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国某州的机场,一架从俄罗斯起飞的飞机落地,飞机上的人开始有序的下来,中间有一个穿着薄毛衣和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下来。
男人从出口处走出来后,直接去到取行李的地方,取完行李往机场外走,抬头看到机场外马路边的那抹身影,嘴角开心的扬起,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走快了。
马路边站着的是一个穿着粉色大衣的女人,腹部高高的隆起,手边还牵着一个十分可爱的孩子,女人时不时就低头跟孩子说话,见孩子的扣子扣错了,还会无奈的缓缓蹲下身子把那些扣错的扣子一个个解开,然后再重新扣好。
“西乔!”那个女人起身抬头的刹那,看到了在机场门口的男人,笑着喊了声,然后又挥了挥手,紧接着咬牙有些艰难的起身,旁边的孩子看见了,马上就乖巧的伸手扶着女人。
方西乔把行李箱拎到身边放正,笑看着远处那个女人,他好像又看见了那一日在梧桐市录音棚外的女人,带着自身的温暖朝他一步步的走来,笑容也依旧还是如暖阳般,这是他心爱的女人。
他心爱的女人叫做严月。
他记得自己曾在去年年初的时候看到过一个珠宝公司推出的长命锁方案,他还跟严月说过要买一对那样的长命锁回来放着,以后生两个孩子,一人一个,老大就给平安长命锁,老二就给幸福长命锁,两个孩子和和气气、团结一心,那就是平安幸福。
“你怎么才来啊?”女人娇嗔了声,“西乔都到好一会儿了。”
“今天是三十一号,明天就要是新年了,大家都开始回来或者旅游了。”说话自然不会是方西乔,而是从马路右侧走过来的一个男人,“机场停车场都满了,等了好久才等到一个停车位。”
方西乔垂头苦涩的抿嘴一笑,他的严月在遥远的祖国,在那座和他相识的城市里,过着完全没有他的生活。
前面说话的那个女人是陆爱,而那个男人是周锗,他来美国治疗后,这两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消息,时不时就来他所在的这个州小住,他本以为这个新年会是个安静的日子,没想到还是被这两个人给截胡了。
“你们两个好意思吗,天天来我这里蹭吃蹭住。”方西乔拖着行李箱走过去,对这两个老同学只有笑着的无奈,不见恼怒和不耐烦。
他知道这两个人是怕他在这里孤独,但他这一年多来,到处旅游,偶尔会留几个月用来治疗,倒不觉得哪里孤独。
只是看到贝加尔湖的时候会想到那个女人,听到苏联民歌的时候会想到那个女人唱《白桦林》的时候,看到帝企鹅的时候,他很想把拍下来的视频发给那个女人看。
但那些视频,始终都还存在相机和手机里,分享为零,如果一些东西不能分享给你最想要分享的那个人,那分享本身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我们这是关心老同学,不要用蹭吃蹭喝来形容。”周锗去拿过方西乔的行李箱,“看到没,我要不来,你这行李箱谁给你拿,而且现在出租车都很难打到,我要不来,你得走回去。”
方西乔看了看陆爱:“管管周锗吧,我可不想三十二了,还跟他打架。”
“你这话说的,打就打...”周锗也笑着撸起衣袖,但在陆爱的一个眼神下就立下败下了阵来。
陆爱伸手把周锗的撸上去的衣袖放了下来:“天气这么冷,着凉了怎么办。”
周锗高兴的俯身亲了亲陆爱。
方西乔瞥了眼,从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弯腰递给那个四五岁的女孩:“这是叔叔从俄罗斯给你带来的巧克力,很甜的。”
“谢谢方叔叔。”小女孩高兴的双手接过,然后马上就撕开封面,咬了一口。
方西乔见那两人还在腻歪,直接牵起小女孩往地下停车场走去,周锗反应过来后,马上喊道:“喂方西乔,你的行李箱!”
“前面是说来帮我拿行李箱。”方西乔也不回头,继续走。
小女孩边吃着巧克力,边好奇的发问:“方叔叔,为什么刚刚你会伤心啊?”
方西乔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小女孩,小女孩也仰头,用那双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纯真:“叔叔哪里伤心了?”
