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流--最值得尊敬的流浪夫妇

第17章


又点了点头。 
  一个小木匠看了看碗橱说:“师傅不在,我们可不敢。” 
  苏桂芬坚定地看了看碗橱,又坚定地看了看小木匠。那个小木匠,看了看苏桂芬怀里的栩栩,放下手里的刨子,走到碗橱边,端出一碗剩米饭。 
  苏桂芬从附身从行李里掏出一个搪瓷碗,接下了那碗米饭。 
  小木匠说:“快走,快走,师傅要是看见了,我们就有麻烦了。” 
  苏桂芬身手敏捷地端着碗快速地离开工棚,和孙国民一起大步前行,直到回头看,已经看不到那间工棚了,才停下脚步。 
  米饭先给喂栩栩,直到栩栩摇头不吃了,苏桂芬和孙国民才吃下那些米饭,每一粒都吃尽了,这才抬头,本来想留一点的,但南方天热,米饭放不住。只能吃光。 
  苏桂芬第一次一脸伤心的样子。 
  孙国民知道她想什么。说:“给孩子要饭,不算要饭。又不是给自己要。” 
  苏桂芬说:“那你和我也吃了呀?” 
  孙国民说:“我们吃饱了,好赶路,也是为孩子,这不算要饭。” 
  苏桂芬掉下两滴眼泪,说:“本来嫁给你,就为了能不要饭,现在……” 
  孙国民坚定说:“这不算要饭,让孩子吃饱,好好长大,就不算要饭。而且,我们只要往前走,就能找到工厂,找到工厂,就可以找到工作,找到工作就能拿工资。有了工资,我们的日子就好了。” 
  苏桂芬听到这里,心里顿时坦然起来,抹了抹眼泪,也和孙国民一样坚定起来,说:“国民子,我相信你,你是个好人,好人就能过上好日子,嫁给你之前,我就听说你是个勤快人,是个好人,嫁给你之后,我更看出来你是个勤快人,是个好人。” 
  孙国民搀扶着苏桂芬继续往前走。   
  盲流 45   
  一碗米饭在孙国民和苏桂芬的胃里迅速地消化,并随着肠胃的强烈蠕动转化成能量,能量又转化成走向前方的动力,但是旅途还是太长,这一碗饭多产生的能量并不能缩短漫长的公路。 
  在公路边的一个修理汽车兼停车住宿的地方,苏桂芬停下脚步,抱着孩子走向路边,站在店铺门口。只站了片刻,店铺里的老板娘端出来一大碗米饭,还有菜,还有汤,还掐了掐栩栩的可爱的嘴巴。 
  孙国民和苏桂芬在角落里狼吞虎咽地吃这好心的老板娘给的饭菜。忽然老板来了,先用方言和老板娘说了几句,然后两人争吵起来,越吵越气愤,老板忽然放弃争吵,冲到孙国民和苏桂芬吃饭的地方,端起饭碗和菜和汤,倒在地上。一条草狗摇着尾巴跑过来,舔了几口地下的饭菜,摇着尾巴又走了。 
  愤怒的老板用夹生的普通话对孙国民说:“你最看不起你这样的人,有手有脚的,为什么不干活,年纪轻轻,好吃懒做,我要是你,就去拣垃圾,也不要饭……想要吃饱饭,就去干活。” 
  苏桂芬看着地上的饭菜,懊恼不已,心想怎么刚才不吃的再快一点。 
  老板娘也跑过来,和老板争吵起来,用的是方言,孙国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大致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孙国民站起来,背好行李顺着公路往前走。苏桂芬跟在孙国民的后面。知道自己酿了大错,跟在孙国民的后面一言不发。 
  走了整整一天。 
  苏桂芬才说出第一句话,她说:“国民子,是我不好。我不该……” 
  孙国民咬着牙,没说话。 
  临天黑前,孙国民说:“你放心,我孙国民要是不让你过上好日子,我就不是人养的。”苏桂芬哭的伤心致极,她实在后悔不应该在那家店铺门前要饭,以至于让孙国民发出这样的毒誓来。 
  苏桂芬的哭泣中还有感动,她觉得孙国民实在是太好了,一个人一生里能有这样一个男人为自己发这样的誓言,就足够了。 
  苏桂芬想把自己的感受告诉孙国民,想安慰孙国民,想告诉孙国民,就是这样一辈子要饭,也觉得很好,要饭也没什么,从古到今,哪一代没有要饭的呢,有了难关不就是靠要饭过来的吗。凭什么自己嫁到要饭村就不能要饭呢。怎么会因为要饭而也不会小看自己的男人呢,但是苏桂芬有这样的想法,但不知道怎么说。 
  那天晚上在路边睡觉的时候,苏桂芬一手给栩栩扳脚丫子,一手用一本旧杂志给孙国民驱赶蚊子。 
  苏桂芬觉得只有这样做能让自己好受一些。也能让丈夫知道自己知道错了,自己后悔了,明白地告诉丈夫自己崇拜他,尊敬他。 
  此时孙国民如果想的也是这些的话,那他就不是孙国民了,他想的是如何快速地抵达那些有着无数工厂的城市,找到工作。而不是用脚一步步地丈量广东省的公路。   
  盲流 46   
