嗤笑，偏过头似乎不太理解一样的问他，“我要两周干什么？”
    “两周可以跟你重要的人在一起，不好吗？”一起度过美好而又短暂的日子，不要带着遗憾离开。
    “然后就等死吗？”她缓缓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腿还有些发软，她的眉毛下沉，扫过他们一圈，自有一番不怒自威压得所有人的心都微微一凛。
    看他们扼住声，没有人再说话，她不为所动冷着脸说，“就当我贪心，当我发梦，我一定要做手术！”
    听着她的话，安德鲁拧住了眉头也站起来走到她面前，“为什么？你知道吗？依照现在的医学技术，你想要活下来的几率非常低！”
    “有多少？”她看他。
    “最多不好过百分之三十五！”这还是最好的估计！做这样的手术根本与自杀无异啊！
    “即使只有百分之一，我也一定要做手术！”她一字一句的盯着他说，“我不要那无谓的，像是沙漏倒计时的两周！有什么意义？即使能充实过完每一天，但是最后还是绝望的悲伤收场的话，那我不如现在去死！”
    “女孩，手术如果失败，就连两周都没有了！”他不是不想尝试这样的手术，可是他也要为他的病人负责啊！
    “如果不能和他一辈子在一起，那么什么我都不稀罕！”握紧了脖子上的狼牙，她凶悍的目光坚决如铁逼退了安德鲁所有的话语。他举双手投降，一声叹息后，看向后面的几名医生。
    ”好吧，我们准备手术，女孩，有什么事情你就现在去做吧，今天之内，我们必须要做手术，就是说……
    ”
    “也有可能今天是我最后的一天！”她截断他的话，高傲的昂起了头颅，她无惧死亡。带好了帽子，她转身去拉门。
    安德鲁忍不住问她，“那个人是你的家人吗？”
    萧郁握着脖子里的狼牙，认真的点头，“是我最爱的家人！”
    “他知道你……这样做吗？”
    她的心头一抽，迟缓的摇头，“不，他不知道。”
    “那你如果出事……他要是知道……你不怕他遗憾终身吗？”
    连最后一面都不得相见，他会如何呢？
    萧郁觉得眼眶有些湿润。“他会遗憾，但是他一定会坚强的。他一定明白我做手术是为了活下去，所以他一定会替我活下去！”
    不是为了一起死，而是希望他能勇敢的活下去。
    “真的，没有一点遗憾吗？”安德鲁看着这个背影笔挺仿佛有着坚定的信念一直贯穿过她的全身，但是，面对生死，谁能真的可以做到无惧无怖呢？
    “有，”她盯着面前白色的门，他的脸孔清晰的就出现在她的面前，“我怪自己没有亲口对他说出我的爱。没有亲口，对他说出，我爱他！”这一生都不会改变的爱，却因为她的任性和展傲人的恶作剧变得一塌糊涂，这是她最后而又唯一的遗憾。
    回头看了一眼安德鲁，“我会为了他而努力活下去，所以请你们也不要放弃我，好吗？”
    留给他们最后一个微笑，她开门，静静的关上门离开。
    漫无目的的在医院里与形形色色的人擦肩而过，那种难言的遗憾一旦说出来，就好像失控了一般她再也无法忍受脆弱的情绪喷薄而出。
    鼻头酸涩，她捂着嘴往前走，刚一转弯，一个高大的身体突然撞了过来。
    “啊，抱歉。”
    她微微一愣，立刻弯下腰错过那个声音的主人，低下头遮掩住自己的脸孔。
    “安卓，你没事吧。”
    她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更加低下身子，虽然知道自己穿的衣服还有已经剪短了头发，不再像是平时的自己，不断的安慰着自己，可是心脏却如同擂鼓，剧烈的跳动着就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她根本没有见他们的准备，她不能……让他们看到这么狼狈的自己！
    “我没事。”
    她揪着心口，怕他们多看她一眼，但似乎他们根本连看都没看她，只是听到他们说“死了”什么之类的话。萧郁这才想到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医院，昨天迟克书的事情，恐怕令他们大伤脑筋，苦笑一下，她只能心里对他们说“对不起”了，他们与她错身而过，她躬身就要捡到帽子——
    “哥哥，你的帽子。”
    男孩的声音响起，顺带着捡起了她的帽子，还没脱口说谢谢，就对上一双震惊的双眸。
    “姐……”
    “谢谢！”她迅速的夺过了帽子戴在头上，就要直起身子。
    “别……走。”弱小的男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死死的扣紧，就好像抓着唯一的浮木，眼睛死死的盯着她，如果目光可以抓住她的话，恐怕她早就动弹不得。
