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君墨没有想到,有人居然能从段懿轩的眼皮底下将人劫走,但细细一想,武功能达到这么极致的,放眼天下,恐怕就只有龙骨一人了。
只是他想不通,龙骨既然已经背叛了他,为什么还会将凤灵夜劫走。
但比起深居后宫痛苦不堪,还是被龙骨带走要很多。
凭着她的聪明,就算在外面,也吃不了太多的亏。
钟离云知道他的心还在凤灵夜身上,来日方长,她也不是那种性急的人,别人不愿意,她也不会做出霸王硬上弓这种有失身份的事。
所以给了他独立的空间,自己就离开了小院。
大理国皇宫,新建的御书房内。
段懿轩穿着一身龙袍,清润的面容愈发消瘦寡淡,一双眼却犀利而冷漠,端坐在黄金打造的龙椅之上,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寒冷气息,让人望而却步。
底下各位肱骨大臣低垂着头,有些头疼,想谈国事,但又知道他根本听不进去,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凤灵夜,只能尽快找到她,才能让他的精力重新投入到朝廷上。
以免荒废了国事,所以大家调查得也很卖力。
甄大人联合户部尚书一起调查,最后终于查到了映天阁的阁主龙骨头上,“据微臣和大家调查以后,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那日劫走懿贵人的,极有可能是映天阁的阁主龙骨,此人武功高强,轻功极好,能够自由穿梭于上千名御林军,且轻易就将人带走。除此以外,放眼天下,几乎无人能够匹敌。”
段懿轩手指轻轻放在下颌,神色莫测。
贾将军接着说道:“映天阁原本是段君墨一手建立起来的,可是后来龙骨背叛了他,所以现在龙骨应该是倒戈向了其他的人。”
甄大人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只要我们顺着映天阁这条线索找下去,或者查出映天阁都与什么人有过交易,就一定能够顺藤摸瓜,找出懿贵人。”
只要人还活着,就一定会留下足迹,不可能凭空消失,更不可能真的做到归隐山林以后就销声匿迹。
段懿轩连日阴霾的脸,终于缓和了一些,但也没有太多喜色,淡漠地起了身,看向甄大人,“查到以后,立刻通知朕。”
甄大人颔首。
大家目送着他离开了御书房,纷纷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早知道会闹出这么多事,当初他们就不该多嘴多舌,说出段君墨迎娶了海平威这句话。
映天阁本就是天下第一神秘组织,强大又严密。
有人调查他们,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所以龙骨也知道段懿轩已经查到他这儿了。
明国,太子府。
夜凉如水。
温热的池水里,洒满了红色的玫瑰花瓣,整个浴池香气四溢,美人们在里面嬉戏打闹,活色生香。
钟离阎雪依旧光着上身,下半身泡在玫瑰花瓣中,靠在温凉的池壁上,一手拿着夜光杯,里面装着葡萄美酒,一边吃着美人们递过来的剥好的葡萄,
龙骨依旧穿着一袭宽大的黑袍,与这暧昧妖艳的场景格格不入。
“段懿轩已经调查到本座了,相信很快,他就查到你这儿来,不久以后,凤灵夜在太子府的事情就藏不住了。”
钟离阎雪扬起妖艳的红唇,似笑非笑。
龙骨继续幽幽地说道:“既然她已经为你治好了病,这个烫手山芋就可以扔了,否则引来两国大战,得不偿失。”
钟离阎雪似乎不以为意,拿起酒杯,轻轻饮了一口杯中红酒,“不急。”
龙骨见他仿佛有自己的打算,既然自己已经提醒完,其他的事就不是自己操心的了,转过身,眨眼就消失在了原地。
钟离阎雪轻轻晃动着杯中的酒水,唇角微弯。
两国交战,不正是他所期待的吗?
公主府,一所庭院中,段君墨穿着一袭白色里衣,坐在一棵老树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一本书卷。
既来之则安之。
他现在伤口未愈,不宜过多走动,所以这些日子,他都在庭院中安心休养,除了每次钟离云来看他的时候,会问上几句关于凤灵夜的消息,两耳不闻窗外事。
不远处,两个婢女一边洒扫,一边闲聊。
“果然还是那位神医了得,不但将太子的顽疾治好了,就连昏迷多日的段公子,经他医治以后,也是没多久就醒了,当时明国好多大夫都说要等呢。”
“是啊,这医术丝毫不逊色那个叫凤灵夜的,据公主说,当时她大理出使就带了一个患有头疾的人,想让凤灵夜医治,没想到凤灵夜却说弃医了,我看八成是治不了。”
如果前面的话,段君墨没有留意的话,但听到“凤灵夜”这三个字时,全身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原本是觉得这些八卦有些无知,但脑海细细一想,忽然就觉察到了什么。
他看向那两位小婢女,问道:“那位将我治好的神医,现在在何处?”