“我妈妈跟爸爸说那句话的时候。”小女孩低头继续吃着巧克力,用最童真的语言轻轻说出接下来那句话,“方叔叔的脸上和眼睛里都有伤心哦。”
方西乔愣了愣,眼里的情绪也不再掩埋,在童真的孩子面前,隐藏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她们纯真的眼睛还是能够看透:“因为叔叔突然记起,曾经有个人也对我说不过差不多的话,她担心的表情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那方叔叔不用伤心,你以后肯定还会遇到那个担心你的人。”
小女孩的嘴里嚼着巧克力,话也说的含糊不清,不知道是在说还会遇见一个担心他的人,还是会再次遇见那个担心他的人。
回到他所租的房子里面的时候,周锗和陆爱两人已经反客为主的去厨房忙活了,他倒像是个外来的客人。
不过想想也是,他不在这里的好几个月里,周锗这两口子肯定是住在这里了,因为这间房子看起来不像是三四个月没住人的样子,外面的院子里也是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最近有人在这里住,而且他的备用钥匙也只给了周锗他们。
虽然他们身在美国,但做的是一顿丰盛的中餐,也就算是年夜饭了,毕竟在美国他们很难过上中国的除夕夜和春节。
在餐桌上,女性总是最早吃完的那个,陆爱吃完后就带着女儿去外面玩了。
“俄罗斯有什么好玩的?”周锗喝了口酒,问方西乔,“年年看你病也不好好治,这两年老是出去旅游。”
方西乔不能喝酒,只夹了一筷子的烤肉吃,其实烤肉也是最好不要吃的,但他不需要脑子这么清醒,也不需要活太久:“九月份从这里出发去了贝加尔湖,然后四处转,听俄罗斯还留下来的苏联民歌,最后又返回贝加尔湖看它冬天的模样,然后飞回来。”
“你不是恐高很严重吗?”周锗突然记起高中那时候,方西乔爬树都不敢,恐高的很厉害。
“去年刚来美国就去找心理医生治好了。”方西乔喝了口水,去年他坐飞机刚来美国的时候,差点就因为恐高而丢了命,后面好不容易拖着半条命才到了这里。
他为了之后能够到处飞,去找美国最有名的心理医生,想把自己这个因为童年阴影而有的恐高症治好,治了差不多一个半月,中间他无数次的在重复经历生母带他去摩天轮,然后抛下他在孤儿院的痛苦,连心理医生都建议他放弃治疗。
虽然过程有些痛苦,但所幸他坚持了下来。
“真是会折腾,以前看你也不是爱旅游的性格。”周锗光是听着就觉得累,恐高的病症在他眼里不是阻碍,而是一个不用动的好理由,陆爱很喜欢四处跑,偏偏他不喜欢,“去年花半年的时间跑到南极洲看什么企鹅,今年又花三四个月的时间去看什么贝加尔湖,那你明年又想要去哪里?”
方西乔说出自己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十月份会去阿拉斯加等极光。”
周锗的暴脾气直接就来了:“你就能不能好好待在美国治病啊?”
“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要带她去看这些的。”方西乔低头看着桌子,握有筷子的那只手也放在桌子上,轻轻转着筷子头,“我的时间本来就不多,浪费不起,所以想把答应带她去的地方都看一遍,这样也不算是我食言。”
周锗嗤笑一声:“你还真会算,你是答应带人家去看,你又没做到,还不算是食言?”
方西乔看了眼客厅茶几上的那部相机,没有说话。
“既然答应了,为什么不去做到?”陆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坐在客厅里,扭头看着方西乔,“那是个女人吧,还是你心爱的女人。”
“你怎么知道?”周锗皱起眉头,他都没往这方面去想,这么仔细一想,确实有可能。
陆爱叹了口气,把头转了过去:“一个男人只会带自己喜欢的人去那些地方吧,南极、贝加尔湖还有看极光,这些都是很浪漫的地方啊。”
“什么时候的事情啊?”周锗就像是个女人一样,一整晚都在八卦着,“准备结婚了没?”
