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长篇

这是昏沉而迷乱的夜，初时的黑暗渐淡，不知何处微光透进，当两人筋疲力尽地相拥在一起喘气时，才发现居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脱完。 
        于莉莉低头看看两个人的样子，“呀”了一声，害羞得把脸藏在张建国怀里一动也不敢动。张建国喃喃地说：“天啊，莉莉，我们怎么会着急成这个样子……”他轻轻褪去两人残留的内衣，拉过被子盖在他俩身上，伸长胳膊把于莉莉揽了过来。于莉莉立刻紧紧靠过去--这是曾经那样熟悉的身体，两人几乎立刻就找到了最舒适和贴近的姿势，彼此交缠，妥帖严密，张建国怀抱着于莉莉，慢慢平静下来，两人许久都没有说话。张建国能感到于莉莉柔滑的身体在他的臂弯中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长出一口气，侧过头轻吻她的头发，低声问：“想什么呢，于莉莉?” 
        “唔，嗯……”于莉莉哼了一声，把身体往里面拱了拱，更紧地贴近张建国。张建国微笑着用手抚摸她的长发，触吻着耳垂说：“别哼哼唧唧的，小傻瓜，和我说说话吧。” 
        “嗯……我想听你说。”于莉莉的声音从张建国怀里传出来，有些瓮声瓮气的。张建国仰脸想想说：“说些什么呢？……要不，我和你说点我小时候的事情吧。小时候，我就爱和大人调皮，看他们着急我最高兴了。有一次妈妈教我读书认字，指着家里常用的煤油灯对我说‘煤、油、灯”，我就一字一句地学着说：‘没、有、灯’！妈妈说，不对，是煤油灯！我故意睁大眼睛说：对啊，是‘没有灯’啊……她一遍一遍教我说‘煤油灯’，我就一遍一遍摊开手摇着头对她说‘没！有！灯’！把她给气坏了，哈哈……” 
        于莉莉在张建国怀里“噗哧”一声笑了，把头往他颈脖处钻了钻，浑身哆嗦。张建国抱着她轻轻摇晃着笑道：“你看，我从小就是个不老实的人，谁遇见我谁倒霉……”半晌，于莉莉的身体还在微微颤抖着，张建国觉得有些不对劲，喊了她一声，没有答应。张建国松开胳膊把于莉莉推开一点，见她依然把头埋着，伸手把脸抬起来，掠开覆在面颊上的头发，只看见一双紧闭着的眼睛和一张泪水纵横的脸。张建国有些心慌地连声问：“怎么了，莉莉？你怎么了？” 
        于莉莉啜泣着，被打湿的睫毛微微抖动，就是不肯说话，张建国心里一凉，俯过去与她额头抵着额头，低声问：“于莉莉，你其实不想见到我的，是吗？我这样做是错了的，是吗？……你说吧，说了，我就走，再也不来了。” 
        于莉莉颤巍巍睁开眼睛，一大串眼泪立刻不受阻碍地滑落下来，她哑着嗓子，发出几乎无法辨别的声音：“别离开我，老噎儿，我想和你在一起……” 
        世界在张建国心里轰然坍塌了，又仿佛地狱张开一道火焰与毒液的裂口，等着他永坠其中。他紧紧把于莉莉抱在胸前，那样用力的，仿佛一松手就会再次失去永不复还。张建国把头埋在于莉莉清香的黑发中，闭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对她，也对着自己说：“我不会离开你了，于莉莉，我会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永远。” 
        （30） 
        下班前张建国推开了程晓枫办公室的门：“晓枫，忙吗？我想跟你谈点事情。” 
        “进来进来。”程晓枫从桌子前抬起头，招呼张建国坐下：“什么事说吧。” 
        “我想向公司借20万块钱。”张建国开门见山地说：“成吗？” 
        “哦？……”程晓枫靠在椅背上，沉吟地看着张建国：“怎么，出了什么意外吗？” 
        “是有点事情。”张建国踌躇了一下：“家里人做生意亏本，欠了别人40万，我这几年的积蓄也就20万左右，想再借20万把这事赶紧了结掉。想来想去，只有跟你开口--现在公司给我的年薪是10万，就算我预支吧，先借20万，然后从我工资里扣，保证在2年半还清。” 
        “怎么， 
      2年半还清20万，你不过日子了？还是打算找个薪水高的地方另谋高就？”程晓枫笑着说：“看来我还得当心你的动向了，哈哈……开玩笑归开玩笑，不过，不是听你说过你父母退休以后就在家颐养天年了吗，怎么年纪那么大了还去做生意？” 
