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行天下-恒源祥、刘瑞旗

 
  然而一个小伙子的影响毕竟是有限的，这位总经理又看中了刘瑞旗的副手、集团公司的一位副总经理。经过几次试探，她以为胜券在握，准备最后摊牌，地点约在贵都大饭店的咖啡室，时间是午夜2点。这就有点在国家的企业里搞“秘密活动”、“地下斗争”的味道了，波诡云谲，令人捉摸不透。但是这位副总总算还有点头脑，在驱车前往贵都大饭店的路上给刘瑞旗打了个电话…… 
  刘瑞旗接到电话，火冒三丈，第一句便是：“你给我回来！有什么要紧事白天不好谈，需要半夜2点到咖啡厅里去谈？”那位副总脑袋瓜子突然开窍，虽然汽车已到贵都大饭店，但他在饭店门口拐了个弯，回家去睡大觉了！   
  破茧 6(3)   
  事到如今，刘瑞旗明白，自己再也无法在集团公司呆下去了，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再工作下去的氛围，人心惶惶，人人自危，没有思想与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他再三思虑，于2000年的11月初向集团公司递交了辞职报告，集团公司答应在一个星期里给予他最后的答复。 
  刘瑞旗利用自己最后的权力，在自己亲手建成的恒源祥大厦7楼会议室里召开了一个恒源祥职工代表大会，许多不是代表的恒源祥老职工们也闻讯赶来，将整个会议大厅挤得水泄不通。刘瑞旗也向新上任的总经理和他那位原先的助理发出了邀请，但一直到会议结束，他们俩人都未曾露面。 
  刘瑞旗始终认为：作为一个男子汉，来要来得光明正大；走要走得堂堂正正。他站在讲台上，面对着恒源祥人，详细回顾了沈莱舟先生６０年来创建并经营恒源祥的来龙去脉，讲述了自己10多年来为创建恒源祥这个品牌所付出的艰辛与努力，他再三提到了所有恒源祥人为之付出的心血与汗水，谈到了恒源祥今天所面临的重大困难与危险…… 说到动情之处，他哽咽了，眼泪夺眶而出，从脸上洒落下来……突然，他昂起头来，顾不得热泪在脸上横流，他放开嗓门大声讲：恒源祥这个品牌是我们的先辈、是恒源祥全体职工用生命、鲜血、汗水浇铸而成的，谁想坐享其成夺去这个品牌，我们决不允许，决不答应！ 
  全场掌声雷同，许多人同台上的刘瑞旗一样，激动得泪流满面！ 
  是的，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上，总还有一种精神让人感动，总还有一种心灵让人纯洁，总还有一种力量让人泪流满面。人们从刘瑞旗身上，回想起了自己艰难创业的过去，回想起了自己十多年来所走过的足迹脚印，同时更充满了对实现自己美好理想与未来的憧憬…… 
  刘瑞旗显然被大伙的诚挚与热情深深地感动了。他大声地对自己亲爱的战友们、伙伴们、兄弟们说：“在座的如果你们是恒源祥的人，请站起来！” 
  刷地一下，会场上所有的人齐刷刷地都站了起来，大家泪如雨下，相视而望，继而热烈鼓掌！ 
  “那好”，刘瑞旗又讲：“请坐下！” 
  刷地一下，全体坐下，没想到不少人是闻讯赶来，硬挤进会场的，并没有座位，结果不少人一下子坐到了地板上，于是你拉我搀手忙脚乱，虽然眼泪还挂在脸上，会场上已是笑声一片…… 
  从这次职工代表大会上，刘瑞旗看到了大伙儿对自己的信任，看到了恒源祥人的决心和力量，看到了大家对恒源祥美好未来的渴望…… 
  其实此刻还有许多人，还有许多双眼睛在关注着刘瑞旗，关注着恒源祥。 
  这一天，当时担任着上海市主要领导的同志在一次谈话中就恒源祥发生的事作了重要讲话。他说：这是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化的过程中必然会发生的事情。上海老字号品牌保存下来并得到巨大发展的并不很多。恒源祥品牌不是黄浦区的，不是上海的，而是全国的。要告诉黄浦区的同志，没有刘瑞旗，恒源祥这个品牌是做不下去的。 
  自然黄浦区的领导也了解这个情况。不久前，区领导还曾陪同 
  过乌拉圭的总统参观过恒源祥。一直到现在，黄浦区属企业在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并不很多，万象集团所发生的一切，恒源祥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区领导的心。在区有关方面召开的一次紧急会议上，区领导传达了市领导的指示。当时担任黄浦区的主要领导就明确表示：恒源祥发展的历史我清楚。恒源祥这个品牌与刘瑞旗的关系太密切了，可以讲没有刘瑞旗就没有今天的恒源祥…… 
  那么怎样才能让刘瑞旗放手经营恒源祥这个品牌呢？经过区有关方面领导反复的争议与讨论，最后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形成了一个决议：就是将恒源祥这一块包括品牌与下属的子公司，从股份公司中剥离，由刘瑞旗组织收购。 
