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东西方的奋

第85章


当然,她也是美国人,有时自称半个。 
  她不是美国生活的观众,也许她称得上智慧灵巧的冲浪选手,主流的风浪和平静,她都经历过、领略过。 
  不过,她对四年一度疲于奔命、带民伤财的竞选不再那么一往情深了,该怎样衡量它的利与弊呢? 
  1994年11月22日,美国总统早餐祈祷会在白宫的大餐厅举行。三千多人黑压压一片,有一两千人是不远千里而来者,怕还有不远万里者,是朝圣者的虔诚,还是攀附富贵的虚荣,各人心自知。   
  参政的中国女人(13)   
  陈香梅想,宗教该是无我、不沾人间烟火的。祈祷―――和平、幸福。 
  如果太幸福,人生是否会浓得化不开? 
  人生注定了要不屈不挠、奋斗探求,才有声有色、有滋有味,才没白活! 
  但不能丢弃爱心。 
  她可以无愧地说:我没白活。 
  她可以动情地说:我爱。我被家。我仍在爱中。   
  曾经沧海难为水(1)   
  没有表现出来的爱是神圣的。它像宝石般在隐藏的心的朦胧里放光。在奇异的日光中,它显得可怜地晦暗。 
  ―――泰戈尔《园丁集》 
  ・48・ 
  一个女人,33岁成了寡妇。她说,丈夫生命垂危时,握着她的手说:“我希望,在另一个世界里,你依旧陪伴着我。”她说不出话,惟有点头,伴着泪千行。丈夫死后,她不惜以昂贵的价格,在丈夫墓地旁购置一块自己未来的墓地,而且发誓,今生不再改嫁他姓。这不是贞节牌坊林立的中国封建时代的故事,而是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末美国华盛顿的一出生死恋。人们莫不惊诧,西方人可是不重来世重今生的;而这个中国女人的中国祖母也瞪大了老眼:你疯了!你是这样的年轻!是做丈夫的真的出过此言,即便死也难分难舍情爱?抑或是这个女人自己的抉择,这话只不过是抵御世间男子进攻的盾牌呢? 
  一个男子,在这个女人失去丈夫的前一年失去了妻子,他与女人的丈夫堪称刎颈之交。他说,她的丈夫在得知剩下的日子不多时,诚恳地拜托他:“我希望,我去后,你能陪伴她,保护她。”那是在波士顿湾的古战场亡,千年的风凛凛地吹着,一个男人对一个男人的信托。他说,他骄傲的心作出了承诺。是做丈夫的真出过此言,死就是斩钉截铁的割爱?抑或是这个男人自己的抉择,这话只不过是进攻之矛呢? 
  也许,做丈夫的都说了,不是口是心非,不是此一时彼一时,人就是矛盾的复合体,情感和理智永恒地撕掳拚搏,爱她舍不得她却更应为她着想,她今后的路还很长很长。 
  可是,这个女人很固执,不改誓言;这个男人也很固执,不改承诺;于是滋生出另种情感,纯清又冰凉,净化着人也折磨着人。二十二年后,在这个男人的新墓前,这个女人惟有挥洒一掬清泪,有欣慰更有遗憾,这个男人不曾再娶。 
  这个男人是华盛顿红得发紫的大律师葛柯伦。 
  葛柯伦家族算得上华盛顿的望族。罗斯福时代葛柯伦就是总统的特别顾问,当年陈纳德成立美国空军志愿队,就靠葛柯伦在白宫斡旋鼓动。以后又连手创办民航空运队、民航公司,但这只是葛柯伦的副业而已。他是民主党的法律骨干,约翰逊的密友,政界的一流教授,即便共和党执政时,也一样倚重他,声誉可谓几十年如一日,七十年代报章杂志称他为美国最有影响力的政客律师,是华府的一棵不老松。 
  他比陈纳德小十来岁,比陈香梅大二十几岁,一头银白的发丝极齐整,显得高贵又儒雅,微微发胖的中等身躯仍可看出年轻时的健壮有力度。在银灰或黑色的西服中总跳出抢眼的花哨领带,这位智慧的老者的心仍在作青春的搏动。追求他的女人不能说不多,但他的心中只装着这一个女人。 
  1962年仲夏的一天,她记得是中国的端午节,他记得是她的生日。他请她去纽约百老江观赏莎士比亚名著改编的歌剧《My Fair Lady》,中文译作《小家碧玉》。此剧在纽约一演数年盛况不衰,一票难求。她领情去看,可心里调皮着:“奴家乃大家闺秀,非小家碧玉也。” 
  到了纽约,他领她到纽约有名的第五街,逛芭素娜狄首饰店,这是世界知名的珠宝店,总行在意大利罗马,创业百年来,每样首饰只造一件,物以希为贵,上流社会的女人无不以拥有芭素娜狄的珠宝为荣。他说:“今天你随心所欲,挑一件你最喜爱的。”她摇摇头。他惊愕了:“为什么?不喜欢?”她说:“喜欢。可我已经有了,就够了。”他叹了口气:“你真是一个让人费解的女人!你大概是第一个拒绝接受芭素娜狄珠宝的女人!”她笑答:“替你省了一笔钱,还不好?”她总能调节气氛,不致于搞得太僵。他说:“我总得送你一份生日礼物吧。”她说:“行,前面是‘双日书店’我们去那看看。”他又一次感到震惊:“买书?这怎么行。”她说:“为什夕不行?我最爱的就是书,比珠宝贵重呢。陪我逛逛书店吧,你不是说今天让我随心所欲么?”她挽起了他的胳膊。对这个任性又可爱的女子,他能不服从? 