    萧郁紧张的一撇头看他们并没发现她，无声的对面前的男孩说：“放手。”
    他紧抿着嘴唇，拼命的摇头，眼眶里含着眼泪，好像随时都会掉出来。
    “小虎，怎么了，不舒服吗？”她听到后面宫默言开口。
    “没什么，”莫小虎的视线迅速的从她脸上跳开，手却始终不放开，笑着对宫默言他们说，“我在跟这个哥哥聊天。”
    他刻意加重了“哥哥”两个字，令萧郁吐出一口气。
    “聊天？”宫默言和安卓同时看了一眼她的背影，阅人无数的经验告诉他们，这个人的气息太弱了，甚至感觉“他”的呼吸都那么混浊。这样的人，能和他聊什么？
    “在聊，森林的故事。”莫小虎静静的看着她。
    萧郁心惊，她没想到，她曾经哄着他睡觉时的故事，他居然会有记忆。
    “森林？什么？童话故事吗？”
    “可能是童话，”莫小虎努力吸吸鼻子不让眼泪掉下来，让他们看出端倪，“这个哥哥，觉得会有奇迹吗？”
    萧郁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缓缓的蹲在地上看着他。她一直当小虎是亲弟弟，可如今，却没想到要这样分别……
    “如果这不是个童话故事怎么办？”现实太残酷，事事总不能随人愿。她压低了声音问他。
    “如果不是童话故事的话，那么，剩下的就交给我。”莫小虎，用没抓她的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字一句的对着她说：“我会作为下一任的‘龙帮’帮主扛下所有的一切！”
    萧郁瞠目，他，他知道他在说什么吗？
    “小虎？”安卓和宫默言诧异的听到他的言论，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升起，缓缓的走了回来。
    “安大哥，宫大哥，我可以吗？”他抬起脸看他们两人，扬起孩童一样天真的嘴角，“如果姐姐不回来了，我来接管‘龙帮’可以吗？”
    她望着面前这个孩子，弱小的双肩连一袋米恐怕都扛不起来，可如今他却说……眼眶涌上酸热，小虎，你这是为了让我安心吗？为了让我不再有任何的顾虑而扛下了照顾他们的责任是不是？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到了喉咙里，又好像堵住了声音什么都又说不出来。想了很久，听不到他们的声音，她挑衅一般的用沙哑的嗓音问他：
    “你可以吗？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是莫小虎，我会继承‘龙帮’继承姐姐的心愿！”
    “莫小虎……”她嗤笑着，用手指戳他的额头，“你叫莫小虎啊！”
    她难过的要死……他本该不属于这条路……
    “莫振宇！”熟悉而又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声音仿佛丢弃了所有的情感，随着一步步坚定的声音，一双黑色的皮鞋停在她的眼前，“他叫莫振宇！”
    “是的，从今天起，你就叫莫振宇！”宫默言惊讶的发现，这个小子身上只是一瞬间就好象多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那种好像一下子就长大的错觉，顶天立地的就好像随时能撑起一片天。
    “龙帮”或许交给他会走一个新的路出来。萧郁……或许，她也去寻找属于她的路了……想到这里，宫默言心里就涌上一股悲怆的情绪。混杂着说不清的感觉令他有些鼻塞。
    “是，我是莫振宇，我会是下一任‘龙帮’帮主！”莫小虎用力的抓了抓她的手腕。
    萧郁心里百感交集，感慨万千——
    她对不起他，因为她知道，小虎生在黑道，每天看到的都是人与人的勾心斗角，杀戮残害，他厌恶这条路，他一直想要去做个正经人，过正常人的生活……
    对不起。
    可如今，她无声的反复诉说这两字。
    是她害他扛起这本该不属于他的责任。
    “啊……你是‘龙帮’帮主！”她用力的点头，认同了一切。
    不舍的抽开了他的手，她低着头，不敢对上那个与自己站在一起的人的视线。
    到这最后，她都不敢去看他……
    不敢……
    沈绝，我会为了你而努力，所以，请你也为了我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