陆爱本来是想开口让周锗别说这种话的,奈何她爱的人情商实在是太低,所以他们才错过了那么多年。
方西乔重新拿起筷子:“已经分手了。”
“你还很爱那个人吧,难道是那个人不爱你了?”陆爱瞥了眼周锗,决定先开口,“但也不像是,如果你们还彼此爱着的话,你为什么不去追回来?”
周锗也在旁应和着:“我当年连陆爱喜不喜欢我都不知道,但我还是追了十二年,学学哥们我,你这好歹还知道对方的心意呢。”
“我生母破坏的就是她家庭,导致了她母亲绝望跳楼。”方西乔深吸了口气,他的那些事情,这两个人都知道,“而且已经过去一年多了,大概她也已经开始自己的新生活了。”
陆爱无奈的摇了摇头:“你生母那件事情和你完全没关系,你也是其中的受害者,再者那已经是上一辈的恩怨,什么事情都要往前面看的。”
“人生就这么几十年,我们也已经三十二了,这能活的日子最多就一只手的时间,想一想我也很后悔,当初十八岁的自己没能再勇敢一些,要是我勇敢了,可能我和周锗会比现在更幸福,有更多的时间好好爱对方。”
方西乔低头吃着饭,没再答话。
等到跨年前最后十秒钟的时候,他站在落地窗看着外面的绚烂和烟花,突然就很想再和那个女人看这样一场烟花,再和她跨一次年,最后一生都拿来和她看烟花、和她跨年。
“辞旧迎新”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他嘴角扬起,轻声说了一句:“如果今年能看到极光,我就回去找她。”
阿拉斯加州被誉为是最容易见到极光的地方之一,可他自从十月份来,等了一个多月都没等到极光,天天都是阴雨天气,十分的折磨人。
十月份还被称为是在阿拉斯加最容易看到极光的月份。
十一月十六号晚上,等了一个多月的他看着天边,眼中的光暗淡无比。
第二天就收拾行李准备离开,房主见他要走,开口挽留:“Mr.Fang,don"t/you/stay/another/days?There/will/be/probably/divine/polar/lights/tomorrow.”
[方先生,不再多待几天吗?或许明天就会有神圣的极光。]
方西乔浅笑着摇头,再多等几天也等不到极光了。
或许明天就能看到极光吗?
可他等的这一个多月,都是抱着这样的心去安慰自己的,一天接着一天的自我安慰,于是就等了这么久,连当地人都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怪事,最容易看到北极光的阿拉斯加竟然被极光抛弃了。
不等了,有些事情等一生也是等不到的,莫要强求不该有的东西,极光是,那个女人也是。
因为在他离开阿拉斯加的第三天,房主激动的告诉他极光出现了,是近几年来最美丽的极光,让无数人震撼,连房东都自叹看了这一回极光,少十年寿命也愿意,言语间除了激动外,还在可惜他不肯听劝告,不再多留几天。
刚下飞机的方西乔关掉屏幕,把手机揣进兜里,长吐一口气,那些气立马化作白雾缭绕,原本所有看不见的情绪都有了实体,这些物化的情绪在跟他说“瞧吧,只是你等不到而已。”
他不愿放弃,他想有一个坚定的理由回国,所以他又改道去了加拿大西北地方的首府黄刀镇,这个地方一年有三百天都可以见到极光,有人说在这里连续住三晚可以看到极光的几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五。
他来了这里三十五天,但黄刀镇天天都是雨雾天气,气温零下四十度,一直到平安夜也依旧没有看到极光。
他打算彻底认命离开这里的时候,热情的房主极力邀请他留下来一起欢度圣诞节,除了盛情难却之外,还因为现在的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没有目的地、没有目标、没有寄望,只是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四处走,走累了就停下来治疗病情。
所以他没有任何拒绝的留了下来。
在平安夜那天,他依旧去了营地,等了七个多小时,没有等到极光。
“Is/it/cold/outside?”男主人亚伯看着方西乔走过来的方向,抬头灿烂一笑,在问外面冷不冷。
还没踏进门内的方西乔刚准备回答,已经有一声清脆的声音抢在他前面回答了:“Yes.”
