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东西方的奋

第87章


他们已经有两儿两女,他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西方男人,虽然双方情感早已冷漠乃至冰冻,他还是等到四个儿女读完大学各自自立后,才结束了这场基础太糟的错误的婚姻。 
  这时,葛柯伦去世了。陈香梅伤心至极,她甚至抱怨医生不该给葛柯伦动手术,因为最后的诊断不过是胆结石,这可不是要人命的病!她不想想,年逾八十,真正的风烛残年呢。像是鬼使神差,她仍会去到葛柯伦的办公室,推开门来,往日的大转椅上坐着的是他的长子!她这才一惊,终于明白,上一个时代已经结束。 
  在她心头空落落时,他是怎样替代了葛柯伦的位置的?她已经记不清楚,老熟人老朋友,一切自自然然,几乎没有浪漫没有突兀。 
  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请她吃饭时,似乎才重新燃烧起激情。窗外,微雨纷飞;室内,烛光投影;有几对舞伴在柔曼的舞曲中优雅地舞着,在当今美国似难得有这般闲淡的抒情场面。她有点神不守舍,这舞曲的基调很像《追忆当年》,1945年冬将军重回中国上海,在国际饭店的十四层楼请她吃晚饭,伴着这乐曲他唐突地向她求婚,年华似水呵。忽地,乐队改换成千真万确的墨西哥情歌:“不要哭吧,墨西加利的玫瑰。”她神情恍惚了,时光倒流了,历史在重演,那只属于她与将军的历史浓缩交叠于今天的雨夜!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真要命,几乎所有的规矩男人都爱用这种方式表达感情。他说:“香梅―――我爱你。”他以为她会拒绝,但是她无力抽出自己的手,也不忍摇摇头,也许对葛柯伦的拒绝让她背负着太沉重的负疚,也许57岁毕竟不是37岁,风雨漫漫路,她需要一个同行的伴!况且他这一句分明撼动了她的心。以往他跟所有的美国人一样,喊她安娜,可眼下他第一次颤声喊出香梅,似在费力地要与这个中国女人创出一个新世纪。“我爱你―――”58岁的老汉子要说出这一句并不是太轻易的。她冷静地说:“你知道,我不会嫁给你的。永远。”他冷静地回答:“我早已想过了,我死后,骨灰撒到大西洋。” 
  她还有什么话可说呢?他已经离了婚,在他结婚无任何障碍。如果说中国女人特别看重名份,那么西方男人的名份观更为强烈,然而,为了爱,他不计较。 
  她觉得,他跟以往的异性密友是有点不同,在有意无意不知不觉间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少了汹涌澎湃,少了飞珠溅玉,但是,生命不正在走向黄昏吗?该从绚烂至极归于平淡自然了。 
  都很冷静。但那不知何时何地碰撞出的星星之火,已慢慢地燃着了,不是烈焰熊熊的燎原大火,是冬天中国人家的陶瓷钵中的炭火,红红旺旺的暖光中,黑炭白灰叫人分外怜惜,在黑白间偶会映出青绿的光影,那是黑炭的原始生命青绿的回光返照。她忘不了中国的炭火钵。 
  他们成了一对不结婚的爱人。 
  当然有人不以为然,她与陈纳德还算生死恋么?一千个春天还有树杪百重泉的清纯又奔腾的壮丽么? 
  她是一个高贵又挚情的女人,可更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普通女人的正常渴求,她都有,否则,她就是一个不正常的女人了。她从来没想过要立什么无形的贞节牌坊,那简直是贻笑大方的愚昧。但是至今没有谁能替代陈纳德在她心中的位置,真正的刻骨铭心的爱只有一次。 
  曾经沧海难为水。 
  她很坦然地说:“一个人在世上活了几十年,假如没有点感情上的波浪,没有爱和被爱,那么不管他封侯封官,总是白活了。因为即使享尽了富贵荣华,假使没有人和你分享,那又算什么。中国人说升官受禄,为的是光耀门楣,但当你独处之时,能得几个知心?”她还很客观地说:“男女之间的情与爱有的可圈可点,有的无一是处。” 
  她回想起与陈纳德争看的传记《没人知道的林肯》。其实最打动的不是林肯的为自由不屈不挠的奋斗,而是两个女人在他心中刻下的永恒的创伤!他的初恋之人安丽芝被伤寒夺去了才19岁的生命,沉溺于爱中的林肯几乎自杀。后来他走出恋人的故乡去他乡谋求发展时,高贵美丽的玛丽塔德小姐认定了他将是未来的美国总统,她不断地追求他,可就在结婚之日,林肯却毁了这婚礼!两年之后,命运又让他与玛丽重逢,他们再度举行婚礼。就在他穿上新郎的礼服要去接新娘时,一个小孩天真地问他去哪儿,他痛苦地回答:“我大概是到地狱去吧。”他与安丽芝,有爱无缘;他与玛丽,有缘无爱。然而如若他与安丽芝有缘结合的话;很可能美国不会有这位总统;可玛丽分明成就着他成为一位杰出的总统!世间的事是这样地两难抉择又别无抉择。罗斯福总统不也在夫人埃莉诺与情人露西间周旋不已么?难道在种种捉迷藏中他的心田就只有欢愉而没有苦涩?他生命的最后时刻,正与露西在心爱的佐治亚温泉幽会。露西请了个俄国女画家为他作水彩画,他让露西摆布着,说着俏皮话:“按好莱坞的说法,我今天好像不大上镜头。”不久他的眼神暗淡下去,露西惊叫着扑上前去抱住了他的头。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是:“我头痛得要命。”他是个伟人。美国独立之父;他更是个普通的男人,与女人的情恋中哪能完全独立?   
