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心俱乐部

第17章


 
  中孚笑:“这些术语你也知道?” 
  “你很长进。” 
  “有升级总比原地踏步好。” 
  “宿舍也比从前宽大?” 
  “倘若没有家室,也不想搬动。” 
  真是寻找归宿的女子的最佳对象。 
  “需要考虑?” 
  诺芹咳嗽一声。 
  “是花的颜色不对?” 
  “不不不,一切都非常妥当。” 
  “说你愿意。” 
  “但是中孚,我不爱你。” 
  李中孚大表讶异:“我却觉得你事事爱护关怀我,使我感动。” 
  “不不,不是这种爱。” 
  “你有几种爱?” 
  “中孚,你太天真。” 
  “咄,这也是缺点?” 
  诺芹只得说:“是,我需要考虑。” 
  他有点失望,站起来告辞。 
  在门口,他吻了诺芹额角,那阵茉莉加橙花的香味又传入他的鼻尖。 
  他愿意等她。 
  诺芹用双手捧着头,太阳穴突然剧痛。 
  正想找止痛药,忽然有人传电子邮件过来。 
  “文笔:我与朋友在一起,常常做益智测试问题,多个话题,多些笑料,你愿意参加吗?昨晚的十个题目是:什么是量子化学,花生漫画中史诺比第一个主人是谁,βΣΔ怎么读,《西厢记》中什么人的笔杆儿横扫千军,法文餐前小食一字的正确拼法,导演史哥西斯三部电影名,波拉波拉是什么,还有,猫有几层眼睑,美利坚合众国最近轰炸过什么国家,以及蛤蜊炖蛋的秘诀。” 
  诺芹咧嘴而笑,头痛不翼而飞。 
  这个奇怪的老太太。 
  她什么年纪,四十岁? 
  诺芹居然一一作答,轻轻松松,根本不必查字典翻百科全书。 
  答案发出之后,她也拟了几个问题。 
  “世上为什么只有梵蒂岗及海牙两个地名加定冠词THE,为何报纸头条仍把李远哲、朱棣文、崔琦等诺贝尔得奖者称为华人,印裔妇女额头中心那点朱砂叫什么,试举十种芝士名,哪种恐龙食肉,还有,太阳系有大红斑的行星叫什么,国家地理杂志的创办人是谁?” 
  文思居然也陪她消遣。 
  “额头那一点红真不知叫什么。” 
  “叫并蒂bindi。” 
  “天下第一杂志由谁创办?” 
  “电话通讯专家贝尔。” 
  “你可以参加我们聚会。” 
  “测试常识,总比说人是非高尚得多,我愿意加入你们。” 
  “欢迎。” 
  “文思,从前,你完全不喜欢我,是编辑部故意叫你刺激我吗?” 
  “不干他们事,是我真讨厌你的论调。” 
  诺芹不出声。 
  “你骄横、刁蛮、无理,完全被都会二十年来的繁华宠坏,不知惜人也不屑惜物,可以想像,男朋友的西装若不是意大利名牌,都会给你耻笑。” 
  是,开日本车也不行,读错酒名以后不同他出去,不愿伺候女性,什么也不要谈。 
  “你们什么都懂,又什么都不懂。” 
  “文思,你观察入微。” 
  “父母宠坏的专横女还有得救,社会宠坏的骄女完全无望。” 
  诺芹讪讪地问:“你不是我们那一代的人吧?” 
  “我在餐厅吃不完的食物,会打包拎回家。” 
  “别叫那么多也就是了。” 
  “是,我吃三文治,连面包皮一起吃下。” 
  “何必那么省,你难道是环保专员?” 
  “地球上许多儿童正挨饿。”   
  寂寞的心俱乐部 四(4)   
  诺芹忍不住笑:“文思你真有趣。” 
  可惜,时间到了,还需赶稿。 
  这时,文思问她:“你表妹的近况如何?” 
  诺芹取过钻戒,凝视一会儿,才答:“他给她指环。” 
  “她怕错失了机会,以后不再……” 
  “是,十年之后,她已老大,孤独,失意,忽然在美术馆碰见他,他携同妻儿,正在参观毕加索展品。那秀丽的太太左手无名指上戴的,正是她退回去的大钻戒。他俩的小孩聪明活泼,他大方地走过来招呼她……” 
  “真不愧是大作家。” 
  “我还有其他事,下次再谈。” 
  噫,同文思成为笔友了。 
  因为彼此不相识,可以坦率地发表意见,不必你虞我诈,顾忌多多。 
  诺芹睡了。 
  半夜,她忽然惊醒。 
  在床上呆坐一会儿,她像是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但是一时间不能肯定,又再入睡。 
  第二天,她忙着做俗务:到银行处理事情,买家常用品,选购内衣……一去大半天。 
  怪不得女明星都用助手,若岑诺芹也有近身助理,就可以专心写作了。 
  所有写作人都不愿承认天分所限,作品不受读者欢迎,一定怪社会风气差,没人爱看书,还有,媚俗者金腰带,清高人却饿饭等。 
  诺芹一度困惑:“还有人怀才不遇吗?” 
