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城志

第13章


它们的出色不仅是跌宕起伏的悬念和节奏,更是因为它们已经到达了惊悚的最高境界:无鬼无神,冰寒恐惧皆发自人心。   
  速度的城市   
  时间:中午12时。 
  地点:柏林大街。 
  像我们在默片时代的镜头中看见的那样,广场上快速行走着赶鬼投胎的人们,导演将一只足球掷向高空:“球是圆的,游戏只有90分钟,其他的一切纯属理论,开始吧!”镜头像 
  一记雷霆从天空俯冲向城市、街道、房屋、走廊,最后落到了本片命系一发的女主角Lola心急火燎的红色电话上,Lola拿起电话,电话中传来她年轻的男友Manni在一超市门前急切求救的声音:Manni替主人黑社会老大收钱,收了10万马克,放在一只黑色垃圾袋里,但却鬼使神差地在地铁上被一个乞丐拾了去,20分钟后,老大便会到一家超市门口与Manni接头并取钱,没钱,Manni就没命!Manni的声音快速跟随着Manni失钱事件的画面始末,最后停在Manni走投无路的绝望面孔上。20岁的Lola只有一个选择,就是在20分钟内筹到20万马克,否则就得永失她爱!Lola脑里闪现每秒24画格的人物图像,最后定格在她开银行的父亲脸上,电话乒乓落下,Lola发足狂奔,朝父亲的办公大楼跑去……强劲快速的Techno音乐一触即发,火药、能量、数字化的鲜艳的动漫画面,一切使Lola这个坚定而热血激荡、朱红短发根根竖起的女孩具有了非凡的色彩,影片也由此展开了它迷人的、非现实的、貌似戏拟的结构铺设。 
  汤姆·提克威(Tom Tykwer)在《疾走罗拉》这部影片中,将“时间”这一魔鬼剥皮拆骨,完全为Lola和Manni的意志和爱情服务:Lola三次狂奔,撞上了一个推婴儿车的老女人、贩卖自行车的男孩、两列修女、开着豪华车的Lola父亲的老朋友、变态女秘书、Lola父亲的情人……汤姆·提克威通过快速剪辑的照片变幻来展示他们每次遭遇Lola后完全不同的人生命运,使影片非常戏剧化和喜剧化。但在这种喜剧化的叙述里,汤姆·提克威并未放松他的主题:时间决定一切。 
  第一次Lola闯入父亲的办公室,父亲正在和满脸雀斑的老情人商量终身大事,他对前来求救的Lola残忍地说道:“我再也不会回你妈妈那里,听什么只会工作不顾家的牢骚,我要重新结婚,再生一个孩子,不会要你,要钱的时候才会叫声老爸!”Lola闻言只好伤心欲绝地跑出父亲的银行,此刻镜头一分为二转向Manni,时钟显示,差一分钟便12点,Manni举起手枪无比失望地打劫超市,Lola两手空空赶来帮忙时被包袭的警察不慎一枪打死。但Lola不能死: 
  M:Lola,如果我死了以后你怎么办? 
  L:我不准你死。 
  M:如果我患了绝症呢? 
  L:我会想办法。 
  M:医生说我只有一天命呢? 
  L:我会抛你入海,把你吓醒。 
  于是Lola第二次狂奔,此次她的父亲正为情人红杏出墙怀了别人的孩子烦恼不已。Lola干脆抢劫了银行保卫的手枪,威胁父亲将10万马克放入袋中,但当Lola将钱拿给Manni时,Manni大喜过望兴奋过度不慎被身后的大货车撞死,坚定的Lola第三次狂奔…… 
  Lola不但成功地获取了10万马克,还意外地得到了另10万马克,与Manni在欢乐中结尾。   
  不溶解性的城市   
  滴蜡的快感据说来源于粉红色的伤痕,为什么有人会迷恋伤痕,很让人费解。早年看过一本书,说单次性幻想的对象(人数)越多的人,越缺乏安全感。照这个解释,蓄意在性关系中打造伤痕的人,是否有比缺乏安全感更隐秘的心理危机?但是,从人类本性角度看,热爱伤痕更像是原始本能,比如在《从嬉皮到雅皮》里,20世纪60年代性开放运动的某个活宝,看到他女朋友在阴户上穿孔,就高兴得不得了,好像发现了一件艺术品。 
  《夜间守门人》(导演:莉莉娅娜·卡瓦尼,[Liliana Cavani]意大利,1974年)讲述女主角和丈夫来到维也纳歌剧院,见到在集中营性虐待过自己的军医马克斯(血债累累的刽子手)之后抛夫投贼的故事。我看这部电影是若干年前的事了。当时,脑袋里面还没有SM这个概念,但是有两个镜头,竟然一直记得:一个是女主角露齐娅躺在纳粹集中营的妇科床上(床的形状很像一种受刑机器);二就是露齐娅颓唐地坐在玻璃地面上,身后是门,门里面是一张凌乱的床,床上是一个被垂死情欲回光返照的男人。哦,对了,该片一直伴随着莫扎特的歌剧《魔笛》,后来看《萨罗,或索多玛的120天》或者《七美女》或者《钢琴教师》,才发现歌剧或古典音乐是这种欧式SM的特色之一。 