小婢女见他第一次与自己说话,脸色一红,羞涩地回道:“听说是太子府上的客人,现在应该还在太子府。”
他点了点头,转而又说道:“我最近总觉有些胸闷气短,不知可否让公主将那位神医请来,为我再次确诊一番?”
“奴婢这就去转告公主。”小婢女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一起退了下去。
主院。
“胸闷气短?”钟离云微微挑眉,前些日子不还好好的吗?难道是旧疾复发了?
素来她对段君墨就很大气,没有多想,她立刻差人道:“你去太子府一趟,对太子说,将他那位神医再请来公主府一趟。”
下人弯腰点头,立刻下去照办。
没多久,下人就来到了太子府。
此时,钟离阎雪正在凤清兰的院子里,拿着刚买来的玩具逗皇太孙,听下人说要请凤灵夜去公主府,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好。”
接着,凤灵夜被请了过来,闻言准备返身回去换装。
没想钟离阎雪将玩具直接给了皇太孙,漫不经心地说道:“就这么去吧。”
凤灵夜脚步一顿,唇畔动了动,想问为什么,但转念一想,也许公主也已经知道她在太子府,所以也没有坚持,就停下了脚步。
钟离阎雪站起身,看向她道:“正好本殿有事要去一趟公主府,一起吧。”
凤灵夜不疑有他,跟着他一起离开了太子府。
凤清兰看着二人的背影,有些担忧。
如今二姐无论在哪里,都会引起一场争端,明明藏都藏不住的事,为什么太子还要大张旗鼓?
一炷香时辰以后。
公主府,客厅。
当钟离云看到站在钟离阎雪的凤灵夜时,手中的茶杯都差点摔在了地上,接着难以置信地看向钟离阎雪,“这是怎么回事?”
凤灵夜看到她这样,也有些诧异,她原以为钟离云知道了。
钟离阎雪看向凤灵夜,淡淡道:“段君墨应该就在后院,你去吧。”
凤灵夜看了二人一眼,点头,出了客厅。
钟离云看向她的背影,神色依旧很惊讶,蹙眉缓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了过来,“原来竟然是你让将她劫走的。”
“不然放眼天下,你认为还有谁能治好我的头疾?”钟离阎雪头疾,“开颅手术,说起来就令那些大夫闻之色变,还别说亲手来做。”
钟离云缓缓点头,“我以为还真有比凤灵夜厉害的大夫,没想到我还是太简单了,竟然还没有段君墨聪明。”
想起段君墨明明好好的,却突然称病想确诊,看来他是早已猜出了凤灵夜的身份。
“你每回都吃他的败仗,没有他聪明很正常。”钟离阎雪不知是损还是安慰地笑道。
钟离云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既然病也治好了,人也该还给段懿轩了,否则引起两国战事,我可不想为你承担责任。”
“吃了几场败仗,胆子也变小了?”他略带挑衅道。
她笔直地看向他,强调道:“你想留她,那你去和段懿轩争。”
“你之所以会连连吃败仗,并不是输给了大理国,而是打不过段君墨。如今段君墨就在你的后院,你还有什么后顾之忧吗?”他分析道。
钟离云越想越不对劲,蹙眉问道:“你是不是想利用凤灵夜挑起大理和明国的战事?”
“明国是时候该重新整顿了,此次战役你若能翻盘,那明国就是你说了算,我这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他懒洋洋地倒在椅子上,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钟离云有些犹豫。
以前她之所以打大理国,是因为惧怕段君墨的势力,担心明国成为第二个夏国,现在段君墨已不可能再回到大理国,那么这个威胁已经解除,也就没必要挑起战争。
但如钟离阎雪所说的,她因为在段君墨手里吃了不少败仗,导致现在她的地位大不如前,就连一向宠爱她的父皇,在群臣面前也不能多为她说话。
一时之间,真的很难做出决定。
“我再考虑考虑吧,”她沉声道。
钟离阎雪也没有逼得太紧,钟离云就是他的后盾,只有她的地位稳固了,他这个太子才能顺利当上皇帝,才可以继续享受这世上所有美好的事务。
他虽不理朝政,但不表达他就是被人按在案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那人查出来了吗?”他抬起自己的手指,这几天连带着手也一起涂了面霜,果然要比以前细腻多了。
钟离云颔首,“已经查出来了,就是赵宰相。”
想他们倒台的,扶持四皇子的人,指头都能数得出来,所以也不难调查。
“待你翻身以后,就将此人除了吧。”他放下手,抬眸看向她。
她微微颔首,“父皇身体大不如前,有些计划是要提前了。”
与此同时,内院中。
看到以真面目出现的凤灵夜,段君墨先是一喜,走过去就将她紧紧抱入怀中,反应过来以后,又不禁有些诧异,“你怎么没有乔装就出来了?”