一个带着毛线帽子,穿着厚厚羽绒服,围着棕黄色围巾的长发女人从他身边快速走进去,进到屋内后,脱掉带着寒气的外衣,然后上前和亚伯行了个拥抱礼,用字正腔圆的英文说着“但是比北极暖和一点”:“But/it/is/warmer/than/the/North/polar.”
亚伯和女人同时一笑,像是认识很久的老友,然后女人就上楼回了房间。
“Mr.Fang,come/here!”亚伯看到在后面走进来的方西乔,依旧用那不败的热情打着招呼,朝方西乔招了招手。
方西乔边脱掉羽绒服,边往那边走去:“Good/morning.”
在外国人眼中,只要是过了晚上凌晨就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Good/morning.”亚伯很喜欢这个亚洲男子,喜欢的是这个男人身上的那股执着,可以为了极光等上一个多月,他想这个男人要不就是很喜欢极光,要不就是研究极光,或许是有某种美好的祈愿需要极光来完成,“Do/the/polar/lights/appear?”
[你有看到极光吗?]
只是可惜这个男人的运气有些差,刚好碰上天气不好的时候来,所以亚伯很想知道今晚这个男人是否看到了极光。
方西乔无奈的耸肩,调侃笑道:“The/goddess/of/the/polar/lights/is/still/playing/the/game/of/hide-and-seekwithme.“
[极光女神还在和我玩捉迷藏。]
然后,他突然神色严肃的垂头道:“Perhaps/I/should/go,Abel.”
[或许我真的该走了,亚伯。]
亚伯愣了愣,对于这个男人放弃感到有些可惜,然后拍了下方西乔的肩膀,开口给予鼓励,英文单词犹如井水一般的冒出来:“方先生,你不是要留下过圣诞吗,或许你明晚还可以再去等最后一次,刚刚那位女士明晚也要去。”
“她可是个幸运女神,三个月前从荒无人烟的北极到我这里的时候,浑身冰冷,已经被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被告知住院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我不忍心让她就那么死去,她明明就还有呼吸!”
这个身材魁梧的老人在说到最后的时候,显得十分激动,接着嘴角又挂上了笑容:“她在我旅馆里高烧沉睡了两个月,被我妻子精心照顾降温后,竟然在前几天醒了过来,恢复的也很快。”
北极?那可不是个好待的地方,北极熊就是对生命最大的威胁之一。
方西乔偏头看着女人走过的楼梯,跟亚伯道别后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方西乔就起来了,这栋房子已经被装饰的充满了圣诞气氛,二楼客厅壁炉里的火烧的十分旺盛,他从洗手间里刚洗漱出来就碰上了亚伯的妻子柏莎,柏莎热情的和他打招呼,递了杯刚准备好的热牛奶给他,然后端着剩下的两杯牛奶往楼下走去。
他本来也想跟着下去的,但刚转身就听见楼下有交谈的声音,好像是亚伯和昨晚的那个女人,两人交谈甚欢,他也就收回了脚步,踱步到木制护栏处,喝了口热牛奶后,双手手肘撑在圆润的栏杆上,垂头看着一楼吧台。
那个女人穿着松松垮垮的厚针织裙,即使是如此,也能够感觉到这个女人很瘦小,一头乌黑的长发有些弯曲,她坐在高椅上,俯身在吧台上写着什么东西,握钢笔的那一只手十分修长漂亮。
而主人亚伯站在吧台后面调酒,像个父亲一样和女人说话:“Beveely,your/Chinese/written/language/is/so/,there/is/an/old/saying/in/China:your/written/language/is/the/same/as/yourself.”
[你写的中国汉字是如此漂亮,所以你们中国有句老话说字如其人。]
方西乔闻言微微挑眉,这竟然是个中国人。
贝芙丽——有海狸的小河,是个很可爱的人吧。
他爱的那个人曾说以后出国旅游的时候要取个可爱的英文名,他也曾在纸上写了好几个可爱的英文名,其中有一个就是贝芙丽,只是可惜后面没有拿给她看。
“Thank/you,Abel.”女人抬头微微一笑。
亚伯看了眼女人正在写的东西:“What/are/you/doing?”
