淫贼

第1章


《淫贼》
作者:朱近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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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城汗流浃背地望着车水马龙的街市,从头到脚每滴汗水都笑开了花。他把砍的八捆干柴、猎的五张狐皮与娘子亲缝的三块刺绣在集市上卖了六贯零七百九十文铜钱,花去了整整四贯在甜水嫂那买了自己眼中最漂亮的一根发钗,又用了两百文买了大包熟食并打了半壶米酒,顺便散了几袋糖果给北城苦井巷的一群小萝卜头。他喜气洋洋地看着这群小鬼争食不均、打打闹闹地跑远,也伸袖擦了擦黝黑的额头、心满意足地踏在回家的乡间小路。
他蹦蹦跳跳越过小桥、趟过小溪,对着夕阳不时走调高歌,直把树上小鸟骇得以为怪兽入林、鸦雀无声才收起他的不全五音,为示歉仄特洒了一把花生米留在地上以做压惊。走得累了把酒葫芦里的米酒作偷吃状的喝上一口,脸上露出陶醉窃喜的神情,舌头啧匝了半天琢磨着要不要再来上一口,终是嘟着嘴心不甘情不愿地将酒葫芦收了起来、叨念着娘子不可多喝的叮嘱。路过牛员外家时却见左右无人,偷偷进了他的万花圃去胡乱采了一大把各色鲜花捧在手里,猛地听见背后有人大叫一声“有采花贼啊”,知是说自己忙骇得向外急溜,只听身后隐有家丁如狼似虎操家伙地赶将过来,他一口气奔出十里外见无人追上才停下脚步上气不接下气地捧腹大笑,继又低头嗅了嗅这偷采来的鲜花得意赏玩一会,却随即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顺手扔在地上一枝也不要,改向山坡折了几束不知名的野花持在手里继续赶路。
晚霞尽头有袅袅炊烟升起,他伸手抄过一把空气送至鼻端瞑目深深吸上一口,仿佛已闻到娘子妙手下厨的饭香。他欣慰知足地微笑,这就是他要的生活,那儿正是他的家。
他三步并做两步奔到篱笆墙边,轻轻推开了外面的栅栏,把酒葫芦小心翼翼藏妥在腰间欲先躲过娘子的婉斥,打算将大包的佳肴提在胸前转移她的视线,再忽地抽出负手背后的鲜花等娘子腼腆地收下,继而出其不意取出怀里的发钗为她戴在她头上。他一想到娘子那惊喜娇羞的表情与失态动人的情状,便要开心得浑身炸开,他努力克制着不要笑得太厉害以免提前泄露了这动人的小秘密,但他万万没想到他正要推门时、门却从里边自己开了。
他怔住。
开门人也怔住。
彼此对视,眼睛对眼睛、鼻子对鼻子。
开门的不是娘子。
开门的人却先张了嘴,一张臭嘴:“他妈的你是什么东西?干么拦着老子的路,给我滚开!”
阿城的脸色变了,一字字道:“这是我的家,你是谁?”
开门的一楞,随即捧腹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他的鼻子道:“原、原、原来你就是那被人戴绿帽子的乌龟倒霉蛋,哈哈哈哈……”回头道:“喂喂喂兄弟们,人家王八正主回来了,咱们该走啦!”
阿城的脸色再变、惨变,每个字都在抖:“你们在我家做什么?不说清楚你们……”
他忽的张口结舌没有再问下去,他看见了屋里又走出三个汉子,每个汉子都衣衫不整、脸上一副既满足又萎糜的神情。
他左手的热菜与右手的鲜花蓦地全掉了下去,他斗然已经明白,却又不敢明白、不肯明白,他脸容开始渐渐扭曲,从万分不信到不得不信、满腔疑惧终于化做痛彻心肺的嘶吼:“弦儿!弦儿!!弦儿!!!”他发疯一般撞开四个汉子直向屋子里冲了进去。
四个汉子继续大笑:“原来他老婆叫弦儿,还真他妈的够劲!”
阿城冲进了屋里,这是他的家、这就是他的家,可是他握紧了双拳不住浑身发抖、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已快认不出这还是他的家。
简陋破败的家俱四处翻倒,破碎的器皿摔在每个角落都是,但要命的不是这凌乱狼藉,而是血——怵目惊心的血,不是一滴一滴,而是一滩一滩,从妻子羞愤欲绝的脸上、从娘子赤裸无依的身下淌了下来。
阿城望着床上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弦儿,一步步靠近、又几忍不住每走一步便想别过脸去转身就逃,因为他也已快认不出那还是他最可人的妻子、不甘心那就是他最心爱的娘子。望着她临死屈辱绝望的表情,他恨不能退出屋外把太阳从西山挪到东边回城里把干柴狐皮刺绣再卖一次、全部给他重来一遍,不要让他回家等着的还是一个爱妻惨死的局面——一年前她还像小鸟依人偎在他怀里数着星星,一月前她还叫自己添件御寒衣裳莫冻坏了身子,一天前还在跟她合计明年要不要添个娃儿直把她羞窘得抬不起头来——而今她却死了!被人强暴凌辱至死!!他相中了半年的发钗还没给她插上、想攒够钱再去买的那只玉戒还没给她戴上,她竟这么撒手去了!!!