“钟离阎雪的意思。”她简洁地回道。
闻言,他面色微沉,“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
“这兄妹二人肯定没安好心。”凤灵夜释然,将她虏来治病是小,恐怕想搞一番事才是大。
二人好不容易才见一次,段君墨不再提这些事,而是让她一起进了里屋,坐在圆桌旁,迫不及待地问道:“你在太子府怎么样,听说前几天钟离阎雪才发过病,没伤到你吧?”
“没有,”想起当时的事,她不禁有些啼笑皆非,“虽然吓坏了,但是幸好跑得快。”
他却没有笑意,反而有些歉意,“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你已经尽力了。”她莞尔,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保护伞,他们是人,不是神,就像她曾经,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被活活烧死,而无能为力。
没有了权利,就会这样。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就好了。
似想起什么,她笑着打量了一圈屋子,“公主待你还不薄,考虑以后就留在这儿了吗?”
提到这件事,段君墨面色黑沉,又有些无奈,“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又怎么可能做她的男宠。就算是驸马,我也不稀罕。”
江山社稷都能不要,还稀罕一个驸马?
凤灵夜却偏偏想要逗他,“那她强迫你了吗?比如晚上,不着寸缕地偷偷爬上你的床......”
“灵儿。”他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别闹了。”
嗓音沙哑而带着一丝无辜,直接就把人的心给叫软了。
她微微一笑,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在钟离云的面前,是不是也这样?”
看着她似笑非笑的模样,他眉眼一深,握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扯,她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就被带入了他怀中,只听头顶传来压抑而黯哑的嗓音,“我已许久没见你,早已想得不行,你这是在引火上身知道吗?”
一句话,瞬间就让她的脸如火烧火燎一般,她急忙推开他,退后三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身上还有伤,不得胡来。而且你现在还是别人的男宠,请注意你的立场和身份。”
看着她正经的模样,知道她被自己吓到了,他顿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笑声十分好听,将脸转过去,微微弯腰。
凤灵夜微微一怔,继而意识到自己被整蛊,扬手就准备过去给他一拳头。
谁知他的眼睛好像长在了身后,伸出手,大手一下就将她的小拳头包住了,然后往怀里轻轻一带,一手按着她挣扎的腰,一手抚了抚她的脑袋,“乖,以后可不许再说我是别人的男宠了。”
可你现在就是!
凤灵夜在心里腹诽。
他停了手中动作,嗓音微沉,缓缓问道:“你怕吗?”
“怕什么?”她问。
“再次回到皇宫。”他凤目深邃而复杂,从来没有过这种无力感,曾经呼风唤雨的自己,没想竟然也会沦落到这步田地。
她目色黯然,没有回话。
她怕吗?
也许是吧。
那种暗无天日、争斗无休止的地方,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煎熬,都是麻木,都是行尸走肉。
“我一定不会让你再回到那样的地方,就算是死,我也会在死前给你自由。”他的嗓音闷闷的,透着一种坚定的决心。
她的手抓着他的衣襟,轻轻靠在他的胸膛,“可是我不想你死。”
她不想让任何人为她死。
她凤灵夜此生何德何能,竟让他们为自己如此付出?
