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城志

第16章


你看那个“粪便大全”的展览,展的虽然是“三十年来现代艺术中的粪便”,但还是可以从三十年的沧桑变化中看到无数创新的嘛。 
  如果说这种制作费高达1.5亿美元的“失控”,让李安玩得那么开心的话,我就不太明白,为什么绿巨人和他的爸爸那么愤怒了。 
  你看,那个买了毛巾的父亲已经高兴得不行了。   
  青春的城市   
  谁要是拒绝长大,谁就会变成侏儒。 
  那个叫怀特的20岁处男因为回答不出康德著作第一章第五段讲述什么而无法获得入大学学习哲学的资格,四处求工但也只求来一份为吉普赛人影印各种文件的义工,想像一个正常的男人那样(据说在意大利,男孩14岁打飞机、16岁打真军、到了18岁已经厌倦了女人。)恋爱,却早泄。世界似乎并不需要他。意大利著名导演大卫·迪法兰里奥(Davide Ferrario)在 
  他的《人生三明治》里遇到的人生意义的问题,如火如荼地困扰着我们的青春。 
  女孩被检查出得了艾滋病,此时她的伙伴正在一间屋子里进行狂欢。她充满绝望地走进那间充斥着狼藉的衣物、香烟、大麻和摇滚乐的房屋,她想找到那个使她得病的男孩,却被另一个男孩拦腰抱住,漫长的寻找使女孩非常乏力,最后晕倒在椅子上,黎明的烟雾笼罩着城市,而室内正上演着清晰的一幕: 男孩将女孩的腿架在肩上……我现在依然记得导演拉里·克拉克的《半熟少年》,因为在此之前,被流放到法国的希腊导演科斯塔·加夫拉斯有一部同样让我印象深刻的电影《问题少年》,讲的都是关于边缘少年的故事。而之后声名斐然的《猜火车》在此主题的渲染上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猜火车本是英国的一种无聊游戏,就是猜下一班火车到站的时间和开往的地点,而生活中,这样的“猜”代替了苦苦寻找的过程。猜,并毫无目的地投掷青春筹码。 
  选择生活,选择工作,选择职业,选择家庭。选择健康,低卡路里,低糖,选择固定利率房贷,选择起点,选择朋友,选择运动服和皮箱,选择一套他妈的三件套西装。……选择DIY,选择你的未来,你的生活。但我干吗要做?我选择不要生活,我选择其他。理由呢?没有理由。只要有海洛因,还要什么理由? 
  —这段话几乎成为青春电影的“语录”,而影片炫目的镜头和其中的摇滚乐不啻为一剂迷魂药。 
  我们沉迷于后儿童时代的娱乐: 《最终幻想》、《极品飞车》、《大航海时代》、《暗黑破坏神》、GTO…… 
  我们在对黑胶的敲打中寻找乐趣:Jangle-Pop、Metal、Coth-Rock、Grunge、Funk-Punk、Rave、Techno…… 
  我们这是去哪?瓦尔特·惠特曼?店门再过一个小时就要关了,今晚你的胡须又指向什么地方? 
  —艾伦·金斯伯格   
  热爱的城市   
  我有一个哥们儿像影帝,其实这样说不是很贴切,应该说像角逐米兰影帝的张达明在《买凶拍人》里面扮演的那个导演阿全。虽然我的哥们儿喜欢塔可夫斯基胜于喜欢马丁·斯科塞斯,也没有做辅导员的美智子女友,但是,他有一颗和阿全一样热爱电影事业的心灵。他爱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他的敬业,用阿Bart(《买凶拍人》里的杀人狂,葛民辉饰)的话说就是:“A片、三级片、弱智商片,我都是不接的,我只是接艺术片而已。” 
  他笑起来像骆驼,飞起来像鸵鸟,喝起酒来像陀螺。关于中国电影的现状,和他讲理性是没有用的,他根本不接受市场、教义和主义。所以他没有考上北京电影学院的研究生。但是这点挫折根本阻碍不了他走向光辉灿烂的银幕—他省下酒钱,看了数百部电影和各种电影书籍,大跨步走进去。 
  为了实现拍电影的梦想,他放弃和我们在一起的美好群喝生活,到北京当编导。瘦得只剩下80多斤,和三只狗一起住在狼烟滚滚、乌鸦飞舞的民宅。其中一只藏犬像足了他的脾气:“硬颈”。叫过来不过来,给什么不吃什么,惹急了就叼走你的拖鞋。他每天拍完风景片,踏着凌晨的飞雪回来,搂着狗们看一些深奥难懂的片子,比如《镜子》,估计他就看了176遍,看完了还要听Philip Glass的音乐,然后转看安哲罗普罗斯或者费穆。我被他的视听空间虐待得不行,严重失眠,他鸵鸟般地笑着说,塔可夫斯基真NB。 
  说他现阶段的道路是畏途,并不只是深受大师迫害。而是他性格中的“单纯”,比如人家说,你来拍摄这个片子吧!他会想血浆、衣服、白鸽、双枪……都没有准备好,怎么拍?然后他就二话不说飞奔回去找齐“装备”,而人家已经换了另一个导演;比如他谈到票房就脸红心跳,好像要他吃人肉叉烧包,宁可自己的剧本在窗台上氧化,也只字不改;比如他虽然认识众多圈内人,却从来不会分辨,什么样的人才能够真正帮助他。只要谈他喜欢的电影或者音乐,他就和人家刻骨铭心,但是能够和他刻骨铭心的人,都是像我这样的超级穷鬼,只能在网上下载红地毯Send给他爽一下;比如他至死不渝爱一个女人,可以偷偷写好一本诗集,买好一堆礼物,见面的时候却“忘了带”,还不敢对人家说我这几年其实只爱你,人家要走,难过得躲在狗窝里彻夜难眠;再比如他豪爽过分,谁借他的钱只需说天冷地冻没钱开饭,他就倾囊所有了,一丁点儿原始资本就这样耗尽…… 
  所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拍电影?   