“Travel/journal。”女人搁下笔,见对面的人很有兴趣,把手中的手账本递了过去,“Something/worthy/are/recorded/on/it/during/your/whole/travel.”
[你可以把在旅途上遇到的一些美好事物记录在这上面。]
亚伯十分感兴趣的翻着手账本,每翻一页就会惊叹一声“Beautiful”,然后询问女人那是那里,女人偏头看了一眼之后就会笑着说那是“贝加尔湖”,亚伯一路翻下去,嘴里都会冒出许多惊叹的单词,“Fantastic”“amazing”。
方西乔继而也知道这个英文名叫贝芙丽的中国女子去过贝加尔湖、圣彼得堡,用五个月的时间去了一趟南极,紧接着又花两个月时间去了摩洛哥、冰岛等国。
在今年八月从格陵兰岛进入北极,中间遇到了干粮不足和被北极熊追赶的危机,后面的时候她不知道了,只知道在前几天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这个叫贝芙丽的女人刚刚在做的手账是关于亚伯房子前的那片小湖,应该是被她拍的很好看,所以亚伯用崇拜的眼神看着贝芙丽说了句“Would/you/please/tell/me/you/are/a/professional/explorer/or/a/photographer?”。
[你能告诉我,你是一位专业的探险家或者摄影师吗?]
贝芙丽连忙摇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听到她后面所说的,即使你看不到她的脸,但你能想象到她嘴角定有着浅浅如梨涡的笑,眼里是阅遍千帆后的恬静:“Neither,I/am/only/an/ordinary/woman/liking//makes/me/learn/a/d/I/can/think/something/clearly.”
[我只是一名喜欢旅行的普通女人,旅行让我学到很多并让我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方西乔抿了抿嘴角,认同的笑着点头,旅行的过程中确实是一个让人学习和思考的时候,喝尽杯中的热牛奶后,他直起身离开,走去了二楼的客厅。
在方西乔离开的下一秒,贝芙丽像是感觉到什么一样,抬头望了眼二楼,虽然二楼已经没了人,但她还是疑虑的皱起眉。
一楼吧台前的亚伯满眼都是赞叹,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这个女人的下个目的地在哪里:“Could/you/tell/me/where/you/are/going/next?”
贝芙丽把亚伯递过来的手账本合起,扣上手账本上的细皮带,然后端起杯子喝了口热牛奶:“After/the/polar/lights,I/will/go/back/to//has/been/a/long/time/since/I/left/China.”
[看完极光后,我就要回中国了,我离开太久了。]
亚伯只是颇感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告诉贝芙丽有一个中国男人在这里等了很久的极光,今晚将会是那个男人在这里等极光的最后一晚,并提议他们可以一起去。
贝芙丽欣然答应。
晚上六点半,武装很全面的贝芙丽朝方西乔挥了挥手并用英语打了声招呼,方西乔也简单的用英语打了招呼,然后在去营地的路上,两人一句话也没有再说过。
到达营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钟,一下大巴车就有人马上架起三脚架,时刻准备着极光的出现。
等了半小时,就开始有人受不了寒冷进了取暖的帐篷里,去烤火,去喝热汤,后面一个小时的时候,外面已经没有人在了,只是时不时会有人出去十几分钟。
一直到晚上十点半,依旧还是没有极光出现,但营地里等待的人并没有颓色,反而是热火朝天的交谈着。
方西乔时不时会看向和身边人交谈甚欢的贝芙丽,她戴着到眼底下的口罩,宽大的圣诞围巾填满了她的颈窝,厚厚的帽子把她额头也保护的很好,露出的那一双眼睛很纯净。
“Is/there/a/doctor/here?A/Chinese/woman/is/vomiting.”突然外面响起一个声音,在询问这里有没有医生,说外面有个中国女人在不停的呕吐。
方西乔第一时间的反应就是去看他的同伴贝芙丽,不知道贝芙丽是什么时候从帐篷里离开的,他立马起身跑去帐篷外,赶到有人聚集的地方后,突然呼吸滞住,视线紧紧的跟着聚集的中心位置。
有个年轻女孩不停的呕吐着,而贝芙丽马上就从口袋里拿出药给女子吞了下来,然后又摘下自己的口罩给女子戴上,用中文说道:“你在中国的时候应该从来都没有体会过零下十度的天气吧,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就很不舒服了?”