  一位编辑笑答:“有,仍有些老人家在报上发表文章,最爱指正他人错字。” 
  “不是说今日文坛属于年轻人吗?人人假装二十二三岁。” 
  “真假年轻人写不了那么多。” 
  当下诺芹问文思:“副刊应否取消?” 
  “副刊文化属本市独有,《人民日报》与《华尔街日报》均无副刊,一样生存得很好。” 
  “总有一日会全盘淘汰的吧?” 
  “嗯,作家可以像欧美写作人一样,同出版社合作,直接出书。” 
  “文思,你可有正当职业?” 
  “主持信箱不能维生。” 
  “果然是业余高手。” 
  “不敢当。” 
  “你的正职是什么?” 
  她不回答。 
  “你教书。” 
  “被你猜中,真是鬼灵精。” 
  诺芹大乐:“在哪所大学?” 
  “在维多利亚大学教法律。” 
  诺芹怔住:“你不在本市?” 
  “我住加拿大卑诗省。” 
  “什么,你一直在外国?” 
  “是呀。” 
  “可是,电邮号码却属本市。” 
  “我用卫星电话,任何号码都一样。” 
  “呀,原来你不是我们一份子。” 
  “不可以那样说,我在都会接受中小学教育。” 
  “可是你刮尽都会资源后却跑去外国,你没有感恩图报。” 
  “……” 
  诺芹理直气壮:“你凭什么主持信箱,你不了解都会情况”。 
  那边没有答复。 
  “喂,喂。” 
  “我在聆听教诲。” 
  “不过,你不说,我真不知道要乘十二小时飞机才见得到你。” 
  “你想见我?” 
  “笔友总有见面的时候。” 
  “吵个面红耳赤,不如不见。” 
  “不会的,我们都是文明人。” 
  “你文明?哈哈哈哈哈。” 
  “喂。” 
  诺芹挂断电话。 
  她不住在本市,真奇怪,编辑部怎么会找到这个人?一直以来,诺芹都以为可能在街上碰见她。 
  下午,李中孚给她电话。 
  “我谈别的事,不是给你压力。” 
  “什么事?” 
  “记得你说过在伊莉沙白二号邮轮上度蜜月最舒服。” 
  “是,我说过,环游世界,三个月后才上岸。” 
  “我刚才查过,明春有空位。” 
  天沥沥下雨,天色昏暗。嫁了中孚,十五年后的傍晚可以闲闲说:“大儿明年进高中,长大不少,每隔三个月需买新鞋新袜。”那么,对方会答:“幸亏收入固定,这些还难不倒我。”   
  寂寞的心俱乐部 四(5)   
  然后,寒夜跟着温暖起来。 
  “诺芹,你在想什么?” 
  “一会我去帮姐姐收拾行李。” 
  “冬日去加国,好似不是时候。” 
  “一下子看到最坏的,若能够接受,明年春暖花开,更有惊喜。” 
  “说得也是。” 
  “上飞机那日,你来开车吧。” 
  “也好。” 
  出乎意料,庭风只带了一件中型行李。 
  “就这么一点?” 
  “可以现买,何必多带。” 
  “顺风。” 
  庭风怨道:“一直骗我们说会陪伴我们。” 
  “你才去一个星期就会回来。” 
  诺芹殷殷向姐姐道别。 
  李中孚眼尖:“我觉得庭风不似只去一星期”。 
  诺芹一怔:“为什么?” 
  “第六感。” 
  “不可靠。” 
  “为什么不跟随姐姐?” 
  诺芹本来想俏皮地说:“为了你”,随即觉得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去了那边,我会枯萎。” 
  “那边也有中文报。” 
  “你是希望我走?” 
  “不不不,当然不。” 
  诺芹说:“写给六百万人及三十万人看是有分别的。” 
  “我很庆幸你留下来。” 
  “假如春假她尚未回来,我们去看她。” 
  当夜,睡到一半,诺芹又惊醒。 
  是为了一个疑团。 
  她朦胧间找不到关键。 
  第二天早上,找到维多利亚大学的网址,诺芹细细查起资料来。 
  法律系共有五个教席,六十名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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