  最后的城市   
  秋天是1000万人一年中最甜蜜的时刻。风都朝最美的方向吹。走在街上,一街的光斑,女孩子明亮得看不见。 
  黄耀明的《下一站,天国》,如果改成“下一站,秋天”就好了。下一站,秋天,相聚在金风里。 
  从我的阳台延伸出去,是一片很宽阔的天空,其实,昨天晚上那里还是一栋20世纪60年代的大楼。而今天早上,这片大楼已经不在。当时我正在迷梦,夜间那声清脆的爆破听不见,醒来,在阳台上晒衣服,还以为到了另一个梦里。 
  我还喜欢一个词,像瑞士军刀一样非常锋利,这个词是“秋刀鱼”。它本来和电影有关,时间久了,就成了我的生活中的一部分。到市场上去买菜,秋风吹起白色塑料袋,鱼在塑料袋里瑟瑟发抖,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想起这个词。 
  让自己变得和秋风融为一体,最大的可能就是变成灰。我设想过,人变成灰除了放在火里烧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方法? 我想了很久,最后很绝望,灰是美的,火是残酷的。 
  我很喜欢库布里克的那部遗作,也是在看了他的遗作之后,才开始从新审视斯皮尔伯格。 
  哦,那部电影叫《人工智能》,说人类到了机器人时代,有一个技术高超的博士,博士的妻子处在儿子病重不愈的悲痛之中,博士于是就制造了一个小机器人送给她。这个小机器人造得和她的儿子一模一样,像到什么程度呢:小机器人可以跪下来把头伏在她的怀里对她说:“莫尼卡,你是我妈妈。” 
  小机器人在博士的家里,享受了几天无比幸福的生活,并且叫了几天妈妈。这个时候,他们的儿子竟然奇迹般地痊愈了,博士的妻子欣喜若狂,为了不让自己分心,她决定把小机器人送回“机器人中心”。 
  “星期天,我们去郊游。” 
  “妈妈,就我们两个吗?” 
  “嗯……” 
  “啊,妈妈,真的吗?……” 
  机器人露出甜蜜的微笑。 
  当车驶向库布里克“闪灵”般的,莽莽的大森林的时候,小机器人被永远抛弃了。 
  但是,小机器人根本不相信自己会被抛弃,因为他只有九岁孩子的智商。在整个纽约城被海水淹没的时候,他朝海中跳了下去。他想找个童话,他无限努力,他对着海中的圣母塑像苦苦哀求:“让我变成一个真正的小孩吧!我要找到我的妈妈,我爱她!” 
  ……他失败了,他在水中过了2000年。直到人类已经不复存在。 
  我本来以为这个电影就这样结束了。但是,在2000年以后的一个冰封世纪,小机器人被另一种像埃及木雕般的机器人发现了。这群机器人伸出完美无缺的、修长细致的手掌,放在他的头脑上空,读取他的记忆,然后从他存留的、博士妻子的一绺头发中提取DNA,迅速地制造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和博士的妻子一模一样,但是她只能活一天。 
  她用她一天的真爱,回报了这个无限渴望爱的小机器人2000年的等待。 
  我为什么要提这部电影呢?因为啊,它是一个童话,童话总是属于秋天。 
  但是,我忍受不了,我哭得很伤心—这个童话太残忍了!在这个童话里面,机器人的身份和人的身份彻底转换了,那个小机器人的无限哀怜,根本就是人的无限哀怜。 
  全世界变得只剩下一个人,这个人拿着2000年前的一绺头发,对上帝说:“Please give me love。” 
  亲爱的,你如果有耐心就好了,熬过酷暑、熬过猜疑、熬过嫉妒、熬过不伦之恋、熬过流言飞语、熬过杀机四伏、熬过宿醉街头、熬过独孤求拜、熬过贫贱低微……熬过生命里最难捱的绝望,你就可以看到。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