  《萨罗,或索多玛的120天》是意大利导演帕索里尼(Pier Paolo Pasolini)1975年的片子。导演自己说,这个电影是反地狱篇,即反对神权、法权、政权和封建势力。但是大多数人还是把它理解为SM,其实也不奇怪,S是施虐,M是受虐,暴君与乌合之众的关系,除开性关系以外,其余大抵如此。 
  《O娘的故事》,从电影的角度看,此片没有可取之处。和另一糟片《香港异人娼馆》一样,仅仅是简单的SM画面、服装和造型,看惯了日本色情AV的人,一定对此毫无兴趣。O娘想通过被虐待获得爱—据说根源于古罗马的牧神节,男人用皮条来抽打女人,会使女人生育更多孩子。这种说法显然没有什么意思,想了解SM更多的人可以去看原著,李银河在《虐恋》一书的末尾刊登过《O娘》,小说比电影精彩多了。 
  《色情酒店》是加拿大导演阿托姆·伊高安(Atom Egoyan)1994年的片子,男主人公弗兰西斯到名为Exotica的夜店看脱衣舞,结果发现一名少女很像自己已经死去的女儿,遂往返于该店不能自拔。虽然阿托姆·伊戈扬一再强调,这个男主角是为了在充满误会和失落的现实世界里面寻求心理慰藉,我却不敢苟同。影片没有SM画面,却在精神上很SM,看长得像自己女儿的女人跳脱衣舞,从神智上对自己来说,怎么可能不是一种虐恋?何况这里面还掺夹着性兴奋的因素。 
  也许是热衷SM的日本人最多的缘故,日本热衷于“出位的性”的导演很多,三池崇史、石冈正人、村上龙等等。日本色情电影(地下AV片除外),通常都被一堆红啊黑啊白啊什么的衣服裹起来(比如古装电影《怪谈》、《源氏物语》,现代电影《键》等,大岛诸的《感官世界》的性爱镜头也不例外。),到底一堆衣服两具肉体奇妙处在哪里呢? 
  《感官世界》运用了舞台剧的场景结构,演员表演也十分戏剧性。整体看来,女主角和男主角的性行为像是一场疯狂的肉身祭祀,肉身被当成宣泄某种压抑情绪的道具,所以,越看越像一场仪式。(大岛对“仪式”很热衷,他的另一部电影就叫《仪式》。) 
  女主角割下男主角的阴茎,塞在腰带里,甜蜜又幸福,也许就是一种“占有欲”的仪式,而且今后的漫漫长夜也只剩下仪式而已。 
  像热爱能乐、花道、茶道以及烦琐的和服一样,日本人热爱仪式。也许因为“仪式”在他们看来有太多内在精神因素的缘故。他们的SM也不例外,比如Japanese Bondage(捆绑),在日本就有专业的“绳师”,绳师像解开礼物缎带般解开少女身上的铁链或绳子。 
  《堕落东京》是一部比《感官世界》更让我难忘的电影。因为它不止是仪式。嫖客是黑社会老大,和妓女在某大厦酒店内玩SM。他让妓女背对着他趴在落地玻璃窗上,扭动臀部,这个镜头可能是用直升机拍摄的:从中午到将暮的黄昏,光影在万丈高楼之间像几何图形缓慢移动。妓女一直趴在巨幅落地窗上。嫖客的要求很简单,就是扭到“湿”了为止。完了,嫖客问妓女:“你觉得你是一个怎样的人?” 
  妓女答:“我是一个几乎没有用的人。” 
  嫖客说:“错了,你很有潜质,你要相信自己。”然后嫖客叹了一口气说:“哎,我活了40多岁,明白了,其实我是一个猥琐的人。”……据评论说影片揭示了日本社会的有钱阶层和中产阶级,内心的变态和失落。但是,我感兴趣的是,妓女竟然从中得到了巨大的鼓励,人生仿佛有了意义。由此看,以伤痕疗伤,也许确是SM的心理依据之一。这种心理到了《禁室培欲》(另一部日本电影)中得到了升华。17岁少女的父亲死后,遇到一个将她绑架起来的男人,男人为少女洗澡,然后又将其绑起。当他最终被警察枪毙后,留给少女的竟然是无尽甜蜜的回忆。心理医生对少女开导道:“你需要的人,就是需要你的人。” 
  一种游戏可以玩多久?多久才不会生厌?即使是SM中花样百出的性爱,也敌不过时间机器和琐碎的日常生活的打击。此片对“性”的另一个层面提出质疑,到底怎样“性”才不会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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