“如果可以,我一定会活下去。”他倍感欣慰,眼尾因为感动,不禁微微湿润。
他的灵儿,终于有回应了。
二人在一起呆了整整半个时辰,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彼此。
虽然大家身份已经明朗,但是毕竟还有钟离云在,只好暂时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长聊以后,凤灵夜又为他重新换了药,将纱布取下来以后,涂完药,见伤口差不多了,就没有再缠纱布。
这之后,她就离开了小院。
钟离阎雪刻意在等她,此时和钟离云也聊得差不多,便带着她一起回了太子府。
时间不等人,凤灵夜在钟离阎雪府上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大理。
当段懿轩得知以后,第一时间就给钟离阎雪发出了去往大理的请帖,意思不言而喻。
钟离阎雪也不急,为了多给钟离云思考的时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而递给了段懿轩一张请帖。
然而令大家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身为大理一国帝王的段懿轩,竟然不顾满朝文武的反对,居然真的就带着队伍来了明国。
这让整个明国官员都无比震撼。
为了一个女人,段懿轩真的是拼了。
钟离阎雪也没有临阵脱逃,而是大方地将宴席设在了太子府。
大理国和明国,两国的势力原本不相上下,但最近由于钟离云连连吃败仗,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所以损害严重,国力还在缓和当中。
明国老皇帝为了表示友好,也带着重要的大臣和皇亲国戚,亲自来了太子府。
所幸这些年钟离阎雪奢侈惯了,所以太子府的花园建得比他父皇的御花园还大,场面还是相当壮阔的。
两国皇帝并肩坐在一起,下面群臣一派其乐融融,仿佛前几天的交战,只是一场幻觉。
将“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这句话,诠释得淋漓尽致。
钟离云和钟离阎雪坐在两旁的长几上,时不时地搭上几句话,言笑晏晏。
没聊几句,段懿轩就将目光转向了钟离阎雪,唇角带着礼貌的淡笑,“听闻太子殿下府上有一神医,不知今夜可在场?”
“真不巧,神医今日病了,不便到场,让玄文帝失望了。”钟离阎雪自然地回道。
玄文帝就是段懿轩的帝称,由于这里有两个皇帝,所以这么称呼以便于区分二人。
段懿轩接着又看向钟离云,“听闻朕的七哥成了公主的男宠,不知是真是假?”
钟离云回答得坦荡,“是真的。”
“胡闹!”明国老皇帝怒斥一声,“战王乃是大理镇南大将军,岂由你说收进后院就收进后院的?还不快将人放了!”
钟离云蹙紧眉头,一百个不情愿。
钟离阎雪见此,不由得一笑,“父皇还不知道云儿的心思,那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罢了,战王并未成为她的男宠,只是在她的后院暂住养伤罢了。”
“那还差不多。”老皇帝松了一口气,继而笑意盈盈地看向段懿轩,“小女胡闹惯了,还请玄文帝莫见怪。”
段懿轩笑了笑,并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其实朕此次来访明国,一是想与惠宗帝交好,二是前些年,朕的腿曾受过伤,最近旧疾再犯,疼痛难忍,想请太子府上的神医到大理一趟,奈何太子不舍,这才亲自来太子府,想请那神医为朕看一看。”
“这是小事。”老皇帝客气地回了一句,然后看向钟离阎雪,蹙眉问道:“可有此事?”
钟离阎雪懒洋洋地点了点头。
老皇帝知道这里面的来龙去脉,也没有过多责备,只问:“那神医患了什么病,严重与否,要是差不多了,就让她见一见玄文帝。”
“小病,就是染了风寒,她担心传染到玄文帝,所以没来,等过几日,我就让她来见玄文帝。”钟离阎雪滴水不漏地回道。
闻言,老皇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段懿轩也没有再说什么。
之后宴席继续恢复了热闹,歌舞升平、管弦丝竹,一派繁华之景。
宴会散了以后,老皇帝亲自将段懿轩安排在了一座王府当中,派下重兵守护,寒暄了几句,这才放心地回了宫。
出了王府门时,额头都冒出了一层薄汗。
贴身太监细心地为他擦拭掉,他却推开了,“叫钟离云和钟离阎雪二人进宫!”
太监应了一声,立刻下去执行。
没过多久,钟离云和钟离阎雪就一起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马车上,钟离云脸色很难看,“看你惹出来的祸,一会儿父皇那边,你自己交代。”
“那你偷偷将人家一国王爷劫到后院当男宠,就不算事儿了?”他勾唇浅笑。
她语塞,顿了片刻,“段君墨已经辞去一切职务,现在他就是一个庶民,他和段懿轩本就是情敌,段懿轩肯定很乐意本公主收了他。”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他淡淡道,“就算他是庶民,身体里也流着段氏的血,怎么可能由你胡来?”
她眉头紧锁,没有回应。
他看向她,勾起唇角,“你看父皇现在软什么样儿了?要是你打了一场胜仗,他至于在段懿轩面前如此小心翼翼?要想段君墨成为你的人,而无人质疑,只有你自身足够强大。”
她有些烦躁和凌乱,打开窗户透了透气,没有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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