        “不是父母。”张建国有些脸色阴晴不定，程晓枫研究地看着张建国，见他似乎无意做进一步解释，也就不再追问，点点头说：“可以啊，建国，你对九天公司劳苦功高，这点小事不在话下。回头我和财务打个招呼，你去把借款手续办了就行了。不过，我倒是实心实意跟你说一句，有什么困难尽管跟我开口，没关系。家里人有难处当然义不容辞，不过，如果是别的朋友什么的……我劝你少管闲事，有些事不是光钱就能打发掉的，小心把你也搭进去，你多想想。” 
        张建国点点头：“谢谢你，晓枫，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要解决的这件事绝对是和我自己有密切关系的，这笔钱我也一定有能力偿还，你放心。” 
        “嗯。”程晓枫站起来走到张建国面前，揽住他的肩膀紧了一紧说：“好自为之吧兄弟。” 
        张建国回到家里，洗了个热水澡，在阳台的躺椅上静静坐了半个小时，然后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 
        “妈，是我。” 
        “建国？……” 
        “妈你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情想和你聊聊。” 
        “我有时间啊，建国你怎么了？”妈妈的声音有些焦急：“出啥事了？” 
        “看你，紧张什么，我说有事就非得是坏事吗？”张建国笑。 
        “那你快说。” 
        “唔……妈，我想结婚了。” 
        “哈哈。”妈妈在电话那边笑起来：“我当什么事哪，原来是想结婚了……好啊，妈支持啊，你们什么时候订下来的？尤艾这丫头昨天到我这儿来还没提呢，你们口风可真够紧的……” 
        “不是尤艾。” 
        “什么？！” 
        “不是尤艾。” 
        那边骤然沉默了，似乎难以置信。张建国使劲忍着不敢开口，半晌，电话里冒出来一句：“你开什么玩笑？？” 
        “我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张建国谨慎地说：  “妈，我是想结婚了，但不是和尤艾。” 
        “这事尤艾知道吗？” 
        “不知道。”张建国叹了口气：“我还没告诉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你……你简直……”妈妈终于忍不住爆发起来：“你简直在发疯！尤艾哪里不好？你昏了头了？你这么做对得起人家吗？你被哪个狐狸精迷了心窍了？你30多岁人了怎么还这么混哪你？？……” 
        张建国忍耐地听妈妈在电话里发火，直到她停下来怒气冲冲地问：“建国！？你在不在听？？” 
        “我在。“张建国答应：“我在等你说完。” 
        “说完？我跟你没完！”妈妈喘着气：“说说吧，你到底搞什么名堂？” 
        “妈，我知道这事对您来说有点突然，但我是经过认真考虑的，所以想先和您通个气。我在北京认识一个女孩子，一年多了，我非常非常喜欢她，她对我很重要。我想……我想能和她在一起。”张建国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我是说，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她是干什么的？” 
        “她在读研究生，学建筑的，今年毕业。” 
        “哪里人？” 
        “安徽。” 
        “多大了？” 
        “27。” 
        “她的家人都在北京吗？” 
        “不在，就她一个人。” 
        妈妈沉默了一会，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同意。” 
        “妈！”张建国抬高了声音：“你还不了解她，为什么这么快就拒绝？” 
        “我虽然不了解她，但我了解尤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