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骨汤

    正拎着箱子，绕过警楼时，见到不久前被放的罗白亮又被人拘了回来，身后跟着的还有肖军，两个人皆面如土色。夏纪还未问出口，身旁的邹文却率先说出口。
    “听说有家属上门作证来了，在病房的卫生间里找到一对坏死的肾。”许是说话的时候颤动，眼镜从鼻子上滑下，邹文用小肉手又推了回去。
    “一家尽恶，最后知道真相的，其实是道德的最后极限。”
    说完，夏纪上了警车。
    车子出了公安局向右转，直走行驶，不久就到了云石公园。虽然平常车子不允许进公园，但这事的管理员却意外通融了。
    邹文接电话，只被告知管理员发现溺水而死的尸体，迅速前往云石公园。
    不过目前看来，公园的保密措施并没有做好，公园里出现不少看热闹的人，夏纪不免有些担心是不是会有人破坏现场。但还好，人多是多，临近尸体的地方已经划出警戒区。
    在河边。
    云石公园包裹着一条河，左侧是供人们悠闲玩耍的娱乐区，右侧则是别墅群。而尸体被发现的位置，正巧靠近别墅群。
    张叔在警戒线外维护秩序，见到他过去，便叫人接管工作，自己则是跑上前来，为他抬起警戒线。夏纪微微弯腰表示感谢。邹文从他的手里，拎过勘察箱，率先一步去尸体旁。
    张叔却意外地挡住他，表情难看。
    “你得好好想想怎么安慰乔南了。”
    夏纪皱眉，心里已经猜到是谁。
    待走上前去，躺在草丛上、柳树下之人，正是俞尚恩。
    邹文未见过俞尚恩，自然像对待一般尸体那样，小心翼翼地做尸检。可夏纪他自己就难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脑海里充斥着乔南出现后痛苦大哭的画面，这是他不想见到的，却也是他无法阻止的。
    不管怎么说，趁乔南还没来，先尸检。
    尸体发白，已形成淡红色尸斑，推测死亡时间已经超过六个小时。嘴唇呈重紫色，脖子、手上、腿上皆有伤痕，生前受过虐待。他按了按尸体腹部，并没有积水从口鼻中流出，似乎是死后被抛入水中。但口中原先就稍带水渍，且瞳孔放大，粘膜处也有出血现象，又像是溺水而亡。
    “天气太热，叫人赶紧抬回去。”夏纪对一旁忙做笔记的邹文说。
    尸体上疑问太多，只能通过解剖来找答案。尸体刚被抬上车时，夏纪便看见了呆呆伫立在车子的乔南，眼里黯然失色，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
    直到车子开走，他像是才回过神的样子，上了一辆无人的警车，夏纪见势不对，也跟着上车，坐在后座。
    不知是驾龄短还是心里难受，乔南的车开得跌跌撞撞。原本打算一言不发的他，最后还是忍不住抬高声音：“如果你想扔下你爸随她而去，这车不妨开得再快一点！”
    果然车速比先前慢了一些。后视镜里的乔南双眼红透，徘徊在眼眶里的眼泪，直到到了警局也没掉下来。夏纪知道此时谁说什么都没有用，就连当初是乔南梦里对他说的‘节哀顺变’，都快让他心生厌恶。
    心尖上的人没了，痛者能自行走出来，才好过完后半辈子。如果乔南走不出来，有他陪着，护着，乔南不会伤着他自己半分。
    他跟着乔南，一路走去解剖中心。
    解剖室里的温度调得低了些，不过解剖台上的尸体更冷。
    乔南从踏入解剖室的开始，就放慢了步伐。似乎难以置信躺在那台子上的，是寻找多日的心上人。
    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眼神在尸体上来回打量，最后将眼神停留在尸体苍白的脸上。
    “我终于知道，我为什么怕看到解剖台上的尸体了。”乔南忽然幽幽开口，“原来，是因为有一天躺在这上面的人，会是自己人。”
    乔南似乎是说给自己听，夏纪闭口不言，只是静静看着那张满是泪水的脸。下一秒他身形一动，快要伸出的手，好在自己发现的时候，又快速收了回去。他被自己这一举动吓到，只好后退两步，在一旁远远注视。
    “你说，当时她在水里的时候是不是特别难受，想呼吸不能呼吸，想求救却没人救。”乔南紧紧抓着胸口，说话有气无力，脸上却青筋暴跳。
    整个人已经弯成一团蹲在地上，他明白的，那颗摇摇欲坠的心似乎快要爆裂，那颗心，会让他痛到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