  孙国民和苏桂芬抱着孩子站在路边,看着路边呼啸而过的各种交通工具,孙国民的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动,他想起了老家地边的那个小土地庙,当初就是祈祷那个土地庙才有了栩栩,正是那个土地庙改变了自己的命运,让自己在全村人以及干部们的面前活出了尊严。 
  孙国民决定再次祈祷,祈祷一个愿意帮助自己的好心人停下车来。把自己捎上。想到这里,孙国民脸就红了起来,这样想,多不好意思呀,人家开车都是为了赚钱的,白捎上自己。实在不好意思,想到这里又想起了阿东,阿东为了自己挨了那样一顿打,自己都不知道如何感激人家。现在又要白搭人家的车。要是人家不答应还好一点,要是答应了。该怎么谢人呢。 
  想着,孙国民看看栩栩,又换了个想法,自己也不是白搭人家的车,车闲着也是闲着,又不在乎多三个人,况且如果不搭车,自己和栩栩还有苏桂芬确实很难抵达目的地。 
  正想着,一辆货车停了下来。其实孙国民和苏桂芬并没有勇气招手,而是侧身抱着孩子站在公路旁边。 
  一辆香港的货车司机停下车来,驾驶室里两个人,另一个人趴在车窗上看看苏桂芬和孙国民还有他们抱着的栩栩。 
  因为语言不通,孙国民说的安徽江北方言司机听不懂,司机说的蹩脚普通话,孙国民也听不懂,但意思大家都是知道的。 
  孙国民和苏桂芬搭乘这辆货车开始了新的旅程。 
  路上,司机和副驾驶还下车吃了顿饭,也捎上了孙国民和苏桂芬。依然是语言不通,但意思都是明白的,苏桂芬不知道该不该吃人家请的饭菜,扭头看孙国民,孙国民脑海里还想着家乡的那个土地爷爷。 
  心里想,家乡的土地真灵验啊。 
  苏桂芬捅了捅孙国民,孙国民才开始想,到底该不该吃人家的饭菜。由于饿的缘故,孙国民的脑海里经过了最简短的思考,以最快的速度说服了自己,必须吃,因为这是别人主动请自己的,算不上要饭。只有自己主动向别人要,那才叫讨饭。饭间,又是手语,又是难以沟通的极不标准的普通话,孙国民大致说清楚了要去的地方和目的。 
  车到东莞,司机下车在路边的一个小超市里给栩栩买了好几袋奶粉。还往栩栩的怀里塞了三百块钱。 
  苏桂芬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孙国民,孙国民也吓了一跳,还没等自己做出判断。两个司机已经上车走了。 
  虽然语言不通,但从他们的动作和语气上,孙国民听出来他们有事情,很着急,要急着走,让他们自己保重。 
  孙国民看着苏桂芬那着三百块钱的那个困惑和焦急的神情,赶紧把刚才的那个关于给和要的区别的话重新叙述了一遍,苏桂芬这才塌实下来,其实苏桂芬也知道孙国民会这样告诉自己,但是孙国民不说出来,她就不好受,说出来了,心里就坦然。 
  货车司机把孙国民夫妇放下的地方是一个工厂的旁边,正是傍晚,路边有大排挡,三三两两的一看就是打工的人在散步和吃饭。孙国民激动不已。因为车还没进东莞城区的时候,就看到了很多工厂,车慢的时候看到这些工厂的大门口都张贴着招工的启示,要不是不好意思开口,当时就想让司机停车,下去。 
  离孙国民几百米外就有一个工厂的大门,很气派的门,门上写着中文还有外文。孙国民想明天肯定不能就这样去找工,应该找个小水塘,好好把自己洗干净,把自己的衣服也洗干净,然后干干净净地找工。 
  孙国民想,自己能干什么呢。当然工厂一定需要技术,但一定也有不需要技术的工作,做卫生,看夜。要是人家不需要没技术的工人,也没关系,那么多的工厂,《半月谈》上都说了,有那样多的工厂,书上都说了,还能错的了。还能没有孙国民干活的地方。 
  孙国民想着想着,就激动起来。猛地呼吸一口南方潮湿而温暖的空气,高兴的很不得马上就大笑几声。恨不得马上就找到一个小水塘,把自己洗干净。 
  忽然间,前面有人转身奔跑,孙国民正张望呢,几个年轻的治安员出现在孙国民和苏桂芬的面前。 
  查暂住证。   
  盲流 47   
  孙国民和苏桂芬因为没有暂住证而被送往樟木头,在那里干了一个月的活,之后被遣送回安徽。两人在浙江的金华下了车。 
  后来又辗转去了湖北、湖南,山东、江西、海南岛、吐鲁番等地。都因为身份的原因没能扎住根。只能四处流浪。几年来,虽然吃了不少的苦,但有一件最让孙国民夫妇欣慰的事情,也是更加令苏桂芬崇拜自己的丈夫的奇迹发生了,由于他们数年里坚持不分昼夜给孩子扳脚丫子,孩子的脚丫子已经恢复到可以正常穿鞋,正常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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