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孩--一个不朽的生死传奇

第57章


离村几十里以外的黑沙坨子老狼洞这儿,更是无人敢涉足,愈加显得神秘,经常传出闹鬼闹怪的奇闻,变成了一处一提就令人色变的恐怖地带。 
  这段时间,我一边读书,一边捕捉着关于白耳、母狼和狼孩的各种传闻,也及时通报给家里人。我们都耐心地等候着。 
  这期间,我也去了一趟毛哈林爷爷家。 
  他也衰老了许多。 
  躺在柔软舒适的炕铺上,由一个小姑娘在身边侍候着,衣食无忧,他很少出门。尤其到了冬天,他的老气管炎见不得风寒,稍稍着凉就咔儿咔儿咳嗽半个月,更不能下炕了。就是如此老朽了,仍主掌着村中大小事不放,每晚他家里来人不断。有开介绍信盖章的,有缴纳税款什么什么份儿钱的,请他主持婚丧事抑或给娃儿起名的,当然也有打架斗殴来告状的。据说他家仓房里堆了一屋子长毛儿的点心和蒸发了一半儿的各种瓶酒。   
  第十六章(6)   
  我走进他家时,他刚送走一拨儿上边来检查“车轮功”信徒状况的人。听说咱村里也学城里的样子赶时髦,搞出了个什么“车轮功”胡闹,这些人练功时,几家男女都裸着身子围坐一起在炕上练“功”。如车轮般团坐,手拉手腿挨腿,男女不分,练着练着就练到一起肉摞肉了。这是另一种邪教,应称“淫教”。 
  毛哈林老爷子正在教训着这样两家“车轮功”信徒。骂他们是狗男女,不知羞耻,说再不悔改,送他们去坐大牢。那几个人都耷拉着脑袋,神色木呆,目光痴愚,脸相淫邪,一看真不是个好人样。这“功”那“功”,也就痴迷这些农村里的渣子。 
  赶走了他们,毛哈林终于腾出空搭理我。 
  “呵呵,什么风把你这位城里读书人吹回来了?”他张着漏风的嘴,这么调侃。 
  “毛爷爷您真忙啊,还真有点‘日理万机’的样子呢!”我想起听人讲的“日理万机”的段子,差点笑出来。 
  不明就里的毛爷爷问我偷乐啥。 
  “我笑您刚才教训那几个农民的样子,还真威风呢。” 
  “别提了,就这么骂他们,还不灵呢!农民啊,落后愚昧啊,我们本家那位伟人毛老爷子说得可真对呢!”毛哈林爷爷感叹,俨然伟人同姓家族人自居,“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是不是有事‘奏’我?” 
  好家伙,他还真把自个儿当成“土皇上”了。 
  “毛爷爷,我听说您把二秃子那小子培养成了‘小组长’?”我单刀直入地问。 
  “有这么回事。” 
  “还要培养成村长?” 
  “这得走着看。不过,这锡伯村子没有个像样的材料,你的老子苏克又不干,要不你别读书了,回来接我的班,我百分之百地放心!哈哈哈……”毛哈林爷爷开心地笑起来。 
  “可拉倒吧,饶了我。”我打断他的笑声,半开玩笑地接着质问,“我听说,您老还同意二秃子追杀我的白耳?” 
  “没有,这事没有。我说过,这事得跟你爷爷商量,我可没有授权给他。”老滑头赶紧推脱。 
  “毛爷爷,我提醒您,小心胡家的人反咬啊,您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哟。”我有些厌恶起毛爷爷的样子了,突然间感到我跟他过去那种亲密无疏的感觉消失了,甚至荡然无存,我自己心里也好生奇怪,不知这是因为我已经长大,还是因为毛爷爷发生了很大变化。 
  “不会的,你小子多虑了,你还不懂农村的事,不懂啊!”毛哈林老头摸着胡须如此说。 
  忽然间,我一分钟也不想在这儿待下去了,感到这里很龌龊,弥漫着一种令人压抑而恶心的酒、肉、色、财的气息。 
  “毛爷爷,您老还是劝劝你那位小接班人二秃子吧,只要他杀死我的白耳,我跟他没完!白耳现在是一条沙狼,受国家保护的二级动物,谁杀它谁就犯法。另外,我再提醒您老,可别看走了眼,有些动物真会反噬的。”我说完这番话,不管老头子的反应如何便立即告辞,不再回头,我想,以后也不会再到这间外观豪华内里腐朽的院落了。外边的空气新鲜而湿润,茫茫大地博大而浩莽,令我心胸顿时开朗又舒坦。 
  当我走离毛哈林老头子的大院时,有一双眼睛正贼溜溜地从不远处暗角窥视着我。等我走远之后,此人从墙后闪身出来,拄着拐棍,一瘸一拐地走进毛哈林那座村中“衙门”里去。那是二秃子胡伦。 
  我笑了。心里说,你小子赶紧去救火吧,反正我在你的后院点了一把,让你这小子忙活紧张一阵儿。回到家里时,妈妈正在给爸爸准备干粮、衣物等出门用的东西。爸爸穿戴利落,扎着皮腰带,穿着高统靴子,腰间别着蒙古刀,手里提着猎枪,一身戎马征程的样子。我吃了一惊。 
  “爸,你要干啥去?蒙古骑兵团又招你入伍了吗?”我问。 
  “开什么玩笑!胡罗锅和伊玛一片好心偷偷跑来告诉我,说小龙最近夜里闯进他们的畜栏里骚扰过,还说没有老母狼伴随,单独去的。我怀疑老母狼可能不行了,不是老弱无法动弹就是病死了,要不然它绝不会让小龙单独行动的。我看现在是时候了,该是把你弟弟找回来的时候了。”爸爸爽快地对我说。 
  我想劝阻爸爸,可没有理由。爸爸已经听我话耐心等候了这么久,这次他不会再听进我的劝阻的。我一想,让爸爸去探视一下也好,其实我心里也想搞清楚母狼和小龙弟弟的最近状况,胡大的消息的确让人不放心,究竟出了什么事呢? 