年轻女孩点了点头。
“你这是身体突然到极寒天气的正常反应,我以前刚到这种天气里的时候也像你这样,还有口罩也应该戴一个,还有围巾。”贝芙丽像个邻家大姐姐一样温柔的笑着,但说的话却像是体贴入微的母亲,她解下自己的围巾给女孩围上,然后伸手扶着女孩起身,“走,先进帐篷里取取暖,极光不是烟花,不会转瞬即逝的。”
“谢谢。”女孩不好意思的低头,“那姐姐你...”
贝芙丽笑道:“我没事,我还有羽绒服的大帽子呢,帽子边的绒毛也能让我暖和。”
身边围着的人都用英语赞叹着贝芙丽的举动,也有些人想把自己的围巾给她戴,但贝芙丽都先感谢,然后拒绝了。
一路拒绝完后才扶着女孩回帐篷,但刚走了几步,就突然抬头看着前面不动,她刚刚好像听到有人喊了她的中文名,她疑惑的在周围找,但都没有找到是谁叫的,难道她是太冷所以出现了幻觉?
“严月。”
又喊了,前面那个声音又喊了她的中文名。
她循着声音转过身,看到的是和自己同来的那个伙伴,那个男人摘下了自己的口罩和脸上所有的御寒装备。
严月眼眶一热,立马把身子转了回来,她扶着的女孩也十分有眼力见的自己先回了帐篷。
“你好,没想到我的同伴竟然是你。”严月收拾好情绪后,露出一个故人相逢的笑,“好久不见。”
她旅游了这一年多,经历了好几次生死,看遍了无数的风景,结识了很多人,以为自己已经把所有事情都看的心如止水了,连听到方西乔的名字、看到他的照片都能够一笑而过了,但最后还是败给了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方西乔笑了笑,说出他一直都想说出的一句话:“好久不见。”
“....”
两人之后相对无言,严月抿嘴低着头不敢看方西乔,而方西乔则是眼睛都不敢眨的看着严月,好像是要把这个女人揉进眼里,刻进骨血里,他怕这一别,就真的是再也没有机会了,只是看一眼的愿望都会成为奢望。
他朝她走过去,伸手解着脖子上的围巾,而严月低头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事物一概不知。
在方西乔走到严月面前,准备把围巾给严月围上的时候,严月却突然抬头,张嘴想要说话,看到方西乔的动作,立马摆手摇头:“不用了,我进去帐篷里取暖就行。”
然后,她侧过身子指了指帐篷就转身走了。
刚走到一半,突然就停住:“你...你在去年六七月份的时候,是不是回过中国?”
这一年多来她无数次的想,那时候在手术室外看到的方西乔究竟是幻觉还是真的。
“是。”方西乔的理性很想撒谎,但他的心和大脑不想,所以他清清楚楚的说了个肯定的答案。
那时候,他收到养父母从中国传来的消息,说严月因为乳腺癌病危了,还在治疗恐高症的他中断治疗立马就飞回了梧桐市,一下飞机就奔往医院,刚到医院就看到眼前的这个女人消瘦的躺在病床上,被护士推着进了手术室。
等到严月术后醒来后,他才又飞回了中国继续治疗。
是真的,看到的那个他不是幻影,她身处困境的时候,这个男人总是会在自己身边,严月咬住嘴唇,手掌也因为激动而紧紧握住,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没出息的掉眼泪。
想到去年她从C市飞往俄罗斯时,严美慧说的那番话,她的眼泪还是含在了眼眶里,呼之欲出。
严美慧说方西乔之所以离开她是因为觉得他生母间接导致了严心慧的死,觉得心里愧疚和罪恶才离开的。
其实不用愧疚啊,她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妈的死跟你没有关系的,你也是当年那件事情的受害者,我心里从来都没有恨过你,也没有怪过你,对我来说你就只是方西乔而已。”
方西乔怔住,握紧手里的围巾,然后又松开:“你也不用愧疚于苏建年杀了我生母,这是我生母的罪孽,她跟苏建年种下了因,她后面也只是吃到了因之后的果,你在我眼中也就是严月而已,我看到的只是你。”
看不到什么苏建年。