  她爱逛书店。不过西方的书店像是少了点什么。她忆起了跟着外公逛琉璃厂书肆的情景,随意翻翻,悠闲渎着,就像在外公自家的书斋之中,那书墨的冷香,便系连着悠远的历史;在香港爱上图书馆,到了昆明又迷上了买书,纸张之劣印刷之差无法形容,可每得一书如获至宝,书出得少自己又囊中羞涩,买一本不易;生美丽时又爱逛香港的书肆,书帮她驱赶了寂寞和忧虑;往事历历。却早巳随风而去!他不懂她的这种心情。他是西方的读书人,时间就是金钱。要什么书,打个电话让书店送来!他不知将情趣也省略了。 
  他请她上泛美大楼云天阁吃饭。他们挑了临窗的席位,相对而坐。他望着她,她望着窗外。她不喜欢纽约,繁华喧闹灯红酒绿,一个太戏剧化的都市。忘不了的是十一年前的深冬,陈纳德拉着他奔向一家小电影院看旧片子《春残梦断》!这温馨又悲凉的回忆。他轻声唤她,她回过神来,烛光摇曳,他与她的影子交叠,原来他们是这样贴近。他的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你今天真美。三年过去了,一切该重新开始了。”极其含蓄的求婚词!他的眸子在燃烧,她的手在颤抖,她的心在拒绝,是这样的咫尺天涯。也许他不该在此时此地出此言?也不,她已经走过了恋爱的季节,她忘不了陈纳德!她坚决地抽出了手,摇摇头。云天阁的瓷壶茶杯是英国最名贵的镶金边茶具,但茶叶却是小纸袋式的,她以为茶包是最煞风景的品茶方式。她的心绪零乱不堪。昨日胜今日,今年老去年,她已经37岁了!   
  曾经沧海难为水(2)   
  她拒绝了他,他们之间曾有过冷淡的真空期,她知道,他高贵又骄傲,从没输过。 
  在依旧是男性中心的白种人的世界里,没有男人保护的年轻寡妇受到的骚扰实在太多,想入非非的独身的、丧偶的、离婚的,已婚的男人太多。而且已投入主流社会的她,出席社交场合都得成双成对,即使白宫的国宴也是如此。她这么个形单影吊的东方小妇人,中年夫人们不众志成城筑起“马奇诺防线”才怪呢。葛柯伦默默地出现在她的身边,坦坦然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他是她社交的搭档、最佳的舞伴,每当她在家宴请时,他便是男主人,当然葛柯伦设宴时,她是当然的女主人。当外界谣传他们已有婚约时,他们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他是个心甘情愿的护花使者。对于她,事无巨细,他都帮。小事体,如刚搬到水门住屋,她要换个壁炉,可经理塞奇横竖不答应,葛柯伦出马了,只一句:“我要告你。”塞奇就乖乖投降了。大事体,1978年12月15日民主党卡特总统宣布正式与中国建交,同时宣布与“中华民国”断交,当时在双橡园的驻美大使是沈剑虹,双橡园怎么办?第二天葛柯伦便绞尽脑汁产生台湾关系法,双橡园仍由台湾保有,成为一历史标志,葛柯伦此举是对是错,姑且不论,但这里硬有份对陈香梅的情,爱屋及乌呗。所以蒋经国很是感激他,几次邀他访台,称他是真正的朋友。 
  1981年圣诞节前,葛柯伦因病住院,陈香梅恰有公事得飞台北。她着一袭葱绿薄呢旗袍,捧一大束红玫瑰匆匆地去看他,多少人对她行注目礼!她知道,这旗袍色泽太娇又太野,像是春草漫漫急着染绿世界。可偏巧管家给她拿的就是这袭,她得抓分抢秒,飞机不等人;花店偏巧就剩这么一大束红玫瑰,跑别家来不及了。她捧着一个春天,不,她整个就是一个春天,奔进了病房。脸色苍白的葛柯伦倏地眼就亮了:“安娜―――你就是翡翠!”翡翠是陈纳德的。陈纳德说:“你是我最大的宝藏,你是我珍贵的翡翠。”翡翠之绿不随岁月而褪。她得知医生怀疑葛柯伦患了癌症,得动手术时,她的脸刹那间变得惨白。葛柯伦沉着地微笑说:“看你紧张的样子,我没事的。”她摇摇头:“不,你不是的。要知道,我已经受过两次煎熬了,不会有第三次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他懂得她的话,她已将他视为最亲的亲人,生母、丈夫、还有他。他很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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