一切轻嗔欢笑言犹绕耳,一切妩媚娇娆隐约眼前,转瞬就消逝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在世间有过只是往昔一梦,可残阳明日还会化作朝阳升起,他的弦儿却再也活不转了……
一想到这,阿城便痛得几要窒息!
妈的,是谁?是谁!是谁?!是哪个畜牲禽兽干的好事?![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5 1 7 Z . c O m]
就是那四条汉子,就是门外那四个王八蛋!
阿城再念至此,还没来得及等眼泪流下面庞、已把倒在门角的柴刀抄在了手里,还没等得及擦去妻子身上的血渍、已先切齿得自己牙龈出血,他豁地又向门外冲了回去——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弦儿像朵鲜花般被蹂躏枯萎,他也要这群畜牲尝尝心似冰雪被踏断裂开的滋味!
门外四个汉子整好了衣衫正要走,见他一言不发、恨愤欲绝地提刀出来,面对着阿城的第一个汉子笑了:“看来这乡巴佬要拼命。”
另三个汉子也跟着笑。
他们当然知道这个村夫想对他们动手是件多么愚蠢的事情。
他居然也不问问他们是谁。
他们就是方圆百里最凶最悍的地痞“四罗汉”,从来只有他们欺侮人,哪容他人对他们教训。别说他们轮奸亵玩女子,就算杀个把不起眼的小老百姓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们跟县太爷的公子、牛员外的少爷那可是过命的交情,除了让人来逢迎巴结跟避而远之的份,岂有让人欺上头来找麻烦的余地?
但是没有用。
这个足够横行四镇八乡十六村的理由在阿城眼里屁都不是。
阿城眼里只有——死。
给我去死的死!
他二话不说,手里的柴刀就向首当其冲的汉子直劈下去!
站在门口的这个汉子并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但他另三个同伴知道。
他满脸揶揄鄙笑尚未凝结、戳点嘲骂的手指还没伸直,身子已被阿城从头顶鼻梁直至骨盆下阴一刀劈做两片、一左一右倒入两个同伴怀里,血水立时飙溅了阿城与三个汉子一身、肠胃脏腑唏哩哗啦洒落一地。
这汉子还没来得及惨叫身子就已被一剖为二、肢解分离,其状惨怖连夕阳都要失了颜色。
另三个汉子还没死、却在一呆之后齐齐抢发出一声惨叫——骇极失声(怎么可能?怎么会)!左右两个汉子忙不迭掀开倒在身上的半边尸身,骇得瘫倒在地只知对尸首惧极狂呼,但喊了半天却哑着嗓子半个字都叫不出来!
他们现在才知道自己从前整人的花样跟眼前村夫的杀人手段一比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
他们总算明白这次终于惹上了麻烦。
他们想不到这个乡巴佬杀起人来能这么快、这么准、这么狠!
简直莫可抵御、不可一世!!
直似自己生下来就是为了等着捱他一刀般无法阻挡!!!
更可怕的是他们连多转一个念头的空隙都没有,阿城第二刀又已劈了过来——
左首的汉子脸色惨变正待说声“大爷饶命”便觉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然后他就发现右边那个汉子的脸离自己好近好近,而他则骤然间变得好轻好轻,随即只见右首的汉子对着自己再次怪声惨叫,手忙脚乱地把他扔了出去——把他的头颅向天上扔了出去——他的头颅被阿城一刀削落在右首的汉子手里,再被同伴骇得扬手扔了出去。
“噗。”左首汉子的头颅落在地上,双眼睁得滚圆暴大死死瞪着阿城、犹自不信自己死了。
阿城以比他更恨自己十倍的目光狠狠回盯着他,上前就是一脚直将其头颅踹入泥土里,仿佛想一口气把他踩进十八层地狱!
等阿城僵着脸缓缓回过头来,柴刀上的血才开始像屋檐掉了线的雨水不停往下滴,这时却忽听地上传来“咚咚咚……”的连珠声响——右边的汉子正在磕头——磕头如捣蒜,眼泪与屎尿齐流、心胆共魂魄俱飞,嘴里来来回回只有一句话:“不要杀我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阿城神情抽搐,咬牙、反问:“不要?我老婆说‘不要’的时候你有没有不要?!”他睚眦欲裂地一把拉过这汉子的胸膛,一手抓着一颗鲜血淋漓、活蹦跳跃的物事放在他面前,满脸都是恨愤迷惘:“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心看起来还能是红的?它干么还不变黑?你怎么还没让它给狗吃了?!”
那汉子骇得怔了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膛,蓦的发现自己身子已穿了一个大洞、鲜血正自汩汩急涌而出,他指着阿城手里不停膨动的物事颤声道:“那、那、那是我的心……”他没有机会再说下去,嘴已被阿城用一样物事堵住——他的心!
他顿时陷入万丈深渊般绝望窒息,弥留中还在感受自己的心跳——心在嘴里一胀、一缩,一胀、一缩……
最后一个汉子远远看着想吐。
他没见过这么恐怖的杀人、没看过人这么恶心的死法,就连江湖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大恶人“食菜神魔”杀起人来只怕也未必有这般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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