严月只是严月,方西乔只是方西乔,他们在彼此的眼中都是独立存在的一个人,是彼此所爱的人。
“那...”严月舔了舔嘴唇,“我先回帐篷了。”
方西乔只答了声“好”。
一人站在原地,一人已经要走进帐篷里了,是真的要彻底分开了。
极光好像也是真的不会再出现了。
在方西乔准备回帐篷的时候,突然有人激动的说极光出现了。
那一瞬间,所有帐篷里的人都跑了出来,跑到自己架起的三脚架前,还有的是拿着相机跑出来的,严月也拿着相机出来了,在路过方西乔的时候,突然被他伸手拉住了:“那边人多,这里是最好的观看地点。”
严月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好像确实是最好的观看点:“谢谢。”
方西乔没回应,严月心头划过一丝异样,但这抹异样被极光吸走了,她整个人都被极光深深的震撼到了,整个天空就像是被一条巨大的绸缎给蒙住了。
它会移动、会散开、会上下浮动,让人不由得去遐想是不是有一个舞女正在上面跳着足尖上的舞蹈。
此生无憾,若要用四个字来概括极光的美丽,只有“此生无憾”才能配得上这种美丽。
严月用手机录了视频后,马上举起相机拍着,在拍够了照片后,突然发现身边的男人什么都没做,只是站在原地,抬头看着极光,却又不像是被震撼了,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这种震撼的东西不留下来实在是遗憾,而且亚伯好像说他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月。
“不用相机拍下来吗?”她忍不住的开口提醒。
方西乔回过神,看着旁边的女人,摇了摇头,嘴角弯起一个很大的弧度:“我想要与其分享的人也在这里,她也正在看这神圣的极光。”
严月拿着相机的手,突然垂了下来,心不在焉的点了个头,准备换个地方去看极光,但她刚转过身,手腕突然被抓住,她皱眉不解的看过去。
“她就在我身边,你要是走了...答案可能就要跟着变了。”方西乔看到极光的那一瞬间,想到的只是“上苍眷顾”四个字,他甚至在想,阿拉斯加等不到极光,或许是上帝的安排,安排他来黄刀镇,安排他和这个女人重逢,安排他们一起等到极光。
严月抬头看着方西乔,眼中的神采渐渐恢复了过来。
“我在新年的时候曾经许下一个愿望,说如果我等到了极光,就回中国去找我所爱的人。”方西乔摩挲着女人的手骨,“极光女神很眷顾我,虽然让我辗转两地的等了三个月,但还是让我等到了,而且还把我所爱的人送到了我身边来。”
“所以我不能辜负她的美意,也不愿再辜负自己的心。”
严月眨了眨眼睛:“方先生,你是在说你还爱我吗?”
方西乔听到久违的“方先生”,兴奋的将女子拥入了怀中,他身上宽大的羽绒服包裹着两人,郑重的答了声:“是。”
郑重到这一生再也不会放手,要用尽一切办法把怀中的“珍宝”留到身边。
“如果以后我们分开了,我就不会再喊你方先生了。”
“当我又开始喊你方先生的时候,就不要问我别的了,只需要抱紧我,不要松开我。”
“只要你喊我方先生,那就算是你想逃,我都不会再松手。”
严月望着极光笑了,方西乔低头蹭了蹭女子毛茸茸的头顶也笑了,他们都还记得啊,真好。
“方先生。”
“嗯。”
《贝加尔湖畔》中不止有“多少年以后,往事随云走”,还有一句“就在某一天,你忽然出现”。
在严月手账本的第一页,在那句“往事随云走”下面,也还写着一句“多想某一天,往日又重现。”
一年后在美国某州的医院里,一个女人在经过两天一夜的生产后,诞下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满月的那一天,先十分钟出来的姐姐得到了妈妈送的平安长命锁,而弟弟得到了父亲送的幸福长命锁。
这对长命锁是中国一珠宝公司在三年半前推出的营销活动,在两年半前就已经绝版了,任何地方都买不到。
