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幸福

第13章


你们不就是逼妈说实话吗?我替妈说! 
  谢天书跳起来大吼:住嘴!一个大巴掌向笑笑抡过去。 
  大闹挡住:四舅! 
  谢天书举着手: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打死你! 
  林香雨哭着喊:笑笑!不准胡说! 
  笑笑对谢天红说,姑说过有女像家姑。在邪乎这一点上笑笑像姑姑。姑姑像太奶。随根儿。我今天就随根啦!你们有后悔那一天。到那一天你们必须向我妈赔礼道歉! 
  谢天书大吼:混账!跳起来要打笑笑。大闹拉着。 
  谢天浩嚯地站起来说:老四!你这不是打孩子!是打我呀?一抹身走了。兰芳急溜跟了出去。 
  谢天红拉一下大闹说:来,妈跟你说句话。小声说:大闹,妈的眼睛看不清了。扶妈回家。别叫他们知道。   
  6 关键的关键的关键   
  这一夜,谢天书几乎没有睡。他的脑袋很乱,就像被龙卷风卷走了许多东西又卷来了许多东西,乱糟糟地没个归拢。后来他走到阳台坐在母亲常常坐的藤椅上了。有几滴雨击在他脸上,他才注意到秋傻子还在下。秋傻子以不受任何干扰的定力和持之以恒的耐力下着。谢天书喜欢乡下的秋傻子,不喜欢城市的秋傻子。即便他面对城里的秋傻子,眼前也会出现一片片红高粱和那种无涯际的沙沙声。秋傻子会给他带来一腔乡愁。这种秋傻子乡愁可能是他离开家乡在外边读了10年书造成的。他年年会面对城里的秋傻子想家,想沐浴在秋傻子雨中的山野、小河和一片片红高粱。他觉得秋傻子有一种漫山遍野的深沉与厚重。秋傻子很能代表他的先人,那些面对苦难并不呻吟的关东男人以及死心塌地跟他们受苦的女人们。这样,秋傻子最后使他的心绪趋于沉稳。他清楚了,一切都是次要的,唯老妈的病是关键的关键。 
  而楚主任的妹妹则是关键的关键的关键。一切希望都在她身上。 
  他想起楚主任介绍他妹妹的话:华西医大毕业,硕士,精神病院大夫。性格有些古怪。孤傲寡言,内心却特别丰富,现代派。思维现代。观念现代。除了上班之外,每天只做几件事,画画,上网聊天,看书,听音乐,跳舞。28岁了也不看对象。连当哥哥的都琢磨不透。 
  谢天书想,大部分老姑娘都特性,他和林香雨都要小心。 
  弄不好会抹身就走。     
  疯祭 五   
  1 疯诉(1)   
  蔺院长催问他为什么还没去党校学习?谢天书接完电话,心里有一种列车已经远去,再也赶不上的感觉。副院长的职务曾经给他的生活带来一个新的画面,这张画刚画几笔就无可奈何地擦掉了。只是还残存一点遗憾的笔痕。现在,他的生活将展开一幅新的画卷,这幅画以精神失常的老妈为核心。马上就要增加一个人物,一个拯救老妈,也是拯救他们全家的白衣天使,一位性格古怪,搞不好抹身就走的现代派医学硕士。 
  听到开暗锁的声音。谢天书猜想,可能是楚主任的妹妹来了。 
  谢天书迎到门口。 
  门开了,楚画站在门外。林香雨请她进来她却没动,好像要感觉一下这地方是否值得她进去。她一米七,白牛仔套裙,白休闲鞋,腋下夹着一本《梵·高传》,脖子上挂着随身听的微型耳塞。披肩卷发,长相接近石膏像阿波罗女神,皮肤也像石膏那样白,而且白得几乎透明。面部也像石膏头那样没有表情。没有化妆。没有装饰,属于没有人为痕迹。一分超脱一分淡泊一分冷美,七分灿烂。林香雨是黑纱短袖上衣,黑纱裙,黑皮鞋。两个人站在一起像有意相互衬托似的。林香雨是温文尔雅的旧式美,而楚画则是现代美。 
  谢天书感到楚画的现代气息袭人。他突然想到可以画一幅现代仕女图。画家非常重视第一印象和第一感觉。他对楚画的第一印象是一只孤傲的白天鹅。第一感觉是略不从心就会飞掉。 
  林香雨介绍说:这是我爱人,这是楚大夫。 
  谢天书说,楚大夫,真的不好意思麻烦您。 
  楚画认真地看了看谢天书,嘴角略现一丝笑意,算是回答,也算是打了招呼。谢天书第一次验证了她的孤傲。 
  楚画向屋里迈进一步,刚要换拖鞋,梨花过来了。 
  梨花怔怔地瞅着楚画,突然扑到她身上说:天云?你回来啦? 
