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流--最值得尊敬的流浪夫妇

第16章


那个大概半年多……” 
  阿东可以从流浪汉衣服肮脏的程度准确地判断出这些人外出了多长时间。 
  阿东看了看孙国民:“我看你脑子也不象是有毛病的,怎么就不开窍呢。在广州这个地方,只要肯放下脸要饭,钱就哗哗地来了。而且你现在就是个乞丐,谁要说你不是乞丐,我把头都砍下来给你。” 
  孙国民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阿东说:“算了。我还有点事情,过两天来看你。”   
  盲流 42   
  傍晚,孙国民和苏桂芬一起回到了水泥管子旁,生了点火,做了点吃的。一边扳孩子的脚丫子,一边聊天。 
  阿东又来了,也坐着和他们聊天,说老家的事情,说他这些年的见闻,他说他还是没有找到“小张”。 
  阿东看见栩栩的脚丫子,问:“孩子的脚是怎么残疾的?” 
  孙国民说:“生下来就这样。” 
  阿东说:“先天性的呀,你俩的命真苦。” 
  孙国民说:“苦什么啊,慢慢扳就能扳过来。” 
  阿东说:“扳能扳过来呀,那得到医院做手术。” 
  苏桂芬说:“都扳过来好多了,以前还严重。” 
  阿东眨眨眼,觉得不可思议。 
  天黑下来。几个黑影藏在枕木后面向孙国民这边游荡。其中一个就是在广州站前广场要求孙国民夫妇入伙要钱的那个人。 
  等天彻底黑下来,过往的行人不会出现的时候。那人走到孙国民的水泥管子跟前。就着照着枕木的一盏昏暗的路灯,蹲在孙国民的面前。说:“哎,不是让你离开的吗,你不是也答应离开这里,怎么又让我看见你了呢?” 
  孙国民说:“我一直就没去火车站。这离火车站还很远呢?” 
  苏桂芬紧张地抱起栩栩,紧紧地挨在孙国民的身边。 
  那人说:“别紧张大嫂,我不是来为难你的。我是来给你们做生意的。” 
  孙国民说:“做什么生意?” 
  那人说:“你看,大家都是出来混的,出来混图的什么呀,图的是钱,图的是有口饭吃,现在有现成的好生意,你看你女儿脚有残疾,年龄又小,何苦天天拣垃圾换钱呢,只要往马路边蹲,讨钱,广州这个地方,钱有的是,就看你愿不愿意挣,谁跟钱有仇啊。” 
  孙国民说:“不干,我们出来不是为讨饭的。” 
  那人看着孙国民夫妇半天,笑了,说:“不是讨饭,是讨钱,现在谁还讨饭呀。” 
  孙国民说:“不讨,钱也不讨,讨钱就是讨饭。” 
  那人扑哧一下笑了,说:“你说你不是讨饭的,你都这样了,还不是讨饭的。” 
  孙国民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好在天黑,别人看不出来。 
  那人接着说:“你在这里拣垃圾,这是我的地盘,我让你拣,你就能拣,不让你拣,你就拣不了。天下这么大,可是哪里都是有规矩的,你这么大的个人,应该都懂的。不用我教你吧。” 
  孙国民说:“我马上就走。” 
  那人说:“去哪里?” 
  孙国民说:“去找工厂打工。” 
  那人笑了,笑的一口气差点没顺上来,顺好了气,说:“就你们俩这样打工,谁要啊……哈哈……” 
  孙国民的脸又红了。 
  那人揪起孙国民的领子,说:“我跟你这么多废话,是看的起你,你别不识抬举啊。” 
  一直坐在一边的阿东过来了。挡在孙国民前面,推了那人一把。那人被推的踉跄地倒退几步。 
  阿东说:“他们是我朋友。你什么事情,你找我。” 
  那人稳住了脚跟,看了看阿东。看了半天。阿东也斜眼看着他。回过头跟孙国民夫妇说:“你们走吧。” 
  孙国民和苏桂芬看看那人又看看阿东,抱起孩子进了水泥管子,收拾收拾东西,背起来就走。 
  那人说:“小兄弟看样子有来头啊。” 
  阿东摇晃的脑袋,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已经走远了的孙国民感觉不好,由不得脚下生风,飞快地跑起来,他的情绪立刻影响到苏桂芬,也跟着丈夫拔腿飞奔。跑的不知道的累了。一直往前跑呀跑,依稀电线秆子,枕木,暂时停靠的火车,民房纷纷都被甩在了身后。一直沿着铁路线,不知道跑出去多远,跑到一个荒郊野外,四周都看不见人,也没有村庄,这才停下来。 
  阿东那边,那人看了看阿东,阿东从后腰处拔出一把刀。那人一看,往后退了两步,把手指头往嘴里一塞,猛地吹了个口哨。 
  前后左右,四周立刻过来好几个黑影。噼里啪啦还有更多的脚步声往这边靠拢。 
  阿东左右一看,知道不好。把刀往地下一扔,对那人拱起手。说:“大哥,大哥,大哥,刚才我都是玩笑,是玩笑……”   
  盲流 43   
  第二天,孙国民夫妇不放心,在清晨时悄悄地回到了水泥管子处,看见了被毒打的阿东,整个头是肿的,鼻子眼睛都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满头满脸地血,人蜷缩在枕木之间。吓的苏桂芬立刻哭个不停。 
  孙国民找来水给阿东洗干净,阿东竟然能笑出来。没有了脸型的笑容,让孙国民心里更加难受。 
  阿东说:“我没事。” 
  孙国民、苏桂芬还有栩栩一起哭的一塌糊涂。 
  孙国民问:“阿东啊,都是我连累了你,让你吃了这么大的亏。这个人情怎么还的上啊。” 
  阿东说:“孙大哥,我觉得你是个好人,真的。” 
  孙国民说:“可是我帮不上你啊,我一个拣破烂的。” 
  阿东说:“我没事,你送我去医院睡几天就行。” 
  说着阿东指了指自己的鞋子。孙国民帮阿东把鞋子脱下来,在皮鞋侧帮的缝隙里拽出好几卷卷到极限的纸币。 
  阿东说,送我去医院,然后帮我买几件干净衣服,你们就别管了。 
  孙国民说:“那你以后怎么办?” 