  这是一个重大的决议，也是一个试点，就是将原本属于国家（或部分属于国家）的资产，由私人出资收购，从而转制成为完全属于私人的企业。当时具体的操作方法是：将恒源祥这个品牌以及恒源祥下属的七个子公司，从万象集团剥离出来，以9200万元的价格转让给新世界集团，再由刘瑞旗以同样的价格从新世界集团收购，从而完成整个转制工作。 
  区国资委的领导将这个决议告诉了刘瑞旗。刘瑞旗欣然应诺。其实他当时并没有钱，他只是太热爱恒源祥，太热爱这个事业这个工作了。期间他几次来到无锡，找到了陈伯清、秦发行、毛二度与黄建钧、王雨洪等，进行过反复的商议，大家一致支持他将恒源祥这个牌子买下来。尤其是陈伯清，他情深意切地对刘瑞旗讲：“刘总，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支持你买下恒源祥。现在我一年生产3、4千吨毛线，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牌子，只有恒源祥。如果没有你，没有恒源祥，我的毛线就会与过去一样没有自己的牌子，随风飘泊，看人眼色……现在，我们的事业已经做大了，有这个能力了，我支持你……”毛二度更是财大气粗豪气万丈：“刘总，你放心，我毛二度一个星期可以给你调集一个亿的资金。你尽管去做你要想做的事，我支持你……”听了好兄弟们的肺腑之言，刘瑞旗真是热泪盈眶。 
  将一部分资产从一家上市公司里剥离出来，难度是相当大的。有许多帐务要处理，有许多份内份外的事要理顺，有许多人际关系要疏通。现在上海市某部门担任领导的一位同志回忆道:小刘这个人性子比较急，将一切事情都看得比较单纯。其实我们当初将恒源祥这一块从万象集团剥离出来先挂到新世界，然而再转让给刘瑞旗，一方面操作起来相对而言比较容易，更重要的也是一个缓冲，万一小刘一下子拿不出这么多钱怎么办？那就将恒源祥先放在新世界搁一搁……其实我们区里大多数领导还是非常支持刘瑞旗的。黄浦区有这多么企业，这么多老字号，都依赖于上面，依赖于政府，没有政府的帮助连生存下去都有困难。唯独刘瑞旗，让他光着身子下海，过一回儿他也会把衣服连带一个企业一块儿赚了回来。   
  破茧 6(4)   
  2000年12月28日，星期四，区国资委的领导通知刘瑞旗到位于今天的南京东路河南路口老介福的7楼参加会议。刘瑞旗走向国资委的办公室，发现新世界集团董事会的代表已经坐在了那里。大家都是熟人，没有多少寒暄便直奔主题。根据资产转让的意向，第一笔钱必须在年末付清。这也是上市公司为了年终结算，制订年报的需要。所谓年末，其实也就是28日、29日两天了。而依照惯例，到了12月29日星期五，再进行大额现金的转让是相当困难的。换句话说，所有的钱最好就在28日这一天交付完成。 
  刘瑞旗问：多少钱？ 
  国资委办公室的负责人说：6000万人民币。 
  刘瑞旗又问：什么时候要？ 
  那人回答：最好今天到帐。 
  刘瑞旗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经是下午2点。他稍稍想了一下后说：那就把银行帐号给我，我试试看。 
  刘瑞旗拿到银行帐号以后，就坐在办公室里，用手机在20分钟时间里一连打了六个电话，要对方将汇票开好当天必须将钱转到上海。他充分留有了余地，报出的数是9000万。 
  然后便是焦灼而又漫长的等待。刘瑞旗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烟，整个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其实在座的不少人都明白,刘瑞旗是一定能够拿得出这笔钱的,但是并不看好他就在短短几个小时里就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这里还有一个技术问题：大多数银行下午3点半就停止开出大金额的转账支票了。其中有些人不过是想借此机会，煞煞刘瑞旗的傲气！ 
  但是刘瑞旗并不这么认为，他认为，一个企业家，一个做品牌的企业家，不仅要有傲骨，而且还要有一股霸气，要有在气势上压倒一切的霸气。他相信自己的朋友与兄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万象集团沸沸扬扬，人心浮动，已经有人传出话来，说刘瑞旗拿不出这么多钱了；更有人传言，说是转制这件事尚未开始，但已经“黄”了……可下午3点敲过，第一张汇票汇了过来，数额是２000万。这是陈伯清从无锡汇来的。在场几乎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似乎有点不相信一个“乡镇企业”在年更岁末一下子打得出这么一张大面额的汇票。只有刘瑞旗胸有成竹。他让在自己手下恒源祥绒线公司担任副总经理的胡文忠将汇票复印了一份送到区国资委领导手中，然后将汇票锁进了保险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