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思慕

贰拾玖 郑贵妃


    那日的风雪很大,疏花冬风中,那一簇簇的寒梅开的烂漫,绵绵不绝的雪飘便落在忧伤的眉间。
    崔少锦眼神清淡的站在屋檐下,拿手在虚空中勾勒了一下,记忆里的的容颜仿佛再一次浮现出眼前来,崔少锦眼神带着眷恋的望着,声音低低的,暗哑的,像是对身边的侍从说,又像是对自己说着。“她身上总觉得带着有阳光的味道呢。”
    韶光恍如昨,崔少锦望着寂寥的白雪,纷纷扬扬的飘落着,怎么也不明白那一抹风雅的身影,怎么说凋谢就凋谢了呢。
    犹记那日在走进大殿之前,那个眉如远山黛,笑起来优雅明媚的高贵的女子,低眉敛首,语气含着遗憾着怔怔望着他道。“我怕是要辜负公子的厚爱了。”
    而自从崔少锦走上擂台的那一刻,想娶的那个人,始终是六公主。
    赠君千黛螺,翠色秋可扫。
    后来,大殿之上,他提也不提了,因为她说不愿。
    “我后悔了,你知道吗?”崔少锦笑着,浑然未觉眼角早已被蓄着的泪水润湿。
    小六子,你倒是安然的走了,可是却留下了种种不甘,种种执念给我啊。“我应该好好和你说说的,你看我,这一错过,就已经没有机会了呢?”
    只可惜今生,从始至终,你都没有正眼的看过我呢。
    是谁说,因为渴望阳光,所以才向阳。
    那些记忆已经很久远了。
    既然你都不在了。
    我又何必替你铭记着呢。
    崔少锦失魂落魄的想着,唇角最终溢出了一丝悲凉。
    恍惚间又看到了那一年冬天,那一束束争相盛开的梅花里,皇帝看着御花园里红白的梅花盛开的好,便金口一开,请了不少朝中的显贵拖家带口的来看。
    梅花没能入了崔少锦的眼,那个总是笨笨的摔倒在雪中的人却在那片雪光中映入他的眼帘。
    “哎,你不出去玩吗?”
    “哎,你也是陪读吗?”
    “哎,你天生是这么笨的吗?”
    在那漫天的风雪中,那个红着鼻子,红着双颊,摇晃着脑袋的那个人面容愈加的清晰起来,那般的姿态,几欲与长大后的风雪下,那个皱着眉头却在低头之间红了脸颊的六公主重叠起来,让人徒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哀戚。
    “我不出去了,你同他们玩吧。”那个看起来呆呆的小女孩,笑起来时样子明亮而鲜活,一静一动,判若两人。
    她喜欢拿手遮着阳光,自顾自得笑着明媚。
    那个喜欢向着阳光的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的终究在自己的世界里,走出去了。
    阳光啊,其实一直存在的啊。
    你怎么就看不到呢?
    水天宫里。
    满院的杏花死在了冬日,干枯枯的枝桠在寒风中显得脆弱而可怜。
    谢连冷冷的在萧清羽的身后,督促着萧清珝练字,七七旁若无人的唠叨着六公主的种种。
    萧清珝一个晃神,握着笔的手颤抖了一下,墨水在宣纸上晕染开来,又装作若无其事的重新落笔,宣纸上很快又出现了一个字,只是不知为何,眼前的字迹便开始歪歪扭扭起来。
    好了,原本就已经很丑的字,现在连狗爬的都比她好看呢。
    良久,萧清珝有些歹毒的嗤笑起来,“皇家人一向早夭,是大多挺不过那些生长在心里头的阴暗。”
    七七随口的问了一句,“那主子你挺过了吗?”
    萧清珝有那么一刹那,感觉空气仿佛被凝固住了,声音低低的,缓缓的,认真的说道。“没呢。”
    放眼望去,漫天的纯白,雪花飘落在冰冷的指间,慢慢的融化开来,润湿了那白皙的手掌。
    来世,希望能够活在没有阴暗的角落里,自由自在的生长着。
    如果这样,那该有多好啊。
    许是将笔握得太过用力,笔上便沾了点点的血渍,萧清珝却敛眸,淡淡的勾起嘴角,恍然未觉。
    谢连眼疾手快的将萧清珝的笔搁下,轻轻的看了她半响。“今日就练到这里吧。”
    “好。”萧清珝将袖子一甩,哼着不成音的调调,步履却走得有些踉跄。
    谢连眉眼深沉的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在自己宫门口的时候,萧清珝突然就跌落在雪里,含着满口的雪花,扭头迎着向顺担忧的目光,嗤笑一声。“不过是摔倒,你这么紧张干嘛?”
    向顺说,“我不紧张。”
    “大胆,主子受伤了你都不紧张!”萧清珝两手抓着雪,长长的哦了一声。
    七七闻言,赶紧低眉顺眼的将萧清珝扶了起来。
    “扶什么扶,赶紧随我去母妃宫中!”萧清珝麻利的站起身来,声音清冷。
    午饭过后,郑贵妃一直呆在屋子里头看旧账本。
    郑家的人一向精于打算,郑贵妃很好的继承了郑家的优良传统。
    郑家世代专出纨绔子弟,记得哥哥年轻的时候也是这般不务正业。但是他们一家子都喜欢财物,并且都很擅长理财。
    同白花花的银子打交道,看着繁复错乱的各项财政事宜,非但没能难倒她,反而总让她忍不住恍恍惚惚的想起以前那些美好的事情来。
    算盘正打着响亮,门口侍茶的小丫头便马马虎虎的,慌慌张张的跑过来禀告道。“娘娘,九皇子来了。”
    郑贵妃随手将账本扔下,看着已经走到殿里头的人,眼神一愣,半响,笑了笑。“我儿有何事找上门来?”
    “在母妃的眼里,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萧清珝打量了一下被屋里的暖炉熏的熏的脸色稍带红润的郑贵妃,缓缓的扯开了嘴角。
    见郑贵妃招待了自己坐下之后,脸上依旧没有表情,萧清珝又拱了拱手问道。“母妃,我有一事不解,不知你能否为我解惑?”
    郑贵妃倒是很淡定的瞧着她看,仿佛从萧清珝嘴里说出什么都不会很意外。
    “八公主天资愚昧,又不是什么当事人,她是怎么猜出当年连你我都不太清楚的陈年旧事?”萧清珝握了握手中的茶盏,望着窗外头呼啸而过的寒风,在想着狱中的八公主能不能挺过这一个无情的冬天。
    “先不说小六当年那件事太多的破绽,说不定现在在背后出谋划策人就是当年背后推波助澜的人呢。”郑贵妃草草敷衍着萧清珝,蛾眉淡扫,有关于阴谋权术的话题谈的多了,也便觉得无关紧要了。“要了你性命的,也不一定是平生结了怨的仇家,或许只是挡了人家的路罢了。”
    萧清珝将身子往身后一摊,带着看得见的疲惫,恍惚中又想起郑贵妃从前说的那句“无情最是长久”的话来。
    郑贵妃淡淡的扫了萧清珝一眼,伸出手来,收起袖子,温柔的替萧清珝揉了揉眉间,随口问道。“要在这里留善吗?”
    萧清珝一抬手,那些封在口中翻来覆去咀嚼的词眼,慢慢的随着郑贵妃眼里温柔的颜色淡了下去,最终从唇边溢出只是轻轻的一个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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