  曾经沧海难为水(5)   
  人无完人。她的乔治叔叔叶公超先生就是个性情中人,他爱民族爱国家,可也是个怜香惜玉的才人。他心目中的佳人爱音乐艺术文学,风流潇洒漂亮,能琴棋书画伴他焚香坐谈,还能陪他钓鱼打猎,同时还能下厨房煮饭温茶,且得忍受他的名士派的睥气!这样的女人世间难觅,于是他与不少女人有不同的情感,他的婚姻和情恋都是失败的。但是否就以此论断他不是完人呢?他是她外公的弟子,父亲的知交、丈夫的挚友、葛柯伦的朋友、她的忘年交,她懂得他,他在情感上的寻寻觅觅却终归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正从另一视野观照出他是一个完整的人,他依旧可敬并可亲。 
  也有人对陈香梅的不再婚颇有尖刻的讥议,以为无非是丢舍不了陈纳德这姓氏,陈纳德将军夫人这一称呼,在最现实的美国太重要了。 
  是吗?将军夫人并不只陈香梅一个,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如果姓氏对生存发展果真重要,那么何苦苛求陈香梅不准食人间烟火呢? 
  自己的心自己最明白。 
  1975年陈纳德将军纪念铜像在中国台北新公园落成,这是台湾唯一的外国人纪念铜像。4月14日隆重的揭幕典礼在新公园举行,中外来宾及政界各界人士三百余人冠盖云集,气氛感人。陈香梅着一袭短袖素白旗袍,襟前一枚宝石花,素雅端庄;宋美龄着上袭铁灰色的长风衣,青果领上别一枚白玉飞鸽胸花,亦见深沉高雅。揭幕典礼由宋美龄主持并致词:“在中国历史中,很少有一个外国人曾在她的生存受到威胁时为她如此效劳。陈纳德将军在我们的国家危急时期对我国的贡献,已更进一步加强了中美友谊的密切关系。”倒也是肺腑之言。1978年陈纳德将军纪念铜像在将军故乡路易斯安那州落成,路州亦举行了隆重的揭幕典礼,州长爱德华致词。随后陈香梅独自驾车去了梦洛,在密西西比河河堤停下,她走上河堤,流水荡荡,夕阳如血。当年陈纳德曾牵着她的手,轻轻地对她诉说:“小时候,这是我一个人独自来的地方……”他让她走进他的秘密他的心,可他又独自弃她而去。 
  往事随风而去,回首前尘似梦。 
  流水荡荡,带走了她的爱却带不走她的思念。 
  她泪流满面。为最亲爱的人的泪水永远不会干涸。 
  1990年美国和台湾同时发行了陈纳德将军纪念邮票。九月在台北由邮政总局长夏荷生和空军方面共同主持这套邮票的首日封发行典礼。空军近百名代表参加了典礼,陈纳德将军的老友王叔铭以九十高龄亲临会场讲话,陈香梅百感交集,如若将军还活着,正是百岁老人。 
  她为这些纪念活动耗费的心血花的精力,只有自己心里明白。 
  没有名份的爱人对她的种种活动不仅能容纳,而且他对陈纳德始终怀着崇高的意,那是上一代的历史人物,是偶像。 
  因此,陈香梅不觉得背负着旧的或新的心债。她不曾错爱。情人应知情。 
  1983年陈香梅作为美国出口委员会副主席,率团经西欧、中东再到中国考察访问,情人欲入团随行,他急切地想看看香梅的娘家,他爱香梅所爱。因他是军用航空公司的总裁,出访还颇费了一番周折,最后由里根总统亲自批准。看来里根还是懂感情并重感情的。 
  从此以后,他随她飞遍中国。在各种新闻报道照片中,会夹着他的名字和身影。第一个报道他的中国人将他的名字写成“郝福满”,这是一个充满中国民间喜气民俗味的名字,陈香梅看见大笑,可也认了,蛮好。幸福满堂。   
  海峡两岸皆我家(1)   
  不要损伤自己的心。 
  --[希腊]毕达哥拉斯 
  ・50・ 
  血浓于水。 
  把根留住。 
  孔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岁月对陈香梅留情,沧桑的褶皱迟迟舍不得镌刻进她的颜容,而人生的感悟到彻悟也随之延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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