  “爸,我陪你一块儿去找。”我自告奋勇。 
  “你不上学了?” 
  “没几天就放寒假了,耽误这几天没事,我能补上。放心吧,你儿子的智商不低。”我拍胸脯说。 
  爸爸难得露出笑容,他点头同意我随他出征。 
  爷爷过来为我们送行。他依然那么硬朗壮实,两眼炯炯有神,身板儿如棵树一样挺得笔直。他告诫我们,别伤着那老母狼,如果有可能一块儿抓回来,我们一起养着就是。 
  我高兴地亲了亲爷爷的脸。爷爷拍了拍我的头,把冰凉的嘴唇放在我额头上,使劲嘬了一口。这是蒙古老人的祝福方式。 
  我和爸爸骑着马,向塔民查干沙坨出发了。我不由得哼起了一首民歌,爸爸说我高兴得像是走亲戚。   
  第十六章(7)   
  我说当然是了,走走老母狼和小龙弟弟这对儿最近的好亲戚!   
  第十七章(1)   
  一 
  在茫茫的塔民查干沙漠纵深处,有一片由胡杨林和鬼怪柳组成的黑树林。尽管十年九旱,沙坨中草木凋零,动植物生存条件极其恶劣,可这片黑树林依旧能够存活,依旧一岁一枯荣,完成着一轮又一轮的生命程序。闲不住的草原学家或沙漠专家们耗费不少资金和精力,走进这片黑树林做过专项研究。当然,文章是一篇一篇写了不少,论文摞了一摞又一摞,可结论依然稀里糊涂,各有各的一套高论大说。这倒也好,没有结论比有结论好,没有砸完继承者的饭碗和职称评定机会,后人们可以继续繁荣发展“沙漠黑树林学”,就如国内高雅无比的“红学”,养活着无数闲人雅士成名成家一样。我爷爷年轻时学“孛”,跟随师傅闯过黑树林,按他的说法就很简单:一是科尔沁沙地是由原来的科尔沁草原退化而成,地下水位较高;二是黑树林生长地带位于几座高大而绵亘的沙山沙坨的中间洼地,形成了独特的洼地湿润气候,不同于其他沙坨地;三是洼地中央有一片常年存水的淖尔(湿地泡子),那是通向地下水脉的不枯竭的龙脉。 
  我很佩服爷爷的“孛”学和高见,他往往把复杂的问题简单化。他应该去给那些这家那家们讲课,甚至可带研究生。 
  最令人惊奇的是那些黑树林杨柳树的形状。或许,常年受风沙摧袭,还有生长期受异常天气变化的影响造成,那些树木的形状十分怪异。有的主干七拐八拐,扭曲弯巴;有的索性倾倒一侧,如一罗锅老汉;有的则两棵树缠绕一起生长,犹如两个摔跤手纠缠在一起;有的则倒下去成了独木桥依然枝叶繁茂。反正这些树各个形态怪异,尤其在黑夜的月光下更如魑魅魍魉奔舞,群兽群魔乱走,不知情的人走进这里会心生恐怖赶紧逃走。有人称这些树为“仙人树”,有人相反叫“鬼树”,反正人们把这片大漠异常气候地理条件下形成的生命群体,认为是神秘而恐怖的地方,不敢轻易踏进。 
  近来有个身影,常常在这个人迹罕至的黑树林里活动。 
  面积不大又有些稀疏的黑树林中,地上没什么可狩猎的猎物。然而,树上栖息的鸟类却很多,尤其是乌鸦,成群结队地在黑树林中做巢搭窝延续后代。几乎每棵树上都有一至两个乌鸦窝,有的老树上甚至有四五个,一走进黑树林先听到的便是乌鸦聒噪,“咕嘎咕嘎”叫声不绝于耳。 
  那个身影一来到黑树林,不干别的,就爬树。他爬树极快,两腿夹住树干两只长臂往上一伸,“噌噌”地蹿上去,简直像猴子。他爬的都是树顶有乌鸦窝的大树。爬上去后也不干别的,专门掏那乌鸦窝。如果窝里有蛋,他则把蛋拣起来放进自己嘴里,嘎吱嘎吱连壳一起咀嚼吞咽;如果窝里有小雏,他就把那些小雏抓住后掐死,再扔到地上。他自己不吃这些更香的小肉块,而是从树上下来之后,一一拣起来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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