  阿东说:“没想好,也许继续在广州混,也许回老家。” 
  孙国民抹着眼泪说:“回家吧,回家卖电影票多好啊。” 
  阿东又笑了,说:“我想想吧。” 
  孙国民夫妇将阿东送到一家医院,安排好了,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毛病。都是皮外伤。在医院里,阿东断断续续跟孙国民讲述了一些挨打的经验,说:“一般在外边的混的都不是把人往死里打,打伤了没人管,要是死了人,就有麻烦了。挨打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护住肚子、腰这些要害部位,人家一般就是打脸,只要不用东西,扛过去也就没事了。” 
  说完,阿东又乐了。只是他肿的象球一样的脑袋做出个笑的表情实在难以让人看出是笑容。 
  第二天,阿东和孙国民分手了。 
  阿东在医院住了几天,肿消的差不多了。继续在广州混,后来又被抓起来一次。出来以后还是不愿意回老家去卖电影票,参与了几次在广州的帮派的斗殴,后来离开了广州,又去了几个城市,从此杳无音信。 
  孙国民和阿东分手之后,带着苏桂芬和栩栩离开广州。沿着公路,他决定步行去那些赫赫有名的能够写进书里的可以打工的城市。   
  盲流 44   
  南方的日头毒起来绝对不是一般的毒,孙国民和苏桂芬各顶着一片芭蕉叶子抱着孩子行走在公路上,孙国民携带的食品是一些馒头和水,泡软了就可以喂孩子,可以坚持几天,但孙国民和苏桂芬就不够了。只能吃路边农田里的莴笋。 
  第二天,孙国民明显地觉得走不动路,男人爆发力强,但耐力却显然不如女人,到了第三天,孙国民已经不能抱孩子了。全都由苏桂芬抱着,一边抱,一边给孩子扳脚丫子。孙国民开始使劲地喝水,只要到了一个村落里,就找公用自来水或者井水喝,大口大口地喝,以缓解那种肉体难以抵御饥饿感受。 
  第三天,孙国民觉得头重脚轻。 
  第四天,的手上的皮肤开始出现鱼鳞状的皮质物,皮肤顺着毛孔和皮肤本身的纹路一块块地翘起来。每天晚上在路边废弃的建筑物休息的时候,孙国民就抓紧时间躺下,尽最大可能地保持体力。 
  第五天,栩栩吃的馒头也没有了,只能吃莴笋。 
  苏桂芬想,栩栩最多可以吃三天莴笋,绝对不能象大人这样连着吃莴笋。从栩栩吃莴笋的那一天开始算起,到了第三天。孙国民依然没有表态。 
  但是,孙国民和苏桂芬讲了一个“长征”的故事,那个故事讲的是有很多战士为了自己的信念,翻雪山,过草地,吃草根和皮带皮鞋的故事。苏桂芬非常喜欢听孙国民跟自己讲这样的开眼界的事情。但是,为了不让栩栩这样吃莴笋,苏桂芬一边扳着栩栩的脚丫子一边悄悄地第一次打定了一个自己的主意。 
  第二天的早上,苏桂芬站在路边的一个工棚前,不走了,里面有几个小木匠,十六、七的样子在干活。苏桂芬抱着孩子站在工棚的门口。一言不发。 
  几个小木匠停下手里的活儿。看着苏桂芬,苏桂芬轻轻地点了点头。几个小木匠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说:“师傅不在,我们不敢做主。再说我们也没有钱。” 
  苏桂芬看见工棚里的一个碗橱,那里放着碗和碟子还有锅什么的,对食物已经极度敏锐的苏桂芬立刻看到一只碗里有米饭。 
  苏桂芬没说话,就盯着那碗米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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