有人问这对夫妻是怎么买到的,母亲说在三年前就买了这样一对长命锁,但其中的幸福长命锁送给了自己的干女儿,而父亲则说自己是在三年半前就买的,平安长命锁送给了好友的女儿。
母亲手中还剩下了平安长命锁,父亲手中则还剩下幸福长命锁,媒体知道后就开始大肆报道这一件事情,说这对夫妻是上帝亲自恩赐的姻缘和爱情。
“你说这孩子多光鲜啊,不亏是我的甥孙女。”
“你都抱了多久了,该我抱了,这可是我的孙女。”
“这还是我家小月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呢。”在孩子面前,严美慧丝毫不让步,哪怕林晓丽是她的好姐妹。
林晓丽被说的哑口无言,憋着气不再说话了。
在照顾自己孩子的陆爱看了眼身后的两人,指了指摇篮里的弟弟:“伯母,那还有一个孙子呢。”
“孙子以后可调皮了,我还是喜欢孙女。”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林晓丽刚说完就马上起身去抱孩子,还愧疚的又哄又道歉,“抱歉啊乖孙,奶奶不是那意思,只是奶奶抱了你很久了,都好久没抱你姐姐了,所以才说那样的话,奶奶也喜欢你的。”
严美慧听见这话,起身要去和林晓丽换着抱,但林晓丽不乐意了,然后两个老顽童又吵起来了。
婴儿房里是一派热闹的场面,在客厅里却是高元康和姜丰以及周锗三人的棋牌地。
“西乔,你又跑哪里去了,赶紧来打牌啊,到你了。”周锗输牌后,想起身换方西乔上场,但方西乔已经不见了踪影。
姜丰和高元康同时看了一眼周锗,高元康笑而不语,姜丰咳了两声:“你继续打吧,他跑厨房去了。”
周锗立马反应了过来,厨房里有严月在忙活着晚饭,今天高元康夫妇和严美慧一家人刚到,严月要亲自下厨。
“你不是要来帮我做饭吗?”严月的腰部抵着洗碗槽的边缘,从她这里能看到厨房的门被锁上了,而方西乔正埋在她颈窝处又吻又啃。
男人停下了吻啃的动作,伸手紧紧抱着女子,可怜的长叹一口气,不说话就能感觉到他的情绪低落和委屈。
严月抿嘴无奈的笑了,然后伸手捧起男人的脑袋,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被折腾一番的严月记起早就想问的事情:“两年前在加拿大黄刀镇的时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贝芙丽是我了?”
“我那么完整的拥有过你,怎么可能连你都认不出。”方西乔点头,然后狡黠的看着眼前的女人,“贝芙丽这个名字...?”
“在公寓茶几下面的笔记本上看到的。”严月怕这个男人再问下去,因为那个本子被丢在了垃圾桶里,所以为了防止出糗,她再次吻上了男子,自从他们再次重逢在一起后,这个男人愈发的爱和她接吻。
在和方西乔分开的那一年多里,她只要每次停下来,脑海里就会自动把和这个男人相遇、相知、相爱和分开的过程过一遍,所以她不停的走,永远都在旅行。
那时候她总是想,或许她和这个男人的相遇是上天给的一场补偿,补偿他们两人童年的不幸,因为实在是找不到别人能分配给他们,所以就所幸把他们给了对方,让他们生病,让他们相遇,让他们相知,再让他们相爱。
尝过一场欢愉后,再分开,因为这是补偿,他们原本是不该拥有彼此的。
夏天相遇,秋天相知,冬天相爱,春天分开,她和他,正好是一年的轮回。
她那时候以感谢的心情,感谢过这一场春夏秋冬的爱恋。
现在依旧感谢这场还在继续着的——春夏秋冬的爱恋。
方西乔感觉到女人的主动后,更加的猛烈的让这个女人感受到自己的爱,啃、吻和爱抚是他目前脑子里唯一留下的意识。
他无比感谢春、夏、秋、冬这一年四季,四季轮回,他们也轮回到了最开始的那场爱恋。
他们两人都无比的感谢,也想和对方说一句“春、夏、秋、冬,和你”。
春夏秋冬和你,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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