  楚画轻哦了一声,好像被一股热风喷了一下。 
  梨花抱住楚画,瞪大了眼睛说天云!妈的天云啊,你可回来啦!说着哭起来。 
  这件事发生得过于突兀,过于出人意料,谢天书和林香雨只是怔怔地看着,一时不知道如何是好。就像一只白天鹅正在考虑是否落在一片水域中,芦苇中突然传来枪声。老妈这一手,会把事情搞砸的。谢天书正要关门,下意识地又把门推开了。 
  梨花搂着楚画哭了一阵后推开楚画,上上下下地看了一会儿,问:天云,你的脚冻坏没?让妈看看? 
  让谢天书和林香雨匪夷所思的是,楚画竟然顺从地脱了鞋,又脱了袜子。并且在谢天书和林香雨惊恐的目光里把脚抬起来给梨花看。梨花弯下腰用手抚摸着她的脚说,啊,冻坏的地方长好了?没留疤瘌?谢天谢地。连疤瘌都没留下。可谢天谢地啊。梨花揩揩眼睛,问,天云?是皮货商给你治好的呀? 
  楚画点头:是。是他给我治好的。 
  梨花拉住楚画的手问:你后妈对你好不好? 
  楚画点头答:好。 
  你后妈没给你气受? 
  没有。 
  你后妈不天天打你? 
  不。 
  那妈咋老梦见她老虐待你呢? 
  那是您担心她会虐待我。 
  你后妈掐不掐你大腿里最嫩的地方? 
  不。 
  那妈咋老梦见她老是掐你那地方呢?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你总是背着人哭,总是背着人喊妈妈? 
  楚画的眼睛突然湿润了,答:那是妈挂念我,担心他们会虐待我。 
  你后妈给你饭吃? 
  给。 
  你后妈能让你吃饱? 
  能。 
  那妈咋老梦见你偷着吃猪食呢? 
  楚画两眼含泪,答:我没有。 
  妈还梦见你跑到人家包米地里偷着啃人家的青包米,叫人家给打了,打得全身是血呀? 
  没有。没有。 
  你后妈给你衣裳穿? 
  给。 
  你多大穿上衣裳的? 
  我一直穿着衣裳。 
  不是十三岁才穿上衣裳? 
  楚画的眼泪下来了,答:不是。 
  他们给你鞋穿哪? 
  给。 
  那妈咋老梦见大冬天你光着脚片,端着一大盆猪食,出去喂猪,冻得直哭呢? 
  我一直有鞋穿。 
  你后妈冬天让不让你睡屋里? 
  让。 
  你后妈不撵你到草栏子里和牲口一起睡? 
  没有。 
  那妈咋老梦见你和猪睡在一起,身上盖了一层乌拉草呢? 
  楚画一边流泪一边摇头答:那是您担心他们会虐待我。 
  皮货商没把你给卖了? 
  没有。 
  他没把你往窑子里卖? 
  没。 
  是他没想卖,还是他想卖,你死活不干? 
  是他没想卖。 
  那妈咋老梦见他把你卖到窑子里去了呢? 
  那是您担心他会把我卖到窑子里去。 
  他供你念书没? 
  供我念书了。 
  他供你念几年? 
  供我念大学。 
  那他是好人? 
  对。他是好人。 
  他给你找人家没?生孩儿没? 
  谢天书急了:妈,您老进屋吧。 
  梨花说:天云,饿了吧?来,跟妈来。梨花拉着楚画进了自己的房间。拿来罐头说,天云,吃吧。把罐头放楚画手里,吃吧?   
  1 疯诉(2)   
  楚画看看梨花,抽泣着吃了两口。 
  梨花用手摸楚画的脸说:天云,妈的孩儿,妈六岁前就叫你姥姥给人了。妈知道给人的滋味。妈知道没亲妈疼的滋味。妈为你跟你爹撞过头,把你爹肩膀子咬掉了一块肉。可你也别恨你爹。你爹也是没法子,要是再不把你送人,饿也饿死了。冻也冻死了。乌拉草就是这么死的。那天你光着脚站在雪里,皮货商先用一张牛皮给你包上,然后把你抱起来。你爹是看到他心眼好才答应把你给他的?妈就知道你长大了就能回来,真就回来了。天云,叫声妈。楚画张张嘴没叫出来。 
  天云,咋不叫妈呢?你恨妈? 
  楚画摇摇头,又张张嘴没叫出来。梨花说:天云,妈的好孩子,你别恨妈,也别恨你爹。你爹是背着妈把你给人的。妈想起来就闹你爹,闹急眼了你爹就打妈。你爹那大巴掌,小簸箕似的,一巴掌一个跟头。怎么打妈也跟他闹。肩膀子到底叫我咬下一块肉。这回可把你爹咬急眼了。像老虎似的朝妈喊,天云是你的女儿就不是我的女儿呀?你以为你想我就不想啊?只不过你们女人的眼泪往外头淌,我们男人的眼泪往心里淌就是了。你看看我这手指头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妈才知道你爹后悔时把自己的小拇指剁掉了一节。打那以后妈就不再闹他了。想了就自个掉眼泪吧。天云,你要是恨妈,就咬妈一口吧。你咬妈一口,然后叫一声妈。行不行?咬哪儿都行。咬完了叫一声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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