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别问我你是谁

    我要杀了李小梅，用切菜刀杀了李小梅，李小梅却和我越走越近，泡个巴、喝个酒、聊聊天……基本上是有求必应；然而，我冒着耍流氓的罪名把李小梅剥干净，作出翻了肠子吐苦胆水的巨大牺牲，为李小梅挡酒，挡著名企业家，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明知是个死也不怕趟雷跳陷井，李小梅反而好心当成驴肝肺，越来越不想理我了，不让我去找她，甚至连电话也不接也不回。我是真想不通啊！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坐在我对面的“煤气罐”极其轻蔑地说道。对于这个困挠了我两个半月的世纪难题，在她看来好像是小菜一碟，不值一提。
    “煤气罐”姓庞，真名竟一时想不起了。这庞……，因为长得比较胖，比较矮，没腰，没脖子，和液化汽罐子的体形差不多。大家叫她煤气罐，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她很大度，说，谁叫我姓庞呢，完全没有一点儿不高兴的样子。叫着叫着，大家就只记得她的绰号，真名竟没有几个人知道了。
    煤气罐完全不像一个没有结婚的女人，她对男女之间那点儿事，研究之深入，洞察之深刻，让我大吃一惊。
    煤气罐说，从恋爱心理学的角度看，你和李小梅那点破事，很好理解嘛！
    煤气罐的理论解读是——
    男人因怜悯而生爱，女人因欣赏而生情。这个世界，是男人主宰的世界，女人与生俱来就是弱者。这世上的女人，每一个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是一个强者。男人之强，首在外表之强，这就是为什么那些肌肉猛男，让多少少女、少妇甚至老妇们尖叫的原因。这下明白了吗，你看那些NBA的球星，欧洲足球联赛上的球星，哪个不是娇妻如花。这些球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样貌丑陋，这都没有关系，只要有肌肉，模特也好，明星也好，哪个不是争先恐后、争相上位、趋之若骛？当然，男人之强，更在于精神之强。坚定，勇敢，执着，霸道……，这是社会赋予男人的角色使命。男人娇声嗲气的，哪像个男人，顶多算个人妖。……男人之于女人，是一种心灵的依靠，是在她伤心痛苦流泪的时候，有一个可以倚靠的肩膀。女人对男人的希望，是在她迷茫无助的时候，男人能够告诉她该怎么做、怎么办。就算那不是最好的意见，哪怕错了不对，也没有关系，女人要的就是男人的主见。男人大可不必受女人情绪的影响，女人开心，你就高兴，女人失落，你就苦闷，这样的男人只会让女人看不起。要知道，男人的冷静，甚至是霸道，对女人有致命的杀伤力……
    天那！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不，是胜读百年书！——那，我该怎么办？
    不就是想见她、约她吗？你以为你苦苦地求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求她，她就会答应你？别做梦了！看过《金粉世家》里那个男主的求婚方式吗，再冷再孤傲的女人也会受不了，也会融化掉。我要是李小梅，我就希望，有一个男人，他直接冲到我楼下，告诉我，老子都等了你十分钟了，再不下来，老子就要喊了，把整个小区都要吵翻，喊不动动老子就上来踢门……这方式，虽然唐突，粗俗，霸道，蛮不讲理，但他真诚啊，女人根本就无法拒绝……
    于是，我决定，马上就去踢李小梅办公室的门！
    当我推开李小梅办公室的门，却发现李小梅办公室里坐着不是李小梅。那个约摸四十大几的大姐，有点惊诧地说，这不是政府办的小卞吗。找李小梅？——她刚被领导叫走了，说是去谈话，她呀，高升了——，听说就是去你们政府办。你的消息还真灵通，是先来拜码头的吧？！
    ……
    李小梅是第二天下午来市政府办报到的，没有搞什么隆重的仪式。主任把我们几个在家的秘书，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大约十几个人叫到他的办公室，说，这是你们机要室新来的李科长——李小梅同志，大家以后要多支持李科长的工作。
    李小梅李科长当时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起声，也不和大家打招呼，只是微微笑，一副志得意满、春风得意的样子……
    当天晚上，主任叫上我们五六个人，在机关大院旁的一个小餐馆弄了个包厢，胡乱点了几个菜，也没有喝酒（说是现在抓得严，要守规矩），算是给新来的李科长接风洗尘了。
    晚餐吃得很快，也散得很快，主任最先开车走人，其他几个人，要么自己开车，要么打的走了。我正寻思怎么回家，李小梅科长叫住我，轻声说，陪我走走。
    其实李小梅科长并不是走走而已，她是逛夜店买衣服，从服饰一条街东头逛到西头又逛回东头。女人买衣服真是麻烦，一家一家接一家店都要看，一件一件接一件都要挑，还要试，试了还要你评论给意见——怎么样？行不行？是不是花了点？是不是透了点？……陪女人买衣服，应该是男人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李小梅科长逛了差不多二十家店子，只买了可怜的一件披肩，但她丝毫没有收场的迹象。后来，逛到一家金利来男装店，专卖茄克的，她也进去了，对我说，你不想看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你也买一件。
    我说，算了，买不起。
    李小梅科长也不看我，自个儿从衣架子上拿下一件乳白色的茄克，端详了片刻，说，你试试，这件样式、颜色蛮好的。见我犹豫不肯的样子，她瞪了我一眼，说，要是喜欢，就买了，我送你的，算是咱们的见面礼。……
    把李小梅科长送到她那小区门口，差不多是晚上十点钟了。她说，你也早点回去，打个的……谢谢你今晚陪我这么久，我很开心。我刚扭头要走，她又把我叫住，走过来，看着我，很是认真地说，你以后还是叫我李小梅吧……
    这是我有生以来，经历的最为尴尬的半个夜晚。这半个晚上，从餐馆吃饭开始，到陪李小梅逛街，到穿上李小梅买给我的金利来茄克，到离开李小梅的那个小区门口……我的脑子里好像一团酱糊，又好像一片空白，心里好像在想什么，又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嘴巴里仿佛有千言万语想一吐为快，但整整四五个小时，除了嗯、啊、哦、好……等等生硬的应承外，自始至终，我没有讲过一句完整的话，一句像样的话。
    这不知是短暂还是漫长的四五个小时，让我的智商变成了零光蛋。我不是天天想见李小梅吗？现在，李小梅来了，来得那么突然，那么出人意料。从李小梅变成了李科长，在我这儿又要